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葵花向陽劍向心
李逍遙見無崖子大發感慨,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也不好有所表露。
他對無崖子說道:「掌門師伯,現下大師伯與三師伯水火不容,弟子武功低微,難以調停,還請掌門師伯移駕,前往靈鷲宮,主持大局。」
無崖子苦笑一聲,說道:「我一時不查,被自家徒弟弄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麼臉面前去靈鷲宮?還談什麼主持什麼大局?」
李逍遙見無崖子要打退堂鼓,一把拉過丁春秋來,對無崖子說道:「師伯,丁春秋乃是您門下弟子,按照咱們逍遙派門規,他欺師滅祖,當由您自己的傳人弟子清理門戶。現在蘇師兄和他的徒弟們可打不過丁春秋,您若是不願振作,那蘇師兄師徒,可就永無寧日了。」
他話話說一半,連忙一手拉住蘇星河,拇指少商穴對著蘇星河手上勞宮穴,輕輕送入少許內力,蘇星河只覺得經絡中一股熱氣微微跳了幾跳,心領神會。慌忙跪下,對著無崖子說:「師父,師弟說的對啊,弟子年歲已大,徒孫們醉心雜學,皆拿丁春秋沒有辦法,還請師父振作精神,再教出一個小師弟,狠狠為我師門出這口惡氣!」
無崖子聞言,默不作聲。李逍遙見他猶豫,正要繼續勸說,卻聽到屋外一聲一聲大喝。他心中一緊,說道:「不好,這是老赫的聲音,外面出事了。」轉過頭,拉著丁春秋就跑,蘇星河連忙去將無崖子從鋼絲上解下。
李逍遙拉著丁春秋,衝出屋外,只見一品堂與靈鷲宮眾人倒了一地,只有符敏儀、公孫休、玄冥道人及霍山四人尚在與人交手。赫連鐵樹倚著木屋坐在地上,似是穴道被點,不得動彈,他手中一個瓷瓶,居然連「悲酥清風」都不曾打開。
李逍遙見圍攻符敏儀等人的乃是一道灰色人影,他在符敏儀四人之間,瞻之在左,忽之在右,身形猶如鬼魅,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他一人出手,竟將四人團團圍住。
李逍遙運足目力,居然看不清此人面目。再看一旁,還站著八人,皆十七八歲的年紀,都穿著灰色衣服,腳踩官靴,面白無須,體態輕柔,目光陰沉沉的盯著場中。
他正看時,卻聽到公孫休一聲痛呼,不知被什麼兵器所傷,滿臉是血,仰天倒下,不知死活。少了公孫休一人,符敏儀三人更加捉襟見肘,玄冥雙掌寒風四起,死死護住周身三尺,霍山怪招跌出,手中一對令牌只顧保住自己雙眼、咽喉等等要害,符敏儀手中一柄軟劍,如同怪蛇游身,護在身旁,仗著初學不久的「凌波微步」,才不曾中招。
李逍遙見情勢危急,連忙大喊一聲:「小心暗器!」便一揮手,將丁春秋向那人丟了過去,他內力強橫,出手之間,一股內力湧入丁春秋體內,將他穴道解開。丁春秋莫名其妙騰空而起,直直向那道人影撞了過去。
丁春秋身在半空,雙掌急發,勁力掃過,那人居然忽的不見蹤跡,丁春秋猛聽得一旁李逍遙大喊:「老丁,下面!」他急忙使了個「千斤墜」的身法,向地面踩去,卻只覺腳底湧泉穴一麻,那人從他腳底溜出,竟還有閑暇傷了他一條腿。丁春秋站定在地,雙掌向四面八法齊齊揮去,一時間勁風四起,那人便難以近身了。
李逍遙連忙大喊:「各位且住手!」
那道灰色人影忽的一閃,卻是回到那群年輕人身前站定,李逍遙這時才看清對方相貌。這人穿著與其他年輕人相似,看起來四十來歲的模樣,臉上雖然有了皺紋,但皮膚甚是白嫩,
下巴上光潔如新,居然沒有一根鬍子。他開口先笑,神態甚是和善,若是不看地上滿滿當當躺著幾十人,只當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叔。
只聽他笑了幾聲,溫言說道:「咱家聞聽西夏『一品堂』私自大舉入宋,特來與赫連將軍打個招呼。不知赫連將軍此番卻是所圖者為何?」
赫連鐵樹連喘粗氣,說道:「不敢,在下此次入宋,乃是私事,並無對大宋不利之處,還請閣下明察。」
李逍遙聞他所言,恍然大悟道:「原來閣下是官家人,還未請教尊姓大名?」那人嘆了一口氣,仍然未曾說話,先笑三分,說道:「刑餘之人,哪裡還有名字?咱家姓於。」
他看著李逍遙,似笑非笑的說道:「去歲宮中失了幾壇御酒,惹得貴人們大怒,這才將我等幾個不中用的奴婢打發出來,命咱家看好大宋的門戶,莫要再失了皇家的體面。」他說話時,體態語調,皆似女人,不陰不陽,讓人看著不寒而慄。
李逍遙倒是對這些殘障人士沒有什麼偏見。只是此刻他做賊心虛,說不出硬氣話來。只得打個哈哈,說道:「於老師請放心,這『一品堂』乃是受在下所請,來大宋幫在下找人,絕無惡意。現下人已找到,我等即刻退去。」
他叫人一向隨心所欲,這句「於老師」卻不是隨口一說,實在對方「葵花寶典」神功厲害,他心中甚是佩服。
對面那位於公公自記事起,身邊之人,要麼視之如草芥,要麼畏之如蛇蠍,他從未聽到過如此隨意平和的稱呼,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暖意。
他搖搖頭,笑眯眯的說道:「公子所言,咱家自是信得過的。不過上命難違,還是勞煩赫連將軍隨咱家走上一遭,諸位都是貴人,且放心,咱家決計不敢傷了將軍。」
李逍遙嘆口氣,踏前一步,說道:「於老師,我實在不願與你這樣的忠貞之士為敵,咱們隨便比劃比劃,你也好回去交差,我也不失朋友之義,你看如何?」
於公公臉上笑容更甚,說道:「公子高見。」他尚未說完,身影一動,突然出現在符敏儀身旁,李逍遙玄鐵劍刺出,這於公公卻身形一轉,又與丁春秋換了一招,李逍遙玄鐵劍急忙順勢一掃,於公公手中一點寒光閃過,向李逍遙持劍右手抹了過來。
李逍遙玄鐵劍再變一招,劍尖對著於公公的心口,於公公身形不見動作,卻忽的後退了兩尺有餘,李逍遙只覺得手上一痛,低頭看去,卻是右手虎口的合谷穴一旁有個小小的針孔。李逍遙暗自心驚,若非剛剛他應變及時,這一針扎在合谷穴上,玄鐵劍便要脫手了。
那於公公收招退後,豎起大拇指,誇道:「不愧是『一劍鎮西戎』的李逍遙,真是好劍法。」
李逍遙開口說道:「多謝誇…哎喲我草!」原來於公公誇他是假,誘他說話是真,待李逍遙開口,身形一閃,便又上前,所幸李逍遙第一次遇到這等怪異對手,不敢有絲毫大意,玄鐵劍橫封,格擋了一招。
李逍遙展開「凌波微步」,手中玄鐵劍與那於公公以快打快,雙方對攻起來,他「凌波微步」玄妙異常,與玄鐵劍配合出招,更是相得益彰。那於公公內力雖強,但也不曾強過他性命交修的「九陽神功」,但於公公身法詭異,招式迅捷至極,常人連看也看不清楚,又如何反應得過來,更別說變招應敵了。
李逍遙仗著「凌波微步」,與那位於公公對攻了幾十招,只覺得對方招式雖然精妙,但每招都有著兩三個破綻,可是自己始終慢了對方一籌,劍剛至,對方招式已經使完,那破綻早已消失不見,而對方手中鋼針則迅捷無比,令自己防不勝防,不多時,自己身上便中了三針。只是那於公公忌憚李逍遙劍法神妙,往往沾之即走,這三針也不曾刺中穴道。
赫連鐵樹睜大了眼睛,他自遇到李逍遙始,從未見他與人比劍時落入過下風,此刻他見李逍遙身形變換莫測,玄鐵劍如疾風驟雨,雖然不斷將對方逼退,但自身卻更顯狼狽,不由的心中暗暗叫苦。姓李的打我便重拳出擊,遇到來抓我的便唯唯諾諾,可惜我赫連鐵樹,壯志未酬,便要先落鳳於此,真是惜哉,痛哉。
李逍遙玄鐵劍沉重,平日里,他內力有成,自然是舉重若輕,毫不費力,但此刻他以快劍法與這天下至快爭鋒,這玄鐵劍便顯得榔槺。五十招過去,他感覺手腕略有酸痛,這才明白對方為何用鋼針對敵。
正在這時,卻聽到無崖子聲音從木屋處傳出:「若一志,無聽之於耳而聽之於心,無聽之於心而聽之於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無崖子所念,乃是《莊子》中的一段,「一志」者,義為專一心靈,神不外馳,不為外物所動。
李逍遙聽了,心中恍然一動,當下停步站立,玄鐵劍卻慢了三分,於公公手中鋼針連連刺出,李逍遙只等他鋼針將要及體,玄鐵劍才或刺或揮,將對方迫開。越到後來,李逍遙出劍越少,那位於公公連連急攻,卻始終進不去李逍遙身遭三尺的圈子。
於公公又攻了三十餘招,皆被李逍遙出劍化解。他見自己無法建功,便退後站住,笑著說道:「李公子神劍,咱家佩服。」
李逍遙苦笑一聲:「於老師威武,在下自學劍以來,除了師門長輩,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咱們還要打么?」
於公公笑著擺手,偷偷往木屋方向看了一眼,說道:「不打了,不打了,咱家使出渾身解數,也拿李公子無可奈何,既然李公子說了赫連將軍會離開大宋,那就請諸位自便吧。」他回過頭去,對一個年輕人說道:「童貫,你且拿著皇城司的令牌,送赫連將軍一行,路上吃穿用度,都不可怠慢。」
一旁一名年輕宦官,上前一步,躬身領命,又回過頭來,對李逍遙說道:「小的童貫,但聽李公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