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完美偽裝
霍格莫德的街頭擠滿學生,已經有怕熱的人換上了鮮艷的各色薄款長袍,在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中格外顯眼。
「……所以你們應該看看韋斯萊新款豪華迴旋禮花!」推銷已經成了第二天性,我熱情洋溢地對幾個打算購買佐科霹靂爆竹的拉文克勞介紹,「款式豐富,從火龍到愛心,支持定製!多種規格尺寸可供選擇,採用優質鑄鐵外筒,保證安全!新品優惠活動進行中,克魯姆同款紀念日禮花,現價二十五加隆……」
「快走。」赫敏一把扯開我,「那個店員已經瞪你好久了。」
「你該小心點,米沙說你跟他上回就被趕出去了。」拉文德注視著貨架上跳躍的自走悠悠球,「他們這玩意兒賣七個西可?我們完全可以再壓低價格。」
「打價格戰是走不遠的。」帕瓦蒂說,「你得相信咱們的產品質量,還有那些財報分析師。」
「你們為什麼總選佐科約會?」羅恩問,「帕笛芙夫人茶館好像更受歡迎。」
「什麼約會,是市場調研。」我糾正,「還好他今天有事,不然每次跟他一起來我都得買起碼三杯飲料才能緩解口渴,那傢伙話實在太多了……」
「可見你說的話也不少。」赫敏說,「誰叫你不堵他幾句就不舒服。」
「我是在糾正他的認知偏差。」我反駁,「那個兩面派需要一些點撥和指引……」
「你打算給他送臨別禮物嗎?」帕瓦蒂忽然說,「等比賽結束,她們外校生就要回去了。」
「只剩一個月了。」我嘆了口氣,想到即將要和卓婭她們道別,心頭一陣惆悵,「你說得對,我得挑幾樣禮物。」
佐科算不得理想的臨別禮物挑選場所——前提是你不想絕交。
我在德維斯和班斯商店給卓婭挑了一副護目鏡,甚至思考了兩秒要不要給克魯姆也送份禮物,結論是頂級球星肯定什麼也不缺,算了。我又在文人居羽毛筆店給柳德米拉和琳尼亞買了兩支色彩絢麗的巨大羽毛筆,適合在文學沙龍里大出風頭。店員極力稱讚我的眼光,說它們取自極樂鳥的翎羽。
「那米沙的呢?」拉文德問。
「兩面派?他什麼都不缺啊。」
「心意更重要。他有什麼偏好嗎?」
「呃……黑麥麵包?他回去可以吃個夠,英國的肯定不如原產地的正宗。」我思索,「榛果巧克力冰淇淋又不好保存。」
「這個怎麼樣?」哈利舉起貨柜上的一枚紀念徽章,上面畫著霍格沃茨城堡的巍峨剪影。
「不錯。」我湊過去,「標價多少?兩西可?那就這個吧。」
「你就送他這個?」帕瓦蒂笑起來,「剛才給斯蒂娜她們挑禮物你可沒問過價錢。」
「那怎麼能一樣。」我不以為然,「徽章不夠好嗎?」
「也挺好的,就是……好像有點敷衍。」拉文德說。
我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於是在風雅牌巫師服裝店給斯蒂娜選刺繡護腕時,又順便晃到陳列襪子的貨架,打算挑一雙。
「哇。」我仰頭望向直頂天花板的高高貨架,彷彿走入羊毛襪織成的森林,「這怎麼看得過來?」
「這個就不錯。」哈利拎起一雙織著飛賊圖案的火紅羊毛襪。
我點頭接過,把它交給店員打包。
「兩份禮物!」我嘆息,「他也太幸運了。」
但這兩份幸運大禮總沒找到機會送出去。我的書包里塞滿課本、禁書、樣品圖紙,很難再塞進一盒包裝精美的羊毛襪,而口袋裡則滿是零食和實驗道具,那枚徽章混入雜物的汪洋,總在我想起來的時候躲避我的手指。
我的閑暇時間也越來越少。穆迪的決鬥訓練愈發嚴酷,我不得不在課餘將自己埋進各種鑽研決鬥技法的禁書當中。魁地奇訓練中止了,安吉利娜不太高興,但校方解釋說,球場要用來搭建三強爭霸賽的比賽場所。
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哈利接到了關於第三個項目的通知。巴格曼告訴勇士們,她們必須在迷宮裡拿到獎盃。這當中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許久不曾露面的比賽評審之一,巴蒂·克勞奇先生也出現了,但據哈利和克魯姆說,這位向來對外表要求嚴苛的巫師衣衫襤褸,頭髮蓬亂,瘋瘋癲癲地吵著要見鄧布利多。
「全是些不知所云的瘋話。」克魯姆皺眉,顯得比平日更加陰沉,「他還提到了黑魔王。也許他籌辦比賽的精神壓力太大,終於崩潰了。」
「穆迪也這麼說。」哈利補充,「鄧布利多讓他和斯內普把克勞奇送到聖芒戈的單獨病房去,治療師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當天晚上,西里斯就趕到了城堡,對哈利單獨和克魯姆走到樹林里的事發了一通脾氣。
「這個學期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霍格沃茨很可能藏著危險人物,你很可能會送命的!」
「但克魯姆不危險,他是朋友——」
「你要對所有人都保持警惕!」英俊的黑髮男巫喊道,「就算克魯姆沒問題,兩個小巫師在沒有成年巫師陪同的情況下不應該擅自行動!」
「克魯姆成年了。」哈利小聲反駁,「好吧,好吧,我會注意的。」
西里斯長嘆一口氣。
「鄧布利多很擔心,哈利。我們都知道有伏地魔的眼線潛入了城堡。問題在於……沒人知道是誰。」
他臨走前建議哈利多多練習昏迷咒和繳械咒,同時交給他一大摞關於惡咒的防禦魔法書。赫敏說,按照學校圖書館的分類標準,她敢擔保其中大部分會被歸入禁書區。
、
夏日午後的陽光濃稠如松脂,汩汩流淌,沙發上熟睡的人彷彿整個浸泡在琥珀當中,柔軟金髮在光中亮得晃眼。
我極其小心、動作細緻地輕輕挪動手指,夜光羽毛筆筆尖滑過掌下細膩勻凈的皮膚。
是的,這種伎倆非常老套,但一個共識是,經典是老套的另一個名字,這就是為什麼有些惡作劇歷久彌新,經過時間的沉澱和篩選后,依舊能夠煥發活力和光彩——
正如這個人臉上的畫作,註定要在黑夜裡散發出迷人熒光。
大功告成!
我放下筆,滿意地端詳眼前恬靜的睡容。這傢伙還是閉上眼睛不說話的時候更討人喜歡,極具欺騙性的美貌皮相將沉睡的惡魔包裝一新,足以使任何人相信,這個沐浴在陽光中的俊美少年就是聖米迦勒的化身。沒人能想到,當夜幕降臨,我精心繪製的茂密貓咪鬍鬚和額頭皺紋就會大放異彩。
再加個山羊鬍?
我又提筆對準他輪廓鋒利的下頜,筆尖眼看就要觸到皮膚,手腕就被牢牢握住。
「……你幹什麼?」
他語氣無奈,聲音里卻帶著笑意。
我大驚,一抬頭,發現實驗對象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直直望進我眼中。
光束中浮塵涌動,他濃密的長長眼睫和清雋英挺的五官,似乎都環繞著無數光點,那人淡藍的雙眸明亮如陽光照徹的熱帶淺海,每道波浪都水晶般剔透,瞳孔在太陽底下微微收縮。
「沒幹什麼。」我輕快地回答,心中慶幸自己動作迅速,「你繼續睡吧。」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唇角笑意不散,最後依言合上眼睛。
「不要搗亂。」他低聲說。
「當然啦!」
惡作劇準備工作已經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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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擊類咒語包羅萬象,最重要的原則是打破思維的藩籬,認識到一切能夠作用於物的咒語同樣也能夠對人產生影響,簡單的破碎咒和軟化咒就能給敵人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我忍著不適繼續往下讀,再次為禁書區作者們詭異而殘酷的觀念而嘆息。
「……作用於人體的簡單咒語包括:Castigare(鞭笞咒,魔杖手勢及施咒效果參見附錄圖表1-3);Spa□□odicus(痙攣咒,魔杖手勢及施咒效果參見附錄圖表2-1)……」①
我正往筆記本上抄寫呼吸阻礙咒和眩暈咒的詞根和原理,一個人忽然沉默著坐到我身旁。
「嗨。」我抬頭打了個招呼,又繼續埋頭摘抄,「你今天不是要去霍格莫德談什麼合同嗎?」
「結束得比我想象得要早。」米哈伊爾說,語調聽來莫名奇異。
我筆尖一頓,細細品味了兩秒,抬眼看他。
「你再說幾句話。」
「什麼?」他睜大眼睛,「為什麼?」
「來,說『六隻光滑天鵝快速往南遊』。」②
他眨眨淡藍的眼睛,跟著我重複了一遍。
「酷!所以你一直可以不帶口音地說話啊。」我驚嘆,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平時裝得也太像了吧,不愧是兩面派。」
「……要不你也試試模仿俄國口音?」他揉了揉肩,微笑,「訣竅之一是捲舌要加點大舌音。」
「再說吧。」我嘆氣,「從二年級斷斷續續練到現在,我一個大舌顫音都沒發出來過。」
我接著摘抄惡咒原理,寫到腫脹咒時,額角忽然一涼。
那人垂眼望著我,指尖輕輕掠過臉頰,將那縷頭髮別到我耳後。
「又該剪了。」我低頭唰唰寫完那個句子,翻了一頁筆記本,「巫師為什麼不發明幾個理髮咒……」
等我讀完這個章節,才發現身邊已經很久沒響起書頁翻動的聲音。兩面派低頭凝視著紙面,眼神渙散,魂魄似乎已經飛到了格陵蘭島。
我用筆記本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哎呀!」
「你想什麼呢?」
「沒什麼。」他笑了笑,「……怎麼了?」
「你終於被敲傻了嗎?」我不無擔憂地多看了他兩眼,「這還是你第一次沒有反抗也沒有回嘴。昨晚沒睡好吧?」
他失笑:「……因為反抗也沒有用,不如坦然接受。」
「可這樣我的樂趣減少了。」我遺憾地搖頭,「哎,反正你不看書,幫我放哨怎麼樣?趁平斯夫人在打毛衣,我們可以去最裡面那片禁書區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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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六月似乎都不太平。
六月的第一個星期,特里勞妮教授的占卜課又出了狀況,拉文德和帕瓦蒂對哈利在課上的鬧劇充滿好奇,但鄧布利多告誡我,暫時還不能告訴她們實情:哈利在占卜課上夢見伏地魔殺人了,所以才會捂著傷疤在教室地板上打滾。
他一醒來就立刻去找鄧布利多,正撞上福吉、穆迪和校長在談克勞奇的事。鄧布利多猜測他發瘋和伯莎的失蹤有關,但福吉不贊成。
「……福吉根本不明白。伏地魔在責備下屬,然後有人死了。」哈利惱火地說,「他本來正在折磨手下,但貓頭鷹送來了好消息,說什麼過錯被彌補了……他還說要用我來喂納吉尼……」
羅恩瞪大眼睛,臉色灰白:「但……這只是個夢啊。」
「可感覺非常真實。」哈利陰沉地說,「後面的事你們也知道了,鄧布利多讓我在辦公室等著,我鑽進冥想盆,看到了十幾年前黑巫師受審的記憶……」
他提到的大部分名字都相當陌生。埃文·羅齊爾、安東尼·多洛霍夫、特拉弗斯、穆爾塞伯、奧古斯特·盧克伍德……但其中也有我們熟知的名字。卡卡洛夫、巴格曼和巴蒂·克勞奇。
「我從來都不覺得盧多·巴格曼有那個腦子。」西里斯在隔天送到的信中寫道,「伏地魔挑選門徒顯然也是有標準的。但巴格曼最近的行蹤確實非常可疑。總之,哈利,萬事小心。」
第二個星期,我總算在書包里騰出了塞進那雙羊毛襪的空間,但正要把禮物拿出來,走廊盡頭就出現了穆迪的身影。我惦記著決鬥技巧問題,飛奔過去提問之前,托哈利把東西帶給米沙。
「我記得你們倆關係挺好的。」我飛快把盒子塞給哈利,「回頭見!」
我沖向那個步履飛快的背影。
「穆迪教授!」
那隻時刻瘋狂轉動的魔眼肯定早就看見我了,因為防禦術教師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奧爾沃特?」他粗聲粗氣地說,「你最好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已經對他的做派非常熟悉,立即切入正題:「是關於您布置的閱讀任務,決勝終章那一篇,反轉戰局的不同方式……」
瘋眼漢詳細講解了幾種迷惑敵人、使對方放鬆警戒的方式。
「……偽裝永遠是上策。」他總結,「從我的個人經驗來看,最聰明的對手都不一定能識破完美偽裝。」
我對此持懷疑態度,畢竟他這副模樣,要偽裝成什麼角色都實在太顯眼了——除非用魔葯。
「您說的肯定不只是復方湯劑吧?」我追問,「什麼樣的偽裝才算完美呢?」
疤痕遍布的臉上掠過一絲扭曲的微笑。
「當然遠不止是復方湯劑。」他粗聲道,「完美偽裝通常是最貼近自己本性的偽裝。首先要令自己信服,才能取信於人。你會明白的。」
我不明白,但前面的問題已經得到解答了。
「我會仔細思考的,教授。」我說,「謝謝您抽時間回答,我先……」
瘋眼漢手指微動,我下意識向一旁避開,可毫無防備之下,依舊沒能躲過襲擊。他揮杖的速度極快,但我依舊立刻認出,那是奪魂咒的起勢動作。
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也溶解在某種暖融融的放鬆感中。
「第三個項目,你要穿上隱形衣,在迷宮裡跟緊波特,盯住他的動向,因為你是他的朋友,你要保護他不受傷害。」老巫師低聲說,「記住,這是你自己的主意。」
「好的。」我聽見自己順從地回答。
「Oblivi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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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我在禮堂里撞見了滿臉焦急的卓婭和尼古拉。
「你們這麼急著去哪裡?」
卓婭欲言又止:「你不知道?不是你嗎?」
我更加疑惑:「什麼是我?知道什麼?」
「剛才波利亞科夫說,米什卡受傷了。」卓婭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哈利慢慢攥緊了刀叉,青筋畢現,骨節發白。
我大吃一驚:「他怎麼會受傷?」
卓婭說她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匆匆趕去和已經在醫療翼的克魯姆會合。
我迅速結束午飯,奔向醫療翼的路上碰見了弗立維,又想起幾個魔咒學問題,趕緊抓住機會向他請教。等我趕到醫療翼,德姆斯特朗們都已經走掉了,只剩下米哈伊爾獨自躺在病房裡。
龐弗雷說,他的鼻軟骨和右臂肘關節還要恢復一段時間。
「巨怪!鬥毆!火龍!」她怒氣沖沖地抱怨,「這所學校的管理真是出了大問題!」
我在一旁不敢說話,等她給兩面派喂下幾勺顏色難看的藥水離開,這才湊過去。
「你還好嗎?」
「長好骨頭真的很痛。」他齜牙咧嘴地說
「需要我把你打昏過去嗎?」我同情地問。
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是該對病人說的話嗎?」
「昏過去就不會痛了嘛。」我撇嘴,「你為什麼會受傷啊?」
「……你得問哈利。」他露出苦笑,不肯多說。
我大為震驚,當晚就在公共休息室問哈利究竟出了什麼事,但他也三緘其口。
「有什麼誤會可以好好溝通啊。」我鍥而不捨,第五十次試圖從他嘴裡撬點消息出來,「你們不像是會吵架的關係,你還說他給你介紹了很多德姆斯特朗的朋友呢。怎麼會打起來呢?」
哈利繃緊了臉,不說話。
「算了,你們自己解決。」我拍他肩膀,「但打架總歸是不對的,改天去道個歉吧,龐弗雷夫人說他明天才能出院。還有將近一個月呢,鬧僵了多尷尬。」
「……我跟他哪裡不一樣?」
「什麼?」我愣住了,「我在問你為什麼跟兩面派打架。」
「我知道。」翠綠的眼眸望向我,「所以,我和他的區別在哪裡?」
我聳肩,決定對情緒多變的青春期男孩多點寬容。
「好吧,非要量化的話,他跟赫敏中間大概差了五十個你。」
哈利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無論如何也不肯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