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

「你先出去！」千凰咬著牙說道，見蓮鏡沒有動作，千凰又紅著臉解釋道：「你在這裡看著我，我沒法如廁！」

這次，蓮鏡倒是沒有為難她，默默地轉身出去了！

隔了好一會兒，千凰才將夜壺重新塞回床底，對著門外說道：「好了！」

蓮鏡這走進來，千凰往床里挪了挪，拍了拍床上空著的地方，對蓮鏡道：「喏，上來吧！」

蓮鏡微微一笑，脫了鞋襪上去了，千凰側了個身，想了想，又伸出手，在被子里摸到蓮鏡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身子則往後靠了靠，在蓮鏡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這才滿足地閉上眼睛，嘴裡含糊地說道：「以後都要這樣抱著我睡！」

蓮鏡細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讓人如沐春風，「好！」

第二天，千凰醒來的時候，蓮鏡已經不在了，身邊的位置冷冰冰的，看來已經起床好久了！

千凰穿好了衣裳，來到外間，才發現桌上放了一碗蓋得嚴實的瓷碗。

千凰揭開碗蓋，白白的熱氣撲面而來，透著肉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是瘦肉粥呢！

千凰舀了一匙送進嘴裡，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啊，吞下去，整個胃都暖暖的。

吃完早飯，千凰走進院子，太陽不是很刺眼，迎面的風吹的人十分涼爽，千凰突然想出去走走。還不知道左右的鄰居都是什麼人呢，貌似蓮鏡為了學習育兒經驗，已經去串過左右的門子了，她這個女主人，怎麼可以作縮頭烏龜。

千凰先是走到左邊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這家院門沒鎖，千凰進到裡頭，就發現一個大嬸正在院子擇青菜，發現有人進來，忙抬頭去看。

待看見了千凰，整個兒都愣住了，好半響才回過頭，憨憨地問道：「你是隔壁連公子的娘子吧！」

千凰就奇怪了，「你認識我？」

那村婦搖搖頭，仍舊笑容可掬，「夫人沒有出過門，我自然不認得，只是聽連公子提起過你，也只有夫人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連公子，都是天仙樣兒的人，般配得不得了！」

千凰被誇的不好意思了，不禁摸了摸後腦勺，這小鄉村裡的人，倒是很有意思的，純樸啊！

「大嬸怎麼稱呼啊？」千凰客氣地問。

「我們這個村子都姓劉！」

「哦，是這樣啊！」千凰點點頭，「那麼，大嬸可見過我的夫君？」

「今個兒連公子一大早就來了，說你害喜得厲害，有什麼止嘔的法子，我就告訴他，鎮上李錦記的酸漬梅味道不錯，很多大戶人家的夫人懷孕了都很愛吃呢，他現在啊，估計就是去買那酸漬梅啦！鎮上離這麼遠，連公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夫人真是好福氣，有位這麼體貼的夫君。」

雖然知道路途遙遠，旅程艱辛什麼的，對於蓮妖孽來說都不成問題，但是，農婦充滿艷羨的語氣還是讓千凰心裡抹了蜜似的甜。

接下來，千凰又拜訪了右邊的鄰居，是個六十上下的老婆婆，兒子媳婦兒都外出幹活了，人特好，千凰走的時候還給了她一些晒乾的山楂，說是讓她泡水喝！

回到自家的時候，蓮鏡已經回來了，兩人在院子里碰了面，看樣子，是蓮鏡回來發現她不在，正要出門找她。

「你去哪了？」蓮鏡皺著眉，不太高興。

千凰大概覺得他是擔心她，笑得很狐狸，「我見你出去了，自己在家又無聊，就去串門子啦！咦，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千凰瞅著蓮鏡手裡的一個油紙包，明知故問。

蓮鏡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千凰，「你不是吐得厲害么，這是酸梅，吃了對你有好處的！」

千凰笑嘻嘻地接過，打開來，捏起一顆飽滿的梅子放進嘴裡，然後舒服地眯起眼睛，「好好吃啊！」

蓮鏡一指旁邊的椅子，說道：「坐在那兒慢慢吃吧！」自己則走到修了一半的茅坑旁，開始修茅房！

千凰果真坐在椅子上，一邊吃零食，一邊看蓮鏡幹活，心裡很滿足。

如此這般，過了兩個月，千凰的肚子越遠越大，口味也變了。

以前，只要是好吃的，她什麼都吃，大多還是挺清淡的，肉類也是喜歡吃燉的。近兩個月，她的口味突然變重了，特別喜歡吃酸的和辣的。

蓮鏡顯然吃不慣，每次吃飯，只吃些素菜，那些酸辣食物根本就不點筷子的，但他依舊變著法兒給千凰做酸辣食物。

蓮鏡學廚的天賦很高，速度快，做出的食物也好吃，千凰覺得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幾個月里，是她吃的最為滿意的日子。每天的菜色幾乎都不同啊，好吃又吃不膩！千凰覺得很神奇，明明是同一種食材，為什麼蓮鏡就能做出這麼多花樣的，口味還天差地別。

而且，千凰很好奇，他上哪兒弄那麼多食譜啊？

千凰軟磨硬泡，蓮鏡終於告訴了她答案，讓千凰怪感動的。

一開始，蓮鏡只是向左鄰右舍請教廚藝，農家的家常菜畢竟簡單，花樣再多，也多不到哪裡去。隨著千凰口味越來越重，這些以素菜為主的家常菜顯然已經不能滿足千凰的胃口。於是，蓮鏡便改變了策略，他開始去鎮上的酒樓學。蓮鏡人長得好，出手又大方，何況只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那些廚子倒也樂意讓他觀摩。

很快，酒樓的菜肴也給千凰吃了個遍，蓮鏡又開始四處收羅食譜。

其實，千凰對吃的沒這麼多講就，只要好吃，又合口味，一道菜做個五六次沒問題，只要岔開來就好。但是蓮鏡很固執，不得不說，這和他的完美主義有關。他決定在寶寶出生前，便收買他的胃，也算是給寶寶的禮物，所以，他在廚藝和菜肴上精益求精到一種苛刻的地步。

千凰難得見他這麼有幹勁，也了解這人是沒事兒找事兒，否則憋得慌，不然，為啥做飯掃地修茅廁都要事必躬親？他就是害怕寂寞，不敢閑著，跟她拌嘴吧，又怕氣著她！

當然了，這只是千凰一廂情願的想法，具體如何，也只有某人自己清楚了！

肚子大了，也就意味著小傢伙也在肚子里長大了，動靜自然也大。

每每小傢伙有了反應，千凰都忍不住大呼小叫，就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有時候還興奮地手舞足蹈。雖然之前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但那次懷孕狀況頗多，又沒有經驗，幾乎是稀里糊塗地就生了孩子，哪有這般深刻的體驗。

小傢伙在肚子里踢了她一腳，千凰立即忍不住向蓮鏡分享喜悅。

「阿鏡，寶寶踢我了，你過來看！」

蓮鏡過來，就看到千凰半躺在床上，掀起自己的衣服，路出圓滾滾的肚皮，指著某處道：「阿鏡，剛剛寶寶就是踢這裡呢，我都看到他的腳印了，小小的，好可愛啊，你過來再摸摸嘛！」不等蓮鏡反應，千凰便不由分說地拉起蓮鏡的手鋪開了貼在自己的肚皮上。

千凰等了一會兒，見寶寶還不見動靜，有些急了，不免低下頭，輕聲催促，「寶寶，寶寶，你再踢一下嘛，讓你爹爹感受一下！快點快點，不然娘親下次不和你玩兒啦！」

見她一個人自說自話地威逼利誘，蓮鏡忍不住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還是被蓮鏡手掌覆蓋的熱度所吸引，裡面的小傢伙竟真的在蓮鏡的手掌下踢了一下，動靜很明顯。

千凰眼睛頓時亮晶晶的，像一隻完成任務的小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蓮鏡，邀寵似地，帶著一種得意，彷彿在說，看吧看吧，我沒騙你！

蓮鏡樂了，伸出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心裡某處卻十分柔軟，為寶寶方才的互動，也為眼前人可愛的反應。

不知道是否因為失去神力的關係，千凰變得很依賴蓮鏡，而蓮鏡也極儘可能地寵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大度溫柔，讓千凰越發肆無忌憚，常常用小手指揮著某人抱著她走來走去。

天氣越來越冷，千凰每天晚上都窩在蓮鏡懷裡睡覺，若是蓮鏡不上床，千凰就睡不著，肚子里的寶寶也鬧她，不是在裡面爬來爬去，就是伸胳臂小腿，想來一大一小兩個人，都習慣了這個准爹爹的懷抱。蓮鏡，真是把一對活寶慣壞了，他樂意，娘倆也享受。

這天晚上，千凰也許是吃多了，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著，肚子里的寶寶也在努力幫她消化，千凰忽然睜大了眼睛，嘴角卻無法抑止地笑開了，習慣性地拉起蓮鏡的手貼在自己的肚皮上，神秘兮兮道：「阿鏡，我們的寶寶又學會了一個新本事，它在裡面游泳呢！」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小傢伙在裡面游來游去的，肚子也跟著一起一伏的。

「好像是的！」蓮鏡微笑，在她肚皮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千凰忽然掀開了被子，拉起裘衣，細細地觀察，發現瑩白的肚皮上，起了層層褶皺，就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水波似地，千凰忍不住用手在褶皺處點點點，玩的不亦樂乎。

蓮鏡見她跟孩子似地，不免微微搖頭，強自捉開她肆虐的小手，撫平衣擺，又拉過厚實的被子將她蓋得嚴嚴實實，嘴裡一邊囑咐道：「還玩呢，小心著涼了！」

千凰就吃吃地笑，忽然伸手摸他的臉，從斜飛的長眉，到深邃的鳳眼，挺直精緻的鼻樑，最後點在他薄薄的嘴唇上，眼裡閃過一絲迷離，「阿鏡，你現在真是個好夫君，天下第一好夫君，你永遠這樣好不好？」

千凰這話說的有些期盼，也有些輕飄迷茫，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早已經知道這只是一場華而不實的美夢，等她的孩子生下來，一切又會恢復原狀。但是，她仍舊忍不住渴求，因為，這份溫柔太讓人留戀。

蓮鏡捉住她的手，在唇邊親了親，語氣輕若呢喃，眼睛卻是一如既往的深邃，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千凰只從那張色澤漂亮的薄唇里聽到意味不明的兩個字，「傻瓜！」

傻瓜是什麼意思呢？是覺得她異想天開，還是痴心妄想？

無人能左右創世神的情感！

即使他對她有情，也不會為她失去自我，亦如尚翎再愛她，也不會為了她拋棄天下蒼生！

這一夜，千凰在滿腹心事中沉沉入睡，到了第二天，又變得生龍活虎。

她不是那種無病呻吟之人，更喜歡及時行樂，想也白想，不如不想！

孩子九個月的時候，千凰開始給孩子想名字！

因為認定了是個女孩兒，千凰根本就沒有想過男孩子的名字！

蓮鏡跟她爭了幾回，也就由著她了，看得出來，他是在讓著她，這讓千凰很滿意！

一日，千凰起床，推開窗子，見窗外一片瑩白，純粹美好，忽然靈機一動，回身對正在洗臉的某人道：「阿鏡，這個孩子一定在冬天出生，到時候肯定還在下雪，不如，我們的女兒就叫雪兒好嗎？」

爻雪，多麼純潔又美麗的名字，真的很好聽呢！

蓮鏡未置可否，只笑著說了一句，「等生下來再說吧！」

快滿十個月的時候，千凰躺在床上，突然覺得腹痛，臉色慘白，大汗淋漓，精緻的小臉都痛的扭曲了，蓮鏡一看就知道快要生了，二話不說，就去找了村裡唯一的接生婆。隔壁的大嬸聽說千凰要生了，也趕緊過來幫忙了！

反倒是蓮鏡，這個平日里幾乎無所不能的男人，卻被晾在了院子里，接生什麼的，他真的一點也不會，只是隔著一扇門，看著裡面的人進進出出，聽著那人好比殺豬般的慘叫，心裡莫名顫了顫，手捂住心臟，有點隱隱作痛，心疼了么！

那人一開始還叫的挺大聲的，估計是這段日子將她養得太好了，中氣十足，蓮鏡有點慶幸又有點好笑，生孩子，貌似需要很大的力氣。

可是隔了一會兒，他就開始不安了。

裡面的聲音越來越弱，孩子還沒落地，那人的聲音由嚎叫變成了啼哭，到後來的嗚咽，隱隱有種氣若遊絲的感覺。

然後，他看見隔壁的大嬸白著臉走了出來，一邊對他招手，臉色有些難看，「夫人叫公子進來！」

雖然生產忌諱男子，唯恐沾了血光，但眼下也顧不上了，這次生產，比想象的要困難！

蓮鏡心裡一緊，下一刻便到了屋內！

那大嬸站在門口，只覺得耳邊掛了一陣風，院子里便沒人了，不禁有些傻眼。站在屋子裡的產婆看著似憑空多出來的人，也愣了，良久，才端著盆子出來打熱水。

蓮鏡坐在床邊，見千凰連頭髮都汗濕了，一張臉比屋外的雪還要白上三分，原本紅潤的嘴唇血色盡褪，上面有好幾個牙印，現在還在打著啰嗦。視線下移，見她雙腿大開，光溜溜的大腿也在不住地顫抖，空氣中，有些不同尋常的血氣。

他握住她的手，語氣關切，帶著一種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顫抖，「你怎麼樣？」

神祗生子，與常人無異，所以，在孩子降臨之時，母體會失去神力的庇護，將經歷和凡人一樣的痛苦乃至於兇險。

本以為，生孩子也就那麼回事兒，只要安心地等待就好了，真正來臨，才發現竟是如此緊張和擔憂。

千凰白了他一眼，責備道：「還不是你，把我喂得像豬一樣，這下好了，產婆說，孩子太大，出不來，萬一只能要一個，就保孩子吧，你把我的精魄收起來，再想辦法幫我恢復肉身！」

我知道，你想要這個孩子，你在他身上下了這麼多的功夫，你會是個好爹爹，我不想讓你失望。

不過是**重塑，頂多辛苦一點，用個幾千年，就能養回來啦！

蓮鏡聽了，有些心酸，握緊她的手道：「你們都不會有事！」說話間，他抬起手，抵住她的額頭。

似察覺到他要做什麼，千凰忙撇開頭，避開了他的手，佯裝生氣道：「你別這樣，我自己可以的，你養了我和寶寶這麼久，這最後關頭總得讓我做點兒什麼吧，否則，寶寶出來了，都會看不起我呢！」

世間萬物，最高等的是創世神嗎？不，是天地法則，天地孕育了創世神，所以，他們在某些事情上也受到天地的制約，例如，生命輪迴，例如子嗣繁衍！

他若是插手了，將來這孩子的命格便不會完整！

雖然，到時候蓮鏡肯定會想辦法抗下天罰，但是，那並不是她想見到的！

「我要自己生！」最後一句，她說的鏗鏘有力，眼裡迸出自信的神采，險些晃了他的眼。

他怔了怔，良久，才抬頭摸了摸她濕潤的發，輕輕地點了點頭，一雙猶如暗夜琉璃的眸子流露出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

她發誓，她從他眼裡第一次看到了某種比溫柔更深邃，比喜愛更深刻的情感。

這種感情，是不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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