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靈幻魔音

午後回家，窯洞窗戶上的麻紙破爛不堪，一進屋，爺爺蜷在一卷棉絮外漏的破褥子上咳嗽不止，灶里沒有火，家裡沒有一顆糧食，也沒有一件傢具，地上只有一隻水缸、一隻風箱，還有一堆老鼠鑽出的土。伴隨著爺爺的咳嗽，還有弟弟的哭聲和父母永無止境的爭吵聲。

我餓得兩眼發黑，我知道奶奶也餓，但是奶奶從來不說。奶奶生火把路上挖的半袋苦菜煮了，和發芽的土豆拌著蒸了起來，那種味道特別的香。可全家人吃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全家人都知道，發芽的土豆也快吃完了，爺爺也沒有多長時間了，離秋天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只能吃野菜了。我的心裡感到非常凄苦，不只是沒有食物感到凄苦，更重要的是看著奶奶的堅強，更加感到凄苦。對我最好的奶奶每頓吃的很少，直至去世從來沒吃飽一頓，我從那時就立志做醫生，一是可醫治爺爺，一是可以讓奶奶吃飽，可奶奶沒等上這一天。

我可憐的奶奶，心裡想著，眼裡噙滿淚水。我真沒用，競沒讓奶奶吃飽一頓。自責，愧疚，難過交織在一起。我活著有什麼意義，我現在只想著回家，我還回家幹什麼。

我正想著，突然聽見妻子平和的聲音：「我們回家吧。」

我一個激凌醒了過來。看見七個小人依然在眼前，嗩吶聲依舊凄苦無比。我問妻子道：「剛才我怎麼了，突然不想回家了，想就在山上找個山洞自生自滅。」

「以前聽說過一種嗩吶曲，叫靈幻魔音，這好像就是。能讓人想起最痛苦的事情而無法自拔。」妻子面無表情地答道。

「你怎麼沒有被控制？」

「可能我從沒有痛苦凄慘的事吧。」妻子看了看我。

「你不也是從小沒媽，父親一個人把你拉扯大的嗎？」

「但我從沒覺得苦。母親對我並不好。」

「嗯。」

「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我只想回家。」

「嗯。咱們……」

剛說到這兒，小人的嗩吶聲突然變了，剛才還凄苦無比，現在突然變得溫馨如春，讓人聽了身體暖洋洋的。這聲音好像那年春天，我正餓著肚子，奶奶撿回來很大一個蜂房，用開水煮了很濃很大一鍋蜂蜜水，喝上一碗，又飽又暖，整個人都感覺無比幸福，奶奶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隨後爺爺、父親、母親、弟弟臉上均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感到身體懶懶的，暖暖的，真想趕緊躺下，在熱炕上睡上一大覺，我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

我笑著，準備慢慢躺下，這時妻子厲聲喊道：「別吹了！」

我一下清醒過來。只見七個小人都停止吹奏。周圍依然一片灰色，小人依然用幽黑的眼洞盯著我，妻子聲色俱厲地罵道：「這群孤魂野鬼，想害誰了？」

只見這群小人，從橫著的一排，跳著變為縱向一隊，又吹著一首平和的曲子向我來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