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請問去園南路怎麼走？」
一個人從巫深的側前方冒出來，聲音發抖地問路。
巫深掃了一眼面前這個臉色蒼白的青年，語氣和善地說：「你說的是小吃街吧，離這裡不遠，我帶你去。」
不知道為什麼，青年的臉色卻更加蒼白了，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畏懼，但還是從顫抖的嘴唇中擠出一聲「謝謝」。
巫深轉身帶路，他默默跟了上來。
傍晚的陽光使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一層紅色，給這座城市增添了一絲別樣的風情。
一路上，青年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某種恐慌情緒中，時不時就把警惕的目光投向走在前面的巫深。
巫深則步履悠閑，邊走邊欣賞著東邊的落日與晚霞，對青年的怪異舉止渾不在意。
他所在的「陶城」以旅遊業聞名，隔三差五便能遇到來問路的外鄉人——這些人大多舉止怪異，一驚一乍的。
所以巫深早就對這些奇怪的外鄉人見怪不怪了。
對了，這次的外鄉人是一個人，是單數……
「啊！」
青年發出一聲飽含恐懼的驚叫，整個人突兀地消失不見，原地只留有一本灰黑色封皮的筆記本。
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對大活人憑空消失這件事感到詫異，人們對此全無反應，漠然地從旁路過。
而巫深也對青年的憑空消失感到習以為常——這些外鄉人總是走著走著就忽然不見了。
既然問路的人沒了蹤影，就沒有必要去小吃街了，於是他轉身準備回家。
目光掃過地上的筆記本，巫深突然頓住，表情茫然了一瞬，然後便直勾勾的盯著筆記本，注意力完全被其吸引。
他撿起筆記本。
下一秒，筆記本突然潰散，化為一股灰黑色的奇異霧氣，攀附著他的胳膊躥向頭部，從他的雙眼、耳朵、乃至鼻孔中鑽了進去。
緊接著腦中好像有無形的屏障被戳破——
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巫深宛如大夢初醒一般，撥開了混沌，看到了真實。
街道上往來的行人都有著一張陶瓷做成的面孔，五官是畫上去的，看上去十分古怪。
這些「人」步伐僵硬，動作獃滯，像是遵循著某種程序設定的傀儡。
遠處的街景灰濛濛的與天空混成一片，看不真切，如同遊戲中沒有載入出來的場景貼圖。
嘗試著向前走，他發現隨著自身的移動，遠處的街景逐漸從灰色中顯露出來。
這更像是一個遊戲了。
巫深轉過頭，把目光投向東邊的天空，看到那銹紅色的太陽緩緩下沉，把天空染成一片深紅。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帶指南針的手錶，又看了一眼路口路牌的標識，確認太陽落下的方向確實是在東邊，心中疑惑叢生：
太陽……不是東升西落的嗎？
我之前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太陽的軌跡與我的認知不符？
環視四周，他心中的荒謬感愈發濃郁：
不，是整個世界都與我過去的認知不符！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我是真實的嗎？
巫深的腦中一片混亂，感覺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這座城市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他在這裡生活了二十七年，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覺得周圍的一切有什麼不對勁……
好一會兒，巫深才從世界觀被顛覆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走向附近的地鐵站，
打算乘坐地鐵儘快回家。
地鐵站中人潮洶湧，可舉目望去，皆是有著陶瓷假面的「人」。
他跟隨人流擠上地鐵車廂，找到一個空隙抓住扶桿站好，然後向車廂門上的玻璃看去。
玻璃如實映照出車廂內的場景。
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擠在一群陶瓷假面人中，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巫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熟悉的皮肉觸感——
自己應該還是人。
地鐵發動，一塊塊廣告牌從窗外掠過。
廣告牌上顯示的是一家整形醫院的廣告，上面印著個笑容虛假的完美女性人臉。
他瞟了一眼便沒有過多關注，習慣性地摸出手機，愕然發現自己手機上居然只有四個應用，分別是「電話本」、「通話」、「信息」以及「瀏覽器」。
巫深捏著手機，心想：
手機上的其他應用呢？我明明還安裝了——
思緒忽然卡殼，他竟然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在手機上安裝過什麼應用。
片刻之後，巫深放棄回想，依次點開應用查看。
「電話本」中只有一個備註為「巫雲」的聯繫人，號碼則是一串亂碼。
「通話」中一片空白，沒有一條通話記錄。
「信息」中也是一片空白，沒有一條簡訊記錄。
「瀏覽器」的主頁則十分清爽，只有一個搜索框。
嘗試使用「瀏覽器」上網，可試了幾次都是「網路錯誤」，無法上網。
在巫深研究著手機的時候，地鐵駛入下一個站點，車廂門打開，有不少陶瓷假面人下車，車廂內寬敞了許多。
當車門即將關閉之時，一群人沖了進來。
這群人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皆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值得注意的是，他們都是血肉之軀，看上去是活人，而非傀儡一般的陶瓷假面人。
其中一個年輕女子注意到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巫深，她眼前一亮，試圖上前搭話。
但還未等她開口，這群人中領頭的高大男子就把她拉了回去，低聲呵斥：
「不要隨意行動！」
「那個是怪異！」
隨後推著其他人刻意避開巫深，站到車廂的角落，表現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巫深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腦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個念頭：
他們都是外來者，是外鄉人。
有意思……他對這群外來者產生了一絲興趣，並好奇於他們口中的「怪異」是什麼。
不過巫深並沒有貿然向他們搭話，而是暗中關注著他們之間的交談。
他的聽力十分敏銳，可以越過半節車廂捕捉到外來者們壓低聲音的交談：
「真的是怪異？居然有長的這麼像人的怪異？」
「人形怪異雖然罕見，但又不是沒有。」
「我在……學院培訓的時候見到的那些人形怪異，只能說是初具人形好吧，這個也太像人了！」
領頭的高大男子適時插話道：「應該是代號為引路人的三級怪異，我見過它的資料。」
聽了這話，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表達著意見：
「我們對付不了三級怪異，太危險了，要不撤吧。」
「不行，現在我們一離開車廂就會被外面那些東西給撕了，而且地鐵運行著怎麼撤！」
「那可以去別的車廂！」
「我說外面那東西怎麼不進來呢，原來是因為裡面還有一個怪異。」
「隊長，這怪異的死亡規則是什麼，我們不會已經陷進去了吧？」
被稱為隊長的高大男子用沉穩的聲音安撫著其他人：「不要慌，只要我們不去主動觸發，就不會陷入引路人的死亡規則。」
有人大大咧咧地追問：「觸發這怪異死亡規則的條件是什麼啊？」
高大男子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發問的人，右手按到腰間，語氣嚴肅：
「觸發條件是——向它問路或要求它帶路，大家互相監督，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三級怪異可以輕鬆覆滅我們，不要抱有僥倖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