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班的證言
中國大媽不愧是最強戰力,三言兩語就把危機化解了。
「早上好領班。我們可沒說什麼壞話,就是說了點私密的事情。熊先生想找個名聲好點的醫院,跟我打聽呢。」
中村領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連忙跟我道歉。無論在哪國文化里,這種事情都是最私密的話題之一。
我自然明白王大媽在暗示什麼,不過現在沒有必要計較,儘快打消她的疑慮和戒備,才是最緊要的。
湯熬好了之後,王大媽用個保溫壺裝好就去醫院看老闆了。中村領班去更衣室換工作服。整個后廚就只剩我一個人,於是我就散漫地四處翻看起來,希望能找到些線索。
奇珍樓的廚房,根據我的打工經驗評價,只能說是及格。操作台乾淨,但不是一塵不染;該有的調料都有,但是瓶身上面的污漬沒有被擦乾淨;右手邊莫名其妙地空出來好大一塊空間,我估計這是二樓倉庫裡面那三個冰箱原來的位置,因為地上有墊腳留下的十二個圓形的痕迹。整個空間都很混亂,沒有一個像樣的主廚會願意在這裡用心做菜的。
沒什麼有用的東西。看來我還得從中村領班身上找尋突破口。
過了沒一會兒她就回來了,穿上了白襯衫、黑褲子、短款圍裙,上身左邊口袋裡插著一根用來記錄事情的筆,右邊是名牌,就是我昨天中午見到她的樣子。這應該是奇珍樓午間營業用的制服。
「中村小姐,您能不能把昨晚樓下的情形跟我說下。這次丟的可是現金,老闆打算認真查出到底是誰。」
「哦,當然可以。等會兒松尾師傅也會來,我倆都是九點的排班。現在九點剛過,可能路上堵車了吧。等他來了,我把今天早上要做的事情分派一下,然後大致能空出半個小時,專門跟您說說。」
沒過五分鐘,松尾師傅就從後門進來了,先跟中村領班道歉,解釋了一下遲到的問題,果然是堵車。然後他倆核對了一下今天店裡的預約,清點了庫存,雙方都覺得這些食材足以應付今天的營業,但明天就會不夠用了,於是定下了購買清單。我能看出,中村領班在這些事情上非常熟練,松尾師傅則唯唯諾諾,說不出多少有用的意見。看來他是真不適合干經營,難怪店會倒閉。
這些事情都處理完,中村領班拉著我出了后廚,到了一樓的堂食區。
「我們在這裡談好嗎?」
「這個地方太開闊了。最好不要讓別人聽到或者打擾最好。」
中村領班托腮想了一會兒。
「那我們去五樓吧。那裡沒有客人的時候,除了老闆,我、王大姐、小何先生都可以進去,其他員工是禁止入內的。既然您是老闆請來的偵探,那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就領著我出了奇珍樓,從店的外側進了地下停車場,昨晚路易斯也是帶我走的這條路。看來沒有從店內側直接到地下停車場的便道。
等電梯下來的時候,我注意到電梯間旁邊的消防逃生通道是緊緊關上的,不由得大吃一驚。如果襲擊老闆的人不是通過這裡上去的話,那整個事情都沒法解釋了啊!
「中村小姐,您能跟我詳細說說奇珍樓的防盜安全系統嗎?」
「當然可以。我還以為路易斯先生已經跟您介紹過了呢。」
「哦,我還沒來得及問。昨天回去的太晚了。」
「是啊,昨天發生太多事情了,真是辛苦您二位了。」
很快電梯就到了。
我注意到中村小姐驗證了指紋,電梯門才打開。我昨天只是隨意地跟著路易斯上樓下樓,沒觀察的東西真是太多了,心裡湧上一陣後悔。
待會兒一定要好好問問中村領班。
白天的五樓跟晚上的五樓幾乎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沒有一扇窗戶,包廂的門又全都關著,自然光透不進來,全靠牆上的照明。四下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中村領班帶著我進了正對著電梯的那個包廂。裡面還是我和路易斯吃完夜宵之後收拾完的樣子。因為是吃白食,我昨晚臨走前把那些盤子都拿到一樓后廚的水池裡刷了個乾淨,還打掃了桌面、地面。
路易斯當時說,這頓飯甚至沒有你的這些勞動有價值,事務所虧本了。
中村小姐選了個靠門的位置,我就正對著她、背對著窗,也坐下了。
「您想知道些什麼呢?」
「就從防盜安全系統開始。」
「好的。我們這裡一到四層接待普通顧客,五層專門接待VIP顧客。其實整個店的防盜都是圍繞著五層設計的,老闆的保險庫在這裡呀。所以專用的直達電梯,原來只錄入了三個人的指紋:老闆、我、王大姐。大約三個月前小何先生來了,就加了他的;一個月前在路易斯先生的要求下,也加了他的,現在總共是五個人。」
「也就是說,這五個人可以隨時進入五層?」
「哦,不是。我和王大姐只是幹活的,做做衛生,擺好餐具和菜肴。我們倆只能在非營業時間,也就是晚上六點以前、十點以後進入六層。客人在營業時間內來了,老闆親自去地下停車場迎接,吃完了老闆再送走。老闆忙不過來,會叫小何先生幫忙。所以晚間營業的四個小時內能進去的,只有三個男的。系統就是這麼設定的。如果要改,只能請安保系統的廠商過來改。路易斯先生的指紋就是這麼錄入的。」
「為什麼要搞得這麼複雜?」
「嗯,我一個服務生,不好說什麼。老闆這個人疑心挺重的。再有就是五層接待的顧客,據老闆說都非常的尊貴,如果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五層,會壞了奇珍樓的好名聲。」
「說說那個消防逃生通道。」
「哦,對,抱歉我差點忘了說。那個強化玻璃門也是特別設計過的,從外側沒有任何辦法打開。如果遇上緊急情況,地震呀,火災什麼的,每層都配了消防用的那種大斧頭,可以直接砸破玻璃;但是從內側的話,只要輕輕一拉就能拽開。為了這個設計能通過區役所的檢查,給我們店裡做消防工程的公司還申請了專利。這也是防止閑雜人員通過消防通道進入五層的一個預防措施。」
從結果上看這個門沒能起到作用,我完全沒有意外。連新型保險柜都能打開,一扇玻璃門不算難題。
「昨天晚上,是怎麼個情形,你們五個都在幹什麼?」
「嗯,那可說不好,從哪兒說起呢?」
「比如,你昨天晚上第一次見到那個越南勞工阮文八是什麼時候?」
「五點吧。昨天是他最後一天上班,老闆把他這個月的酬勞另加五萬日元遣散費放進一個信封里,讓我拿給他。五點鐘他來了,我就給了他,讓他在收據上簽字。這些都做完了,我倆就各忙各的,再沒看見。他這個人不愛說話,即便說,日語也顛三倒四的,我又不會越南語言,英語也差,跟他沒有多少交流。」
「那我用對講機叫你的時候呢?」
「哦,他在修電路。」
「什麼,他懂得電工?」
「是啊,老闆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把他招進來的。我們這裡建成好多年了,電路老化的不行,但老闆又捨不得全換成新的,這要一大筆錢呢!只好總是叫人來修理。那個阮文八,有一次跟修理電工一起過來幫忙。後來不知道老闆怎麼想的,竟然把他弄到店裡來打雜。搬搬重物,打掃衛生,反正哪裡缺人他就去哪裡,除了服務員和廚師,他什麼都干。」
我本來已經幾乎要把阮文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這下他的嫌疑一下子上升了。
我接著按我的懷疑名單盤問。
「松尾師傅昨天晚上是什麼情況?」
「這個,我就更不清楚了。松尾師傅才來沒幾天,我只跟他簡單打過招呼。他也是老闆親自招進來的,為了他,我們廚師長還和老闆在後廚,當著所有員工嚷嚷來著。」
「為了什麼呢?」
「還能為了什麼,為了錢呀。我們廚師長手藝雖然不算頂尖,-但是在食客裡面還是挺受歡迎的,所以才能當了這麼多年廚師長,好像十幾年了,反正比我來的早。他拿的酬勞基本和其他酒樓的廚師長持平,不然老闆那麼小氣,他早就跳槽了。松尾師傅原來自己有家中華料理倒閉了,也勉強算廚師長級別。老闆好像很喜歡他的手藝,想把他弄來專門給VIP顧客做菜。這樣廚師長需要做的菜少了,老闆就商量,要降廚師長的薪水。」
河內老闆的摳門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老闆這樣,不怕廚師長辭職嗎?」
「可不是嗎,已經辭了。廚師長做到這個月底就不做了。廚房裡人心惶惶的。老闆說找到新的廚師長之前,就是松尾師傅先頂上。」
這不是胡來嗎?那個松尾師傅手藝真的非常一般!怪不得廚房裡亂糟糟的。廚師長怕是氣死了吧,自己維護了十幾年的好名聲,就要毀在這麼個外來戶手裡。
中村小姐的手機這時候突然響了一下。
「熊先生抱歉,已經快十點了,下面當班的同事已經陸續過來了,我得先去分配任務。您這邊還有別的事情嗎?」
我其實還有一堆問題,不過也不能強行把她留下。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您覺得誰是盜走五百萬的小偷呢?」
中村領班很是為難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誰不是。」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
「是誰?」
「小何先生。我倆從八點開始,一直都在一起。」
她羞澀地小聲告訴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