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永恆長眠的並非亡者，在無盡的萬古之中，即便死亡本身亦會消逝。』

劃過泛黃書頁的乾枯手指突然停了下來，它的主人感受到了一些異樣，那是不安分的傢伙打算越過邊界時引起的騷動。

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站在湖邊的枯瘦身影看向了腳下的水邊。微風輕拂，湖面碎裂出無數的漣漪，每一道漣漪之中都匿藏著一副不斷變換的畫面，那是發生在這個世界某處的投影。

外神、舊主，侍奉尊貴存在的信徒，還有那些追尋知識最終直面神祇的神秘學者們，讓這個世界煩擾不斷無法平靜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望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三滴雨水落入遠處的水面，祂將手中的書本合上，放入一旁憑空出現的書架之中。赤腳行於水面之上，在那些新生的漣漪消散之前，祂看到了水花中的一閃而過的面容。也許這一次的外來者，可以給自己帶來一些新的知識。

隨著一聲嘆息，綠色的火焰將祂吞噬，湖面上的身影不知去向，與之一起消失還有這片依附於祂思維的夢境。

牆面上的火把不斷跳動，讓牆壁上的人影搖曳不止。這處地宮最深處的房間里擠滿了四五十人人，卻無一人說話。他們跪坐在地上低著頭閉著眼，似乎在感受著什麼一般。

其中三人幾乎同時猛然抬起頭，他們還記得自己走入朋友家是房間里的刺鼻味道，還有那此刻依舊迴響在耳畔的鈴聲，以及驟然出現的將他們吞噬的火光。

來不及回想那疑似煤氣爆炸的一刻，他們就看到在房間正中，綠色的火光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在火焰中現身。劇烈的疼痛感瞬間蔓延至整個思維，自己的意識在這一刻被徹底撕裂。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他們想起了在朋友家中看到的那句話。

『人類無法將腦內所有信息同時關聯到一起，我想，這算是世間最大的仁慈了。』

伴隨著祂出現的，還有房間里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以及血肉變異時衣物被撐破的異響。身周的綠色火焰灑落在這些已經完全扭曲的血肉之上，然後隔著衣物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這裡似乎並不是自己的目的地，但是祂並不意外，能夠勾連那些尊貴存在的傢伙，怎麼會不做任何的偽裝和掩護。祂能感覺到，那張網還沒有徹底消散，自己還能找到不少蛛絲馬跡，總能抓到對方的。祂想看看，這個最近幾十年接連擾亂「湖面」的傢伙究竟是誰。

那道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滿屋的綠焰清理著這裡的雜物。從始至終，祂都不曾將目光落在這些受難者身上，哪怕他們因為自己變成了一堆骯髒的怪形。畢竟，這個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不論哪一種，都太多了。

看著面前破裂成一地碎塊的邪異神像，凱蘭特知道這次的儀式到此為止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倒霉的呢？是從作為嬰兒被拋棄開始，還是從戰爭的屍堆中爬出來開始？

一旁的血池中翻滾而出的污穢之物將神像碎塊吞下，凱蘭特看向了躺在血池之中的臃腫怪物。這個十數米高的龐然大物靜靜的躺在血池之中，它粉嫩的外皮看上去就像是新生兒的肌膚一般。無數的傷口不斷的出現在它的體表，然後又快速癒合，這個過程中發出的怪異聲響在整個洞窟中回蕩。

自己就像被詛咒了一樣，在這個世界中出生，在這個世界中長大，然後在這個世界中成為神秘學者。唯一一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好事，現在也成為他最大的痛苦。為什麼自己的運氣不能再好一點呢，哪怕只是不影響自己身邊的人也好。

失敗總是會讓人變得多愁善感，凱蘭特原本以為自己應該習慣這一切，但是看來自己還能勉強算作一個人，還真是諷刺啊。

凱蘭特轉身向洞窟外走去，既然主要方案失敗了，那麼備選方案就要更加用心了，畢竟那個計劃原本就算不上周密。好在這次自己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知道了那些圈養著自己同類的傢伙們的底線在哪裡。

『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感情，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只要跨過這一步，這個世界更深一層的秘密便會在自己面前揭開。到時候等待自己的是更多的未知還是更多的恐懼，凱蘭特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是，只有向前，才能走上救贖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