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良民
亞楓林看著被推到眼前的那張照片，沉默不語。
他見過照片上的那個人，準確來說，就在幾個小時前，就在那家打破了他平靜生活的炸雞店中。
那正是將木偶作為贈品送過來的那個店員。
照片上的店員笑的不怎麼燦爛，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僵硬，再結合他身上所穿的工作服來看，這應該是他的入職照。
也難怪笑的這麼難看。
他應該是剛剛工作沒多久吧？有可能還在試用期？雖然做著一份沒什麼前途收入也不高的工作，但他應該也擁有自己的生活，有對他抱有期待的家人，也許還有愛慕著的對象，或是被人所愛慕著。
是自己殺了他，亞楓林控制不住地想到，即便他已經變成了怪物，即便當時的情況完全是正當防衛。
但是自己殺了他。
良久，他才能讓自己的視線從那張照片上移開，低聲問道：「這些被侵蝕的人，還能變回來嗎？」
「不，在被完全荒誕化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死了。」艾德特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們，執律者們，一直在對抗的就是這種怪物嗎？」亞楓林抬起頭來看著艾德特，「這是你們的使命？」
「......與其說是使命，不如說只是在保護自己的生活罷了。」看著眼前的少年，艾德特沒來由的想起了曾經的同伴們。
還有剛剛成為執律者時的自己。
他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暫時把這些雜念甩開。
「回歸正題吧，你的覺醒應該也與那個荒蝕種有關，幻想者本就是擁有律印資質卻尚未覺醒的人，因此它們總是會優先襲擊幻想者，」艾德特繼續說道，「但諷刺的是，荒蝕種的襲擊會帶來損失，但伴隨著損失的卻總是執律者的覺醒，讓我們得以補充人員，簡直就像是黑色幽默的笑話一樣。」
「那麼我現在也算是加入你們了嗎？現在我需要做些什麼？」亞楓林認真的問。
艾德特嘆了口氣，他見過許多次這樣的場面，聽過許多人說過類似的話，也見證過其中大部分人的結局。
「你需要明白，成為執律者並不意味著就一定要處在對抗荒誕化的戰爭之中，你只是擁有律印這份力量，如何去使用它完全是你的自由，」艾德特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你不是唯一一個被牽連而成為執律者的人，不是什麼天選之子，也沒有拯救世界的使命。」
「唔。」亞楓林點了點頭。
「你完全不必離開現有的生活，我們不會因你是執律者就強迫你投身於屬於我們的戰鬥，今天的這次談話僅僅是為了告訴你一些必要的信息，僅此而已。」
「哦。」亞楓林又點了點頭。
「希望你不要抱有諸如僥倖的心理試圖加入我們，對於直面荒誕的執律者而言，有重大的傷亡都是家常便飯，這從來都不是兒戲。」
「嗯。」亞楓林再次點了點頭。
「所以，」艾德特稍稍放下心來，從桌子上的文件袋中抽出兩份文件，將他們都放到了亞楓林面前的桌子上，「按照條例，我必須在此詢問你的意見，你是否願意加入我們，投身於對抗荒誕化的事業之中？如果願意，在你的左手邊這份文件上簽字，如果不願意，則在你右手邊的文件上簽字。」
「如果我不願意的話，會變回普通人嗎？」亞楓林問道。
「不會，但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律印能力，除此之外還要定期接受關於律印的檢查。
」
「聽上去沒多大影響嘛。」
「......我們不是什麼傳銷機構，又不會隨意剝奪別人的人權。」艾德特有些無奈的回答。
「那，不被人看到的時候呢？比如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自己玩一玩木偶？」
「我的建議是不要，因為如果出了意外被其他人發現，我們就得對你採取一些強制性措施了。」
「好吧......」亞楓林有點不情願的撓了撓頭，「確認一下，不願意加入你們的話就簽右邊的文件對不對？」
「沒錯。」
「好的......」亞楓林點了點頭，唰唰的就在左邊的那份文件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入職手續在哪裡辦？」
艾德特用獃滯的目光看了看亞楓林，又看了看他在文件上籤的字。
有股想要罵人的衝動。
所以剛才自己苦口婆心勸了那麼多，你愣是就一句都沒聽進去唄？而且你要想加入能不能早點說，還多問那麼多問題幹什麼？都要以為終於來了個開竅的了，結果倒是小丑竟是我自己？
莫不是在特地消遣洒家？
再看看亞楓林那張滿不在乎的笑臉，艾德特只感覺拳頭硬了，想要邦邦兩拳糊上去教育一下不聽人講話的熊孩子。
「......你明白自己做出了什麼決定嗎？」艾德特惱火的用手一拍桌子，語氣像極了正在訓斥學生的高中班主任，「剛才我給你的提醒你沒聽見？」
「聽見了，但是我還是可以選擇加入的對吧？」亞楓林聳了聳肩。
「那你的理由呢？別告訴我你僅僅是覺得好玩或者是別的什麼幼稚理由，抱著這種心態加入的執律者往往都是死的最快的人，或者說你不怕死？」
「怕啊，我肯定怕死啊？」亞楓林看著憤怒的艾德特，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不怕嗎？」
「我不怕死，我只害怕毫無意義的死去，」艾德特冷冷地說，「所以你的理由呢？」
亞楓林並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反而是抬起頭，出神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
「因為那家炸雞店吧。」他忽然說。
「炸雞店？」艾德特一時間沒能理解他在說些什麼。
「那家店的炸雞味道不錯，我每周都會去吃一次。但我就是那樣一個普通的小店裡面都會遭到荒蝕種的襲擊，那麼其他地方呢？誰知道在別的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又會出現荒蝕種的襲擊事件？又會死多少人？」
「之前我對於文明遭到荒誕化侵蝕這種事情還真不太感冒，因為這種魔幻的現實還挺有意思的，但現在發現，荒誕的事件要是落在個人的頭上，那隻會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亞楓林重新在凳子上坐直了身體，直視著艾德特的雙眼，說道：
「而我很討厭悲劇。」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感覺像是在玩什麼誰先眨眼就輸了的遊戲。
最終還是艾德特哼了一聲，拿起文件袋就向外走去。
「呆在這別動。」
亞楓林很是疑惑的四下看了看。
「......我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