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再沉默

今夜，註定不會那麼美好。

林克下車以後，就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

熟悉環境，是每一個殺手的本能，有助於建立心理優勢。

是的，林克現在已經把自己看做一個殺手，在這個世界，只有刀俎和魚肉兩個選項，總要選一個才是。

他也不覺得下毒殺人有什麼不妥，相比「白刀子進去，紅刀子進去」的粗魯，用藥更符合自己的美學。

——優雅。

看了一會兒，林克確定，這裡其實是海寇們一個落腳點。

相信這不是唯一的一個，否則領主們派出掃蕩海寇的軍隊，也不會次次都無功而返。

「狡兔三窟」的道理，沒想到在遙遠的潘德，也一樣適用。

不過，看來這個落腳點十分隱秘，只有首領「阿大」和斥候「阿五」知道，因為其他人四下張望的閃爍眼神，也和自己同樣的陌生。

正因如此，林克越來越好奇，那個出錢綁架自己的人到底是誰，能讓凡斯凱瑞人如此捨得下血本，啟用一個好不容易埋設的據點。

想起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首領「阿大」的那個緊張勁，「那人」對自己的安全還挺重視的。

莫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找來了？

對，怎麼看，「怪物」泰爾沃也不像是能生出自己這樣白嫩的兒子。

那些唯血統論的作品不都這麼玩的么？

有一個神秘的便宜老爹，最好還是快要死的，從此幫助你走上成神之路……

「你……怎麼了？」

一根繩上的女孩跳下馬車，看到林克在那兒傻樂，便用驚恐的眼神盯著他問道。

「沒什麼。」止住不切實際的幻想，林克開始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

擦去血污的她已經露出了本來的模樣。

栗色的短髮垂在耳邊，湛藍色的眼睛像兩汪清泉，不過最特別的，還是那略厚的嘴唇。

林克並不會看面相，但他是個男人，總歸是對薄厚有一點點敏感的。

不過……

在這種環境里，性感可不算是什麼好事啊。

路上她倒是也嘗試過幾次逃跑，但被一群經驗豐富的海寇包圍著，根本就無機可乘好吧。

現在的女孩，有點認命了的意思，亦或者，她有什麼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她哪知道林克的擔憂，只是看這人陰晴不定的，有點後悔招惹他來著。

據點是依託山體的走勢而建，有一個被寬大樹葉掩藏的山洞，以及洞外破敗的小木屋。

乍看起來，就是像是一個廢棄的獵人小屋。

裡面也很像，雖然還剩不少補給品，但沒人規定獵人走時就不能丟棄它們不是？

很高明的掩飾手段，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落單旅客貪小便宜，留宿在此處，只怕還會為海寇們增加一筆收入。

七人的海寇小隊到了這裡，就徹底放鬆了下來，除了斥候「阿五」被派去放哨外，其他人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草坪上。

趕了一天的路，即便是強壯的戰士，也是會累的。

誰叫菲爾茲威境內沒有良馬產地呢，要知道，騎兵是不用自己動的。

而作為俘虜，林克可沒那麼好命，在朗納爾的監督下，和女孩開始為一群人準備晚飯。

前世的他廚藝倒是不錯的，畢竟單身狗，萬事都要靠自己。

不過，這裡最讓林克受不了的，就是朗納爾從山洞裡翻出來的口糧——一種熏制的鯡魚。

尼瑪！

怎麼會這麼臭？

處理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幫天殺的傢伙僅僅是把鯡魚簡單地脫去水分，甚至連內臟都還沒去除。

一想到原本要把曼陀羅花子下到這種可怕的食物里，林克就差點崩潰了，他現在甚至懷疑以他們的腸胃，迷藥是否真的能發揮功效？

別和長期喝著恆河水的阿三一樣，產生某種莫名其妙的免疫力了吧。

這樣想著，他又往酒桶中，多放了一把葯籽。

「你……？」

在這件事上，女孩表現得很聰明，看到林克眨眼，就把剩下的疑問都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雖然不知道他偷放的是什麼，但哪怕只是一場惡作劇，也能稍減自己心中的那口惡氣吧。

女孩很配合地與林克一起，抱起了那桶酒。

為啥要兩人合抱？

原因很簡單，林克自己抱不動啊，試了試，最終還是屈服於「弱雞」這個人設。

這一橡木桶酒，少說也得有一百一、二十斤吧。

相比來說，女孩就顯得輕鬆多了，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你力氣好大啊……」林克臉皮有點厚，也不覺得怎麼慚愧，只是感慨道：「反應也很快，腳步還很靈活。」

嗯，回想起下午的那場戰鬥，在林克這個外行看來，其實女孩的綜合素質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對手太強了而已。

當然，換做一般人，還會誇讚她以弱抗強、以少對多的勇氣，但在林克的觀念里，那其實是一種愚蠢的表現。

要戰勝七頭兇猛的野獸，最好的方法不是去和他們比賽誰更會咬人，而是要思考如何讓他們馴服。

這才是人類該有的智慧。

「平時干農活習慣了。」女孩顯然沒有聽出林克的話外之音，反而主動說道：「我叫卡薇拉，來自傑耶克村。」

「嗯？」想起之前問過這個問題，卻被無情忽視的林克，有點意外，「你好，我是林克。」

沒有提起鐵橡堡，他已經不是原主那樣未經世事的懵懂少年了，明白凡事都得留個心眼才行。

哪怕對方顯得多麼人畜無害。

「我知道，你說過的。」卡薇拉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是貴族？」

「嗯。」林克沒有隱瞞，因為沒有必要，顯眼的羊絨長衫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哦……」卡薇拉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嗯？」林克有點奇怪，但被懷裡的木桶擋住了，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怎麼，你對貴族有偏見？」

「啊？沒有、沒有。」另一邊的卡薇拉顯然有點慌張，連帶著木桶也有些搖晃，洶湧的力量向林克推了過來。

「穩……穩住啊！」林克哀嚎道。

「對不起。」穩住了身形的卡薇拉，急忙道歉。

「沒關係。」終於緩過來一口氣，林克說道：「反正我也不喜歡貴族。」

這倒是實話，想一想自己上輩子接受的教育，會認同貴族這種早該消亡的東西就怪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穿越過來就被拖著到處走，還沒體驗過貴族生活的腐朽，才會如此清高吧？

嘿嘿，如果有機會，請把「酒池肉林」都拍到臉上來，考驗一下自己這個老幹部，看到底能不能經受住那種誘惑。

林克發誓，他真的只是覺得——沒有親身實踐，就沒有發言權。

…………

一輪彎月從雲中穿過，遠處是喧鬧的凡斯凱瑞海寇，酒精讓他們變得更加亢奮。

這邊，林克看著眼前的熏鯡魚，搖著頭苦笑。

卡薇拉倒是和她的兩名同鄉，吃得正香。

都說菲爾茲威人與凡斯凱瑞人是血脈相連的表親，現在看來真是一點不假，連味覺都是出奇的相似。

「你不吃么？」卡薇拉好心地問道。

「我們的廢物小少爺，可吃不下這麼粗糙的食物。」

被編號成「阿三」的那個海寇，和真的阿三一樣讓人討厭，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摟過林克的肩膀，就把手裡的那杯酒往他嘴裡灌去，「要不來喝口酒吧？」

辛辣的酒水裡，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林克知道那是曼陀羅花籽的味道，趕忙把嘴巴閉緊。

還有正事要干，他可不想先著了自己的道。

眼看酒水灑了不少，「阿三」有點惱羞成怒，揮手要打，卻一把被旁邊的朗納爾給攔了下來，「你瘋了，忘了老大的話了么？」

「嘿，朗納爾你這膽小鬼。」順手把對方推開，「阿三」顯然清醒了一些，他也不敢忤逆首領這個巨斧勇士的命令，乾笑了兩聲，從林克的身邊離開了。

但他沒有走，反而是奔著卡薇拉湊了過去，還故意用力聞了聞，「香，真特么香。」

「托克你這傢伙，早就看出你沒安什麼好心。」又一個大漢出現在了近前，林克抬眼一看，是編號為「阿二」的巨漢，個頭就比首領要小一點。

「切，諾姆你不也是看上了這小娘們么？」「阿三」托克嘴上不饒人，身體卻很自覺地讓出了位置，「那就你先來吧。」

「嘿嘿，算你小子識相，一邊候著吧。」「阿二」諾姆被人點破心思，也沒半點不好意思，咧著嘴大笑。

「行嘞，都知道你快。」托克臨走，還不忘在嘴上找點便宜。

唉，預想中最壞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林克擦了把臉，看著巨漢諾姆撲向驚恐的女孩卡薇拉，心頭一顫。

面對如此暴行，作為一個男人，有什麼理由置若罔聞呢？

他這副身體確實是個弱雞，但靈魂卻不是，林克忽然想為之前嘲笑卡薇拉傻而道歉，有時候抗爭也是一種態度。

有些事，不是你願不願管的，而是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必須管。

只要你還有血性！

耳邊傳來少女嘶啞的咒罵聲，夾雜著巨漢諾姆的狂笑，讓林克的心臟狂跳。

轉頭看了看卡薇拉的兩個同鄉，本該比自己更焦急的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把腦袋轉向了一旁，那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實在是讓人感到可笑。

他們的冷漠，正好讓林克驚醒——永遠不要與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媽的，臭死了。」

那根硬邦邦的熏鯡魚，結結實實地擊中了巨漢諾姆的後腦勺，打斷了即將發生的悲劇。

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林克站了起來，繼續罵道：「臭豬佬，能不能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