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一）

不知何時，天空又下起了雪，紛紛揚揚，落在他的身上，一觸即化。

他安靜地站在院中，專註地看著緊閉的房門，眼裡湧起一種說不清是焦躁還是擔憂的情緒，或者，兩者都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夜空，彼長此消，女子的呻吟反倒弱了下去。

劉嬸推門出來，臉上難掩喜色，對著蓮鏡大聲報喜道：「連公子，大小平安，是個——」

話未說完，蓮鏡猶如一陣風般閃進去了，劉嬸未說完的話語卡在喉間，臉上滿是驚愕。心想，這個書生樣的連公子，莫非還是個武林高手？

產婆正在給孩子擦洗身子，見蓮鏡進來了，老態龍鐘的臉上笑得都是皺紋。

蓮鏡忙去看千凰，卻見她渾身濕漉漉的，猶如從水裡撈出來似地，一雙媚眼半睜半閉，猶如半睡半醒。

「凰兒，你幸苦了！」蓮鏡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觸手處滿是粘膩，卻有些冰涼，讓他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

千凰的眼睛睜大了些，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閉了眼睛，沉沉睡去。

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蓮鏡將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仔細給她捏好了被角，見她汗濕的額頭貼了幾根髮絲，不禁細心得將之撥開了，又拿起旁的一塊半乾的帕子，給她細細地擦了臉和頭髮，免得濕氣入體，讓她著涼。

此時，產婆已經把孩子收拾乾淨，用早已準備好的襁褓裹好，蓮鏡伸手接過了，細細打量著這個孩子……

千凰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暈暈乎乎的，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生完孩子，視線一轉，正好看到蓮鏡正在哄孩子。他抱著孩子的動作略顯笨拙，一隻手輕輕拍著襁褓，在屋子裡慢慢地轉悠著，小傢伙很安靜，千凰猜想他定然是在睡覺。

「阿鏡！」千凰開口，嗓子有些沙啞。

蓮鏡回她一個笑容，而後走到桌邊兒，倒了一杯水給她。

千凰接在手裡，水還是溫的，喝進去，胃裡暖暖的，千凰隨手將茶杯放在床前的小几上，看著蓮鏡手裡的孩子，有些急切道：「快給我看看寶寶！」

蓮鏡便抱著孩子坐在床沿，遞到她身前，讓她好好看。

尋常人家的孩子，生出來都是皺巴巴的，但是這個孩子皮膚光滑粉嫩，似能掐出水，再看五官，生的也是極好的，眉是眉，眼是眼的，沒一個地方是長的不好的，別看，還真和蓮鏡有些相似，眉宇間更有一點紅色硃砂痣，平添了幾許妖冶的美感。

美人痣，那就是美人的象徵啊！千凰是越看越滿意，歡喜道：「這麼可愛，一定是女孩子，長大了，一定會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聞言，蓮鏡樂了，伸手觸了觸孩子柔嫩的臉頰，似笑非笑道：「誰說的，這麼可愛，當然是男孩子了！長大了，也可以傾國傾城的！」

千凰的臉，瞬間黑的跟鍋底一般，伸手就往孩子下身探去。

蓮鏡也不阻止，只是饒有興味地看著千凰。

待摸到某個不該多出來的東西之後，千凰傻眼了，眼珠子不可思議地轉動了一下，然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哎呀媽呀，真是個男孩子啊！

對於生了個男孩兒的事兒，千凰是耿耿於懷，一連生了好幾天的悶氣。

蓮鏡只是抱著孩子哄著寵著，偶爾看她幾眼，搖頭失笑，估摸著千凰沉不住氣了，蓮鏡這才將孩子抱給她，以一種無奈的語氣道：「他是你的骨肉，難道，就因為他是男孩兒，你便不喜歡他了么？我看你現在對爻瑞和爻陽兩兄弟可好得很！」

這話中有話，倒讓千凰不好再彆扭了，接過孩子，抱在懷裡，仔細地端詳著，「沒有，我不就是撒撒氣么，哪裡能真討厭！」

小孩子已經開了眼，兩隻眼珠子烏溜溜的，跟墨葡萄似地，清澈得像是三月天里的泉水，乾淨得不得了。因為是在人間，孩子還沒開智，就跟普通的嬰兒差不多，待到了天界，成長速度那是相當快的。

如今，小傢伙雖然未開智，卻乖得很，沒事兒的時候，不吵不鬧，十分好帶。想撒尿的時候，就蹬小腿，餓了就砸吧砸吧小嘴，若是無聊了，想要跟人玩了，就會揮舞這小手，咿呀咿呀的叫。這些都是千凰在這幾天親眼看到的，她表面上在生氣，可是隨時隨地地關注著呢，她怪蓮鏡都不來哄她，面子上下不去罷了！

如今對方肯給她一個台階下，她求之不得，看蓮鏡一直逗弄小傢伙，她早就心癢難耐了，眼下得手了，不免用手指使勁逗弄著小傢伙。

也許是母子連心，小家十分喜歡千凰的懷抱，要知道，在此之前，鄰居家的劉嬸來看他，一抱就哭了。但是，人一到蓮鏡手裡，小傢伙立馬又笑了。

小傢伙好奇地打量著千凰，在她的手指伸到嘴邊兒的時候，竟然一張口，含住了，像吸奶一樣輕輕地吮吸著，千凰的臉孔，微微發紅，難得靦腆，還有些無措，心下卻對小傢伙越發喜愛了。

小傢伙還沒長牙，口腔里溫溫軟軟的，倒是挺好玩，但千凰也知道吸手指不是什麼好習慣，不免將手指抽出來了。

小傢伙砸吧砸吧嘴巴，似是有些不滿，不過，千凰拿手指戳他臉頰的時候，小傢伙又咯咯地笑了。

「很可愛是不是？」

蓮鏡伸出手抱住千凰，千凰懷裡是寶寶，看起來倒像是他一隻手臂將母子倆都圈入了懷裡，加之他眉目溫潤，語氣輕柔，再溫馨美滿也沒有了，此情此景，美好得如同一幅畫卷，處處洋溢著溫情。

千凰放任自己靠在他的懷裡，忽然抬起頭，撒嬌道：「阿鏡，孩子還叫雪兒好嗎？」

「爻雪么？」蓮鏡微微一頓，隨即輕輕笑開，眉宇間，沒有半分不悅，倒是滿滿的寵溺，看的千凰心中一跳一跳的，「冰雪聰明，倒也不錯，你喜歡就好！」

千凰大喜，抬起頭，親在他的唇角。

蓮鏡在她想退開之時，伸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主動加深這個吻。

懷裡的爻雪睜著一雙寶石般的大眼，好奇地盯著眼前的一幕……

蓮鏡說，等孩子滿月之後再回去，也讓她坐坐月子，享受一下產帝王級的產後待遇。千凰雖然有點想回家，在蓮鏡哄了兩句之後，倒也答應了。

蓮鏡也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心思，為何滯留人間，也許是因為留戀吧，這樣的相處方式，很不錯，而且，他似乎體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這種感覺，非常不錯！

其實，他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只是他手段頗多，很多時候，既不讓人覺得勉強，又能順著他的意。不過，這次下凡，他發現自己牽就千凰的底線越來越低，也不知是不是個好現象。但他放任自流，或者說，太過自信，想看看這段感情到底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到底能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影響。總歸是，不會超出自己的掌控，不是么……

接下來的一月，千凰便在家裡坐月子。

坐月子真的很麻煩，生產完之後，千凰發現自己暴漲的食慾突然就焉了，口味也變了，也不太愛吃東西。但是蓮鏡還是大魚大肉地給她吃，說是人間的產婦都是這樣坐月子的。還不能隨便走動，好吧，雖然她身子是比較虛弱，不過，也不用把她當瓷娃娃吧，整天關在屋子裡圍著個小包子轉，她都快憋死了。

在她幾次抗議之下，幾天之後，蓮鏡同意讓她在院子里活動，千凰就抱著小爻雪在院子里晒晒太陽什麼的。然後就是吃吃睡睡，過著豬一般的日子，但是，她因生產而變得豐腴的身材，卻在明顯地消瘦，估計一個月後，便能恢復到以前。其實，當豬一點也不好，這會讓她自信心大跌。

說實話，她雖然和蓮鏡在人間待了許久，卻沒有親熱過一次，每日同床共枕，蓮鏡卻還能坐懷不亂，心如明鏡，還是讓千凰挺不是滋味的。雖說懷孕的時候，不宜房事，但是人間不是有說法，頭三個月之後，胎兒穩定了，就可以那個啥啥了！

但是他居然連個念頭都沒起，摸都沒摸過她，這就讓她不平衡了！也不是她欲求不滿，就是覺得，心愛之人在懷中，怎麼能一點感覺也沒有呢，他到底喜不喜歡她啊！說到底是千凰肚子里冒酸水了，若是蓮鏡真的起了意，她沒準會在把他撩撥得慾火焚燒之後，就借口不便讓他自行解決了呢！好吧，她其實就是想整整他啦，可惜沒有機會。

這一日，千凰在院子里逗弄小爻雪，忽然從籬笆外爬進來一條小兒手臂粗的青蛇，千凰背對著籬笆，沒有看見，只是眼前的小傢伙望著她的身後，一雙大眼睛滿是驚奇，嫩白的手臂伸出襁褓，不住地揮舞著，似乎想要觸碰什麼，那嘟起的小嘴還吹了個小泡泡，隨著嘴唇的蠕動，「波」的一下爆開了。

到底是帶了一個月的寶寶，千凰也對他的意圖摸了個七七八八，小包子這個樣子，肯定是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了！

難道院子外面來什麼人了嗎？千凰好奇地轉頭，待看清楚自己身後的東西，差點嚇得差點腿軟了。

千凰此刻站在院子里，後背幾乎貼著籬笆牆，那條毒蛇正懸在籬笆牆上，探出半個身子，對著千凰吐著毒信子。

她現在失去了神力，有點手無縛雞之力，雖說這玩意兒毒不死她，但咬到了也很痛的好不好，而且毒素對她也會起一定作用的好不好，若到時候還要用匕首放血什麼的，豈不是更慘。而且，她怎麼覺得，這條小畜生的目標不止是她呢？萬一咬到可愛的爻雪怎麼辦！

蓮鏡還在廚房，院子里飄滿了食物的香氣，千凰卻沒有半點食慾，額頭上也滲出一層薄汗。

她不能跑，也不能叫人，因為一動，這條蛇一定嘶過來咬她，而她肯定跑不過。

千凰很沮喪，可憐懷裡的小傢伙根本就不知道危險，一雙雪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還以為看到了一件新玩具。

僵持了片刻，這條蛇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或許是看出眼前的人類沒有威脅，在它少的可憐的靈智之中，這種人類中的雌性生物基本是沒有威脅的。

於是，它眼冒凶光，如彈簧般的身體向後一弓，作勢就要撕咬過來。

千凰所能做的，便閉緊雙眼，壓低懷中的小寶寶，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寶寶不受傷害，反正以蓮鏡的敏銳，這條蛇一擊之後也來不及第二擊了。

頂多痛一痛嘛，又死不了人，只要寶寶沒事……

誰知，等了好久，都沒等到預料中的痛楚，反倒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千凰驚愕地抬頭，對上了那雙溫潤中帶著驚訝和愉悅的眼睛。

千凰低頭一看，地上赫然躺著一條青蛇，瞳孔渙散，一動不動，已經死透了！

某人在她的發頂輕輕落下一吻，嗓音很欣慰，「你很勇敢！」

小傢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咯咯地笑了，他興許覺得很好玩，不過，每次爹爹娘親都湊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很開心。

但是千凰在驚愕了片刻之後，臉色就很難看了，再次抬頭，眼神惡狠狠的，「可惡，你故意的是不是？」

明明早就發現了，還故意讓她出醜，什麼你很勇敢，分明是哄人的鬼話。

他知不知道，她剛剛真的害怕了，沒有人願意遭受無謂的傷害，尤其是，在她習慣了他的呵護，習慣成了他心中如珠如寶的存在，習慣將他當做守護神之後，他卻辜負她的信任，故意讓她受到驚嚇。

她不知道，懷孕期的怪脾氣是否還會延續到產後，總之，她不想這麼善罷甘休，非常想要爆發一次。

蓮鏡攤了攤手掌，表示很無辜，「我一出來就看到這隻小畜生撲向你，便出手解決了，何來故意之說。只是看到你奮不顧身地保護我們的孩子，心裡很高興，也很感動。愛情會讓人勇敢，我喜歡這樣的你！」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以一種專註到類似深情的眼神。

千凰覺得自己很沒骨氣，又或者對這樣的眼神很沒抵抗力，心裡便生出一種心思，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呢？你看她都為他生了孩子了，他沒必要嚇她！

她卻是忽略了，情到深處，總是捨不得過分苛責，又或者，不由自主地偏心，也許這樣，會讓她幸福很多吧！

蓮鏡將她重新抱入懷中，也許，他故意出來慢了一點，但他，絕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對於嚇到她，他有點兒愧疚，但也只是想看看她為自己能做到何種地步，這樣會讓他安心，心裡的喜歡又多了那麼一點點。別看只有一點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有一天，會填滿的吧！

千凰還在他懷裡犯嘀咕，「這條蛇這麼可惡，死了太便宜它了！」

蓮鏡摸了摸她的頭髮，語氣很縱容，「那你想怎麼辦？」

千凰咧嘴一笑，笑容邪邪的，「我要吃蛇羹！」

聞言，蓮鏡看了看蛇，又看了看千凰的臉，眉頭一挑，「你確定？」

千凰大義凜然地點頭，「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蓮鏡笑了，「好吧！」

千凰怎麼覺得他那個笑容那麼古怪呢？不過，視線落到那條死蛇身上，這一點點顧慮又煙消雲散了，她可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吶！

於是，蓮鏡在做好了兩葷一素之後，又加了個蛇羹。

千凰像是要跟這條死蛇較勁似的，不吃飯，也不吃菜，一個勁兒的吃蛇羹。

吃到最後一晚，千凰的視線瞥到對面用筷子點著蘿蔔的蓮鏡，難得大方了一回，很有良心地指了指碗里生下的蛇羹道：「你不吃嗎？」

蓮鏡看著她，嘴角微勾，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了！」

那種怪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視線落到白白的蛇羹，千凰再次將那點兒疑慮拋到九霄雲外，埋著頭，大吃起來。

蓮鏡做的東西，真的是太好吃了，鮮嫩肥美啊！她決定，下次再讓他去弄條蛇！

吃完晚飯之後，一家三口洗了澡，蓮鏡便哄寶寶睡覺。

千凰像往常一樣窩在床上，卻了無睡意，怎麼說呢，今天略微有點兒焦躁啊，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過了一會兒，蓮鏡從外間進來了，千凰看他兩手空空，不免納悶，「寶寶呢？」

蓮鏡淡淡道：「今天還是讓它睡在外面比較好，否則，會把他吵醒的！」

千凰本想問為什麼，但是那種焦躁的感覺又上來了，只怕一時半會兒還睡不著，倒真的有可能吵到寶寶，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往裡挪了挪，給蓮鏡騰位子。

兩人和衣而睡，並排躺著，千凰卻越來越精神，不禁抬頭去看蓮鏡，見他雙目微閉，呼吸綿長，不免有些糾結，這麼快就睡著了？

可是，她睡不著啊，也不知道怎麼了，若之前只是焦躁，現在就有點狂躁了，身體里像是有一把火，越燒越旺，讓她整個身體都開始熱起來。

無意中觸碰到某人的手掌，冰涼冰涼的，真的好舒服啊！

千凰握住就不想放開了，否但如此，還想要貼的更近，要的更多。

千凰不禁側過身子，貼近了他的身體，一雙手開始從他的袖子里爬到手臂上，另一隻手甚至想爬到他的胸口裡，身體里的感情越來越強烈了，就像是千萬隻螞蟻在爬，心癢難耐。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怎麼跟吃了chun葯似地！

－－－－－－題外話－－－－－－

凰兒，果斷地又被坑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