第8章 8錢3油票

站長把豆腐票推給鄭補雙。

隨後悠悠開口道，「小鄭啊，公社裡已經通知我，你的戶口被遷移走了。所以....」

鄭補雙不語，靜待下文。

「所以，你在我們畜牧站這個編製....」

站長微微一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鄭補雙點點頭。

「縣畜牧局的領導，因為你的事情，還特地給我掛了個電話。」

站長嗦了一口豆漿，「這顧胖子，咋這麼捨不得放糖啊，糖精也不多放幾顆？幫著公家摳私人...毛病。

哦，剛才我說到哪了？哦哦，這一次，你在畜牧系統的工作，雖然被下了。

但是！啊，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但是。

但是縣局裡的領導，要求我們畜牧站，一定要充分體現出，組織上對廣大職工們的關懷、關愛、關心之情...啊。」

「所以呢，我決定，把今年單位上的年終獎，先提前發放給你吧。」

說著，

站長從四個兜幹部服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沓「大團結」，裡面似乎還裹雜著一些零零碎碎的毛票。

伸手遞給鄭補雙，「這是67塊錢2毛3，小鄭你清點一下。」

當著領導的面數錢？

這事兒鄭補雙可不幹...

那不是變相的在暗示站長：自己不相信他、自己很貪圖錢財嘛！

——雖然自己確實貪錢。

但在這個凡事都很講究一個覺悟的火紅歲月里...談錢？

太俗氣了，嗯...思想很落後。

「謝謝領導的關懷。」

鄭補雙把錢往兜里塞，嘴上卻問站長，「領導啊，我參加工作才半年。這一筆年終獎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站長擺擺手，「不多不多。往年我們站里的職工，他們的年終獎，最多也不超過30塊錢。」

「但我們干工作，不能搞排資論輩那一套、不要墨守成規嘛。」

站長今天的臉色，在鄭補雙眼裡特別的迷人。

猶如正興生產隊里，那些熟透了的大紅袍...紅彤彤的。

讓人看著都覺得喜慶！

只見他笑眯眯的說道，「小鄭你工作時間不長，但你的工作成績、和甘於奉獻的精神。

廣大群眾們，還是有目共睹的嘛。收下收下，這也算是單位上，對你的關懷吧。」

鄭補雙道了一聲謝。

隨後滿是憂慮的問，「領導，既然我已經不再是，畜牧站的在編職工了。那我爺爺、和我爸媽他們...」

「哦，小鄭。你這是在擔憂，他們的住房問題吧？」

站長很是善解人意，「這個沒關係的。你哪怕暫時、不在我們畜牧站里干工作，你也是我們畜牧站大家庭的一員嘛！」

「小鄭放心，你爺爺、你爸媽他們，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站長爽朗大笑，「我們堅決不搞人走茶涼那一套！要不，怎麼能體現出、我們集體的優越感呢？」

鄭補雙聞言，頓時放下心來。

如今自己的戶口，已經被遷移到四九城去了。

自然就沒有資格，繼續在紅星公社畜牧站里，當一個逍遙自在的小獸醫了。

離開畜牧站，鄭補雙倒是想得開。

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已經不屬於畜牧站的職工了。

那自己的爺爺和爸媽、哥哥嫂嫂，還有妹妹他們。

又該住哪裡呢？

現在既然畜牧站站長，

人家很大度的同意自己的家人，可以繼續在單位上居住。

那自己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心情大好的鄭補雙，收起那張豆腐票，然後便起身告辭。

剛剛站起身來，還沒走兩步呢！

身後傳來站長的聲音，「小鄭啊，你還沒對象吧？我有個侄女...」

聽到這話...

鄭補雙心裡極度的不爽！

說好的這個時期，廣大的群眾們都不物質呢？

說好的這個時期，姑娘們嫁人都是挑人品，並不看重其他方面呢？

屁！

現在聽說自己，要去四九城上班了。

就連平時絕不會這麼早，就跑來上班的站長，他也開始給自己張羅對象了？

拍拍兜里的那一沓錢。

鄭補雙知道：縣畜牧局之所以這麼關心自己，那還不是因為自己在四九城裡，有一個混得不錯的堂叔？

要不然的話...呵呵。

出了餐飲服務社，

鄭補雙回家把自己的《城鎮職工糧食供應憑證》。

以及單位上發給自己的糧票、[貳兩伍糖果糕點憑證]，還有點肉票、油票。

統統都拿了出來。

自己的糧食關係，會隨著戶口一起遷走。

但在這個銜接的過程當中，它會有一個漏洞、會有一個時間上的錯位。

因此自己得抓緊，在這段時間裡把糧食本上的、那些粗糧細糧。

包括肉票油票，全部都兌現。

要不然的話，這些票據一旦過期，那可就白白的浪費了。

今天紅星公社趕集，街道上的人，明顯比平時多了不少。

放眼望去，街道上人頭攢動，

只不過大傢伙兒身上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藍色的。這就使得整條街道上，少了一些五顏六色的點綴。

讓人看上去，稍顯沉悶。

其實在這個時期，私人不能參與經濟活動。別看這些鄉親們背著大背簍、提著小籃子。

但其實他們，也沒多少可買、可賣的東西。

無非就是家裡的雞，下了幾個雞蛋，然後來拿到街上來換鹽巴。

要不就是割一串芭蕉、編織幾個簸箕、做幾張竹椅，或者是摳幾斤鱔魚泥鰍。

趁著趕集的日子。

社員們拿到集市上來，換點孩子的學雜費、給家裡老人開幾副中草藥回去...

鄭補雙現在還顧不上去逛鴿子市場，就只得先提著家裡的油瓶，去供銷社的油坊。

這是打算給家裡，打上一點菜籽油。

這個時期，啥東西都少。

可就是排隊多...無論是去幹個啥，反正都得排上老長的隊。

這不，油坊門口排著10幾個人。

門市外面的顧客，已經排成了一長溜。

但在油坊櫃檯裡面的那個婆娘，卻依舊不疾不徐的，在那裡悠哉悠哉的、整理著她的袖套...

油房的牆壁正面，貼著幾句標語：

【足額足量，不少群眾一滴油。】

【不多不少，別讓公家吃了虧！】

本來每個人定量2兩8錢3的油票，就非常的難以精準掌握。

因此到油房裡來打油的群眾，時常就會質疑營業員：是不是給自己少了弄了幾滴菜油？

遇到這種情況。

油坊營業員只需要指著標語，瞪對方一眼！

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有幾個人敢吭聲了：誰敢拍著胸脯，承認他敢占公家的便宜？！

拍不死他！！

「同志，您能不能快一點點？」

一名排隊的農村婦女，小心翼翼的提醒那名營業員，「我家男人打石頭的時候被砸傷了。我還得急著打完油，趕緊回去照顧他呢！」

「嘿我說你這個人，硬是安逸得很！你男人被石頭砸傷了，關我啥子事哦？」

女營業員哼唧一聲，「上一個來排隊的，還說她家婆婆快咽氣了呢！我是不是，也得讓她插一下隊？」

婦女臉一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啷個意思？我們這是公家單位！做啥子事情，它是有規定的。」

女營業員撇嘴，「你們慢慢排鬥起！我還得把油缸裡面的油，給好好攪拌一下。

要不然的話，張三說他打的油，是上面浮著的...太輕。

李四說給他的，是缸底的油渣子...各說各有理。那你說我的工作該啷個干？！」

說完，

女營業員不管外面的顧客，他們是如何的焦急。

只管自顧自的彎下腰，徑直用一根大竹竿子，使勁的攪拌油缸里的菜籽油。

等著她把油缸里的菜籽油，給攪拌均勻之後。

營業員直起身來。

按照慣例，往門市外面排隊的人群之中巡視了一圈。

「喲，小鄭啊？」

女營業員很是熱情的、朝著自己招招手，「你昨天就和我約好了，來來來，趕緊把你的油瓶子拿來。」

鄭補雙微微一愣：我昨天確實和別人有約。

可那是下鄉，去給母豬配種，誰和你約好了？

只不過，

既然油坊里的女營業員，她主動讓自己插隊，那自己也不能不給人家面子。

反正看她的樣子，應該不是饞自己的身子...吧？

更有可能，

這個女營業員她也聽說了，自己將要去四九城上班的事情。

所以在故意向自己示好。

紅星公社就這麼巴掌大點地方，誰還不知道誰啊！

既然女營業員主動示好，自己必須得配合她表演。

那要不然的話，

別人熱臉蛋、貼到自己的冷屁股上了，那是會徹底惹毛她的！

那以後自己走了之後。

自己的爸媽再來打油，就容易被這個營業員附贈一雙小鞋...

遞上油瓶。

鄭補雙又掏出1張油票，小心翼翼的放在櫃檯上。

在這個時期，

像自己這樣的單位職工，每個月的食用油定額是2兩8錢3。

1兩50克，1錢5克。

2兩8錢3的食用油定額，最後面那個3，是1.5克。

油坊里可沒有天平秤。

鄭補雙從小就知道，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可堂堂公家，它也不能剋扣自己那0.5克的菜籽油吧？

所以自己倒是想看看：眼前這個女營業員，她如何把那8錢...還帶個3的菜籽油。

給自己精準無比的計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