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幸的進食者
退回來的阿瑞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那層擋下了一刀的粘膩血霧正在緩緩消散。兩世都不過普通人的阿瑞斯哪裡經過這樣陣仗,看著和敵人對峙的拉斐爾,他想要儘快的振作起來,但是血勇過後的虛弱感不是單靠毅力就能戰勝的。
好在墨丘利的第二輪射擊已經到來,又一次射出三發子彈后,墨丘利的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護在他身邊的哈迪斯看了眼正在大口喘息的槍手,抄起一旁木箱蓋一樣的東西,頂到了拉斐爾身旁,至少要在墨丘利恢復過來之前,擋住剩下的兩人。
另一端,通過不斷散掉再重構沙牆,阿波羅多次瓦解了影人企圖翻越沙牆的想法,但是這種空間換時間的方式已經沒辦法再用幾次了,他離身後的黛安娜只剩下三米不到的距離了。
而本來就反應慢了一拍的黛安娜,又因為救助阿瑞斯而耽誤了些功夫,好在阿波羅足夠可靠,時間應該足夠。
左手袖子已經被自己撕下,露出傷痕纍纍的小臂舉在身前。右手握著的儀式匕首快速劃出的六七刀,解釋了這些傷痕的來源。
為了救人而中斷的咒語再次誦念出口,黛安娜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專註過。複雜的音節飛快的編織出讓人不安的聲色。
隨著最後一句咒語誦出,左臂的皮膚瞬間大面積皺起,被擠出的血液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巨大的符號,然後猛然炸裂成一團血霧。
早已注意到這一切的阿波羅在血液飛散的同時就已經快速回身,撤到了黛安娜身後。失去維繫的沙牆再次倒塌,除了兩個倒霉蛋被沙礫掩埋之外,剩餘的影人踩塌著地上的沙土堆,義無反顧地向前方突進。
迎接他們的是已經完全擴散開的血霧,這霧氣似有意識一般,迅速地附著在闖入者身上。那詭異的紅色從口鼻耳朵,甚至是皮膚的發孔中滲入到體內。
恐怖的變化立刻到來,中招的影人沒等再跑出兩步,身體就開始崩壞,最終化成了一灘浸泡在血水中的粘膩血肉。
在失去人數優勢之後,後邊正對著拉斐爾和哈迪斯猛攻的三個影人快速拉開距離,和那兩個被掩在沙土裡的同伴一樣,緩緩地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雙手吃痛的哈迪斯艱難地鬆開了已經斷成兩半的木蓋,布滿刀痕的表面訴說著剛剛那十幾秒的慘烈。
他費力地靠坐在牆邊,強忍著嘔吐感想要拔出扎入手掌的木刺,只是和身體一樣在不斷顫抖地雙手並沒有辦法進行這樣精密的操作,很快他就放棄。仰起頭,望著月亮,大口地喘息。
身上的衣服已經快被自己血液浸濕的拉斐爾,下意識地追出去了兩三步,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傷口被擠壓帶來的疼痛讓他免於昏迷,但是這可能對他並不算什麼好消息。
已經從魔力虧損中初步緩過來的墨丘利,看著自己面前倒在地上的三個難兄難弟,心中不知是后怕還是慶幸,他已經能夠窺見旅者瘋狂的未來了。
扶著膝蓋站直,墨丘利為自己的左輪換了個彈巢,六發子彈已經全部清空,而自己不想自殺的話,短時間內就要放棄射程優勢了,這就是自由射手的詛咒,不可射出的第七發魔彈。
拒絕了阿波羅攙扶的黛安娜一邊不斷地咳出堵塞在喉管中的血塊和碎肉,一邊從腰包里抽出了一支散發著腥臭味的試管。在猶豫了一兩秒之後,她仰頭喝下了試管里的稠密液體。
糟糕的味道和差勁的口感差點讓她當場吐出來,
但是因為魔力匱乏而用自身血肉最為替代犧牲的自己,需要這些讓人作嘔的藥物修補搖搖欲墜的身體。
狀態最為完整的阿波羅,確定了阿瑞斯和哈迪斯並無大礙之後,蹲在了拉斐爾身旁。
檢查了一下傷口深度之後,阿波羅鬆了口氣。雖然看上去十分糟糕,但是多少有些打架底子的拉斐爾只是輕傷而已,不過失血過多帶來的虛弱是避免不了了。
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休整,阿波羅弄出的動靜引起了不小的騷亂,在那些喝醉了的黑皮狗過來之前,他們需要儘快離開。
幸運的是,不管是影人還是霧人都沒有再來找他們的麻煩。半個多小時之後,回到公寓的一行人稍微放鬆了一些。
墨丘利從客廳里翻出醫藥箱,給幾個傷員做起了簡單的包紮,而放下背著的拉斐爾之後,阿波羅將幾張符紙貼在了公寓的門窗上,夜晚才剛剛開始。
黛安娜在留下句「明天早上見」之後,扶著牆回到了她白天用來研究黑石的創作間。
關上門后,艱難地回到桌旁。看著桌面上擺放在怪奇陣紋中的黑石,黛安娜的頭莫名地疼了起來。
她很想立刻睡上一覺,但腰包里越發冰冷的木盒彷彿在告訴她,現在躺下的話,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永眠了。
還想活下去的黛安娜從皮箱中取出那張皮革,鋪開之後把木盒放在正中,右手從左臂還沒癒合的傷口上擦過,擠出一些血液,跪在地板上繪製著可在本能里的法陣。
隨著魔力鏈接的建立,打開的木盒裡,黏稠的黑色液體變得平靜下來,維持著魔力供給的黛安娜此時已經懶得起身,就這樣躺在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樓下,阿波羅已經幫拉斐爾上好了葯,那是黛安娜離開前留下來的東西,雖然不再流血,但因為傷口數量不少,拉斐爾的上半身看起來還是有些唬人,像是半個木乃伊一樣。
旁邊的哈迪斯舉著雙手,阿瑞斯正在用鑷子幫他剔除入肉的木刺。哈迪斯呲牙咧嘴的聲音讓阿瑞斯有些心煩,他抱怨著哈迪斯抖個不停的手,這讓他的效率大打折扣,不過自己同樣顫抖的小腿暴露了他的內心也算不上平靜。
「歡迎來到神秘學者的世界,希望你們有享受到入門的第一課。」墨丘利端著咖啡壺走了進來,「和知識之中所帶來的瘋狂相比,這樣能夠親身感受的威脅顯得如此可愛。對吧,阿波羅。」
阿波羅沒有回答墨丘利,他拍了拍因疼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拉斐爾,轉頭看向另外兩人,說:「這邊的世界遠比你們想象的更加扭曲,沒有堅定意志的話,等待你們的結局只會是變成毫無理性的怪物。」說完站起身,接過墨丘利手中的咖啡,走出了客廳。
「別睡得太死,三個小時后還指望你換班守夜呢。」墨丘利追了出去,站在門口對樓梯上的阿波羅說到。確認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清楚之後,墨丘利轉頭看向客廳。
嘆了口氣后,他雙手搭在門把手上,一邊關門一邊說:「我就在對面的飯廳里,你們好好休息吧,還有明天呢。」
聽到關門聲后,愈發煩躁的阿瑞斯將鑷子丟在桌子上,向後仰靠在沙發上,看著桌子上散發昏黃光線的煤燈,目光有些獃滯。
默默拾起鑷子,自己動手的哈迪斯嘴裡夾雜著吸聲,開口說到:「說的咱們有得選似的,我可不想把活命的期望放在陌生人身上。」
因為疼痛而變形的動作讓他手上很快就變得鮮血淋漓,看不下去的阿瑞斯咒罵了一句,奪過鑷子繼續著之前的工作。
「該死,等離開這裡之後,我一定捲鋪蓋跑路,我就不信跑去西海岸還能被他們追上不成?實在不行就去……」說到一半的阿瑞斯愣了一下,再有十幾年就會到來的那場戰爭,讓這個世界並沒有多少安全區。
艱難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的拉斐爾,忍受著身上的不適感,用沙啞的嗓音說:「就算沒有這件事,咱們想做個普通人也並不容易,別忘了咱們的身份。」他虛弱地將從墨丘利那裡了解到的事情和兩人分享,這讓房間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往好了想,也許這都是他們編出來嚇唬咱們的,畢竟那些傢伙應該已經對咱們穿越者的身份有猜想了。」阿瑞斯挑出有一根刺后,為哈迪斯清理著手上的污血,繼續說,「不過有一點得承認,在這麼一個完蛋的世道里,如果不能成為神秘學者的話,怕不是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更別說咱們回家的希望還在這上邊呢。」
「不管怎樣,我會一直繼續下去的。」哈迪斯堅定地說,「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想做一個普通人!我要成為神秘學者!我要成為牧首!能走多遠我就要走多遠,能變多強我就要有多強!」
哈迪斯的話語有些癲狂,這讓阿瑞斯有些擔憂,看向另一邊沉默不語的拉斐爾,那具強壯的男性身軀裡邊藏匿的卻是一個宅女,堅強讓他熬過了這一次,但僅憑意志又能支撐多久呢,也許早點瘋掉會是個不錯的解脫吧。
在心底咒罵了自己的懦弱一句后,阿瑞斯幫哈迪斯上好了葯。他洗了洗手,扯起一張毯子,丟在哈迪斯的頭上,說:「不管怎麼樣,為了明天還能吃上一口熱乎飯,今晚早點休息吧。」
關上煤燈,清冽的月光照進客廳里,這註定是一個讓人無法安眠的夜晚。
----------
胡思亂想折騰到後半夜的阿瑞斯是被門鈴聲和交談聲吵醒的,他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看到壁鐘上指著七點三刻的指針,揉了揉額頭從窩著的沙發中坐直。
完全冷掉的咖啡滋潤著乾渴喉嚨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快速清醒過來。對面的拉斐爾依舊睡得很沉,緊皺的眉頭說明折磨了他半夜的疼痛依舊沒有完全散去。跨過席地而睡的哈迪斯,打開客廳門,正好看到打著哈欠的墨丘利從面前走過,他似乎已經送別了到訪者。
看著阿瑞斯詢問的眼神,墨丘利伸了個懶腰,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說:「送信的郵差,是寄給我朋友的,你不會對別人的隱私有興趣吧。」
「老實說我興趣不小,畢竟這裡的主人姓卡迪亞斯不是嗎?」阿瑞斯可沒有健忘到昨晚發生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墨丘利也沒想隱瞞,把信遞過去,然後走向了衛生間:「那正好,你看完了記得告訴我。家裡這麼多人,我可不想一會兒被尿憋死。」
看著墨丘利的背影,阿瑞斯猶豫了一下,還是拆開了這封署名是「菲爾迪亞斯&卡迪亞斯聯合看護中心」的信件。
讓阿瑞斯有些失望的是,信件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特別,僅僅是職業經理人月初寄給老闆的經營報告而已。看著裡邊密密麻麻的各種統計數字,阿瑞斯覺得自己沒有休息好的腦子變大了不少。
他和飯廳里的守夜的阿波羅打了個招呼,將信丟在餐桌上走向了廚房。比起外邊買回來的早餐,他還是更想吃自己親手做的。
很難說是敲門聲還是食物的香味叫醒黛安娜的,魔力虧損所導致的頭疼讓她完全沒注意到門外人說的是什麼,隨便應付了兩句之後她翻了個身,打算睡個回籠覺。
剛剛找好舒服的姿勢,她卻猛然睜開眼睛。視線落在皮革上,空無一物的木盒像一盆涼水澆在她的頭上,讓她瞬間清醒,這可是她的全部家當。
她從地板上爬起,目光四處搜尋,很快便鬆了一口氣,那團黑色黏液此刻正安靜地在桌面上團成一個球。
快步走到桌前,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為了解析黑石的成分,昨天她將兩塊黑石放在桌子上的法陣之中。但是現在,其中較大的那一塊卻不翼而飛。
想到了什麼的黛安娜抓向液團,很快從中發現了被包裹住的黑石,而且明顯小了不少。深知這團麻煩東西特性的黛安娜沒有取出黑石,而是連帶著一起放入了木盒之中。
蓋上蓋子收起皮革之後,黛安娜看向了桌子上倖存的那塊黑石,對它的成分有了猜測。
已經徹底清醒了的黛安娜聞著飄入房間里的味道,放棄了換身衣服的打算,就這樣光著左臂走下了樓。
等她洗漱完來到飯廳之後,發現其他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翻了個白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決定先吃飽再和這幫傢伙討論討論關於紳士風度的問題。
因為傷勢吃得最慢的拉斐爾看到黛安娜入座后,端起咖啡杯,向黛安娜致謝,那種葯的味道很糟糕,但是效果卻非常不錯,至少現在自己的傷口已經不那麼疼了,估計再有半天功夫應該就能全部癒合。
忙著吃東西的黛安娜象徵性的舉了下杯子,另一隻手抓過一塊麵包,邊吃邊說:「上午我要去一趟拉各斯卡塔,調查一下諾威家遺眷的事情,而且下午也約好了和帕拉斯·珀爾見面。」
阿瑞斯看著黛安娜滿是傷痕的小臂和光潔的大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搖了搖頭,介面道:「會不會太莽撞了些,昨晚襲擊咱們的不就是珀爾家的人嗎?你主動送上門,不怕出事?」
「不會的,正因為拉各斯卡塔是珀爾家的地盤,所以我才不會有事。」差點被噎住的黛安娜用咖啡順下了食物,繼續說,「我的老師雖然愛使喚人又小氣摳門,但是她也挺好面子的。我幫老師去珀爾家查詢資料,死在路上是我學藝不精,可死在對方家裡,就是赤裸裸地打我老師的臉了。」
將熏肉片捲起放入口中,一邊嚼一邊說:「我不認為帕拉斯·珀爾有魄力拿他自己的命來賭他打得過我老師。」
「那我建議你去之前換身衣服,不然讓你老師知道你這麼丟她的臉,可能要謝罪的就是你了。」墨丘利雕著一枚子彈,日常吐槽到。
阿波羅則放下了看了半天的手稿,閱讀這些古文字對他來說有些太過勉強了。他將一封夾在手稿里的信,遞給向墨丘利翻白眼的黛安娜說:「這是我在手稿里發現的,你看看有沒有什麼用。」
有些不滿吃飯還要這麼忙的黛安娜接過信封,翻看了一下。毫無疑問,這個表面褶皺不堪,一看就知道是用隨手裁下的紙張折成的信封,毫無疑問的出自侯癆之手。
信封的背面沒有封漆,而是用膠水或是什麼黏住的,正面則是用秦纂寫著一行字,它們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一句話。
「luo?yi?de?」下意識念出讀音的黛安娜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她將信封猛地丟向門口,另一隻手從腰包中取出一個玻璃瓶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腳下摔碎。
信封在空中輕飄飄地下落,僅有的一行文字似乎活了過來一般,不斷地扭動著,大量黑色的黴菌一樣東西從文字中湧出,飛快地將信封吞噬,隨後整個信封消失不見。
而那些黴菌出現的短暫時間裡,飯廳的木製門框迅速的腐化,塗了蠟的地板也不斷的開裂,發出清脆的聲響。
黛安娜腳下升起的綠色霧氣在黴菌現身極短時間裡迅速淡化,從濃稠的如同實質一般,變成了現在的虛幻如煙。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短短几秒的時間,自己所剩無幾的財富又蒸發了大半。
這瓶可以使用十幾次的藥水,是黛安娜用數年的時間積攢的藥材濃縮而成的,可以彌補大量的生命力,自己昨晚都不捨得喝一口,現在卻因為自己的一個失誤而被迫消耗掉了。
有氣無處發的黛安娜轉回身,看著桌子上明顯已經變質了的餐食,發出了痛苦的哀嚎:「我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