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雙面鏡
不過很快，榮蔭就重新打起精神。
「其實是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所以才能有時間回去拿了這些『裝備』。」她解釋道。
「我們查到你在9:40打出了報警電話，報警內容是在103省道，距離收費站19公里的村屋發生殺人案。那個時候馮吳凌就已經死了？」
榮蔭搖頭：「那時候還沒有。我跟他們到這個地址，把三輪車開到旱廁停下，再返回來的時候，已經是9:26。我看到兇手的車還在院子里，屋裡也有說話聲，就偷偷貼著牆到窗戶下面偷聽。」
「聽到什麼？」
「他們說話含含糊糊，隔著窗戶聽不太清。」
「說話人是男是女？」
「有男有女。」
「房間里還有別人嗎？」
「不知道——不過我在外面聽了沒一會兒，裡面就突然特別安靜，然後我聞到了特別重的血腥味，也就是趁那個時候，我感覺不對勁，就溜出去報了警。」榮蔭說。
「你那時候在窗外，怎麼能判斷馮吳凌已經死了？」吳燁問。
「其實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榮蔭眨眨眼，「只不過我想在電話里說得嚴重一點，這樣警察也能來的快一些——事實證明果然如此！我打完電話才二十分鐘不到，你們就來了。我聽到你們的靠近，才冒險拉開了窗戶，否則這位小哥也沒法一槍爆頭不是？」
吳燁「啪」得一聲闔上筆記本，起身走到攝像機前，抬手關了機器。
榮蔭瞬間挺直後背，雙手放在身前飛快擺動：「我可是把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不能嚴刑逼供！」
「沒人要逼供。」吳燁瞥了她一眼，「你也累了，休息幾分鐘。」
說完，就和牛宏偉兩人走出會議室，推開隔壁掛著「辦公室」三個字的房門走進去。
關了門，與隔壁會議室相連那面牆上赫然是張一人高的全身鏡，從鏡中能看到榮蔭坐在沙發上的背影。
「大家怎麼看？」
吳燁轉身，把手裡的本子遞給梁勇，問房間里的其他人。
「我查了這個榮蔭的資料，她確實是《中國奇聞月刊》的編輯。申城人，大學是在首都念的，畢業之後就回了申城，工作四年，沒有案底。三個月前這個雜誌社從申城搬到了蕪城，她才跟著一起過來。」劉寧把這些信息都寫在了白板上。
「她說自己負責的欄目是『大案紀實』，可『採訪作文比賽第一名的好學生』這樣的工作，和『大案』可沾不上什麼邊。」吳燁質疑道。
劉寧想了想：「剛才我打電話給她雜誌社的主編確認她身份的時候聽他提過一句，好像他們雜誌社雖然搬來了蕪城，但總部——也就是中奇出版社還是在申城。本來這個榮蔭也不應該來蕪城的，但她因為一些工作上的失誤，所以才被暫時派了過來，現在她已經不在原來的欄目了，而是做一些社會類新聞的採訪。」
「一個一直做法制類專欄的編輯突然去做社會新聞，還是因為工作失誤的原因，心中不忿，想要以一篇博眼球的新案稿件作為敲門磚重回專欄，也可以理解。」梁勇抱著手臂分析道。
「而且查不到她和所有涉案人員有任何交集。」劉寧補充說，「這樣她的嫌疑就很小了。」
吳燁聽完大家的話，沒有著急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轉頭問牛宏偉：「宏偉，你和我剛才一起在裡面聽，對榮蔭這個人和她剛才的回答，你怎麼看？」
「雖然那些『巧合』真的有些牽強，但從她的表情和陳述來看，我不覺得她有說謊的地方。」牛宏偉想了想，回答道。
「說謊是沒有，但有隱瞞是肯定的。」吳燁說，「一個剛從外地調過來的跑社會新聞的記者，選擇在一個距離工作單位和交通便利的市中心四十公里的縣城租房子，不覺得奇怪嗎？」
「或許是為了省錢？」牛宏偉猜測，「我看她剛才護著相機那樣兒挺財迷的。」
「據我所知，蕪城市中心和咱們松嶺縣的房租最多也就差一千塊錢，她說自己住在三中附近——三中是蕪城排名第二的初中，周圍都是學區房，從那兒租房多省不了幾百塊錢。」吳燁一隻手叉著腰，轉頭看著鏡子那邊的榮蔭。
她似乎是一口氣喝完了一杯子的水，因為太急，嗆得直咳嗽，手在半空中揮舞兩下，才想起從桌上抽紙巾捂住嘴。
「咳咳！」她看了一眼會議室的門，又抬頭看了眼牆上的表。
還有一個小時就四點了，如果能現在離開，打車回去說不定還能趕上選題會。
榮蔭的睫毛顫了顫。
如果趕不上九月的選題會，文章就算寫完，最快也只能發在十月刊。
想到這裡，她騰地起身，直接拉開了會議室的門——牛宏偉站在門口，咧開嘴沖她笑笑。
「不好意思，吳隊離開之前交代了，讓您在這兒等著他。」
「啊？」榮蔭墊腳，視線越過身前的人，順著走廊看過去，張了張嘴，「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牛宏偉還是笑，「是不是餓了，要不我找人給你那點兒吃的吧。」
「不用了，謝謝。」榮蔭勉強扯扯嘴角，沖他點了點頭，轉身回到會議室。
「砰。」
靠在會議室的門板上，榮蔭嘆了口氣，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裡沒有監控用的攝像頭，只有一個被吳燁臨走之前關了電源的攝像機——她記得05年整個蕪城市就已經做過公安局派出所監控無死角全覆蓋的排查，這裡雖然是會議室，但也不可能牆角都是光禿禿的。
這樣想著，榮蔭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那面位於門后，她剛才背對著坐在沙發上，並沒有注意到的全身鏡上。
她盯著那面全身鏡看了幾秒，隨後伸出一根手指「篤」地一聲，指尖點在鏡面上。
鏡子里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無縫連接，這鏡子是面雙面鏡。
「嗤。」
察覺到這一點，她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心情，只是扯扯嘴角笑了笑，轉身回到沙發上繼續坐著。
這回那位吳隊長該「忙」完回來了吧。
與此同時，隔壁辦公室內。
「被她發現了。」梁勇看向吳燁，「還要繼續晾著嗎？」
「得找人盯著她。」吳燁思索片刻，開口說道，「劉寧，你帶著曉峰兩個人二十四小時跟著她，我總覺得她不是碰巧卷進這個案子里來的。」
剛推門進來的牛宏偉愣了一下：「吳隊，以前都是我和師姐搭檔的。」
「她都見過你了，你還怎麼跟蹤？」吳燁努努下巴，「行了，拿上東西過去，既然暫時沒發現她和案子有什麼關聯，又被人家看出鏡子有問題，咱們就還得拾起臉面把她好好送走。」
所有人都聽出了他略帶嘲諷的語氣。
牛宏偉拿著文件夾連忙跟在吳燁身後出了門，剩下隊里其他人面面相覷。
「都看我幹什麼？」梁勇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一瞪眼，「當初吳燁剛來的時候話怎麼說的？後來我怎麼說的？讓你們拆你們非不拆，電視劇誰沒看過，還自作聰明搞這種雙面鏡的小把戲，還真都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呢！」
另一邊，會議室里，榮蔭終於等來了吳燁和牛宏偉。
「這些是你的個人物品，看看少了什麼沒有？」牛宏偉把懷裡的透明袋擱在桌子上，「相機里和這個案子相關的照片我們暫時刪除了，我知道現在的技術可以恢復，但希望你不要這麼做。」說著，他遞給榮蔭一張紙。
榮蔭接過來掃了一遍，是份保密協議，除了讓她對所見所聞保密，還要保證自己會隨時配合公安局刑警大隊的調查工作，隨叫隨到。
「我們會盡量不影響你的工作，而且隊里人手還算充裕，如果需要你配合調查，我們會派人去接你。」吳燁看著低著頭檢查自己相機的榮蔭，補充說道，「還有，你是案子的重要現場目擊證人，好在現在兇手已經被擊斃，你的人身安全應該不用過多擔心。」
榮蔭拿回自己的手機在手裡攥了攥：「那吳隊長，我留您一個電話吧，這樣如果有什麼事，或者我想起什麼，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您。」
「可以。」吳燁撕了張白紙，在上面寫下一串數字遞給她，「有事就打這個。」
榮蔭接過來掃了一眼。
是固話號碼。
「沒什麼問題吧？」牛宏偉看她一直抱著那個相機，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們人民警察出手都是有數的，不會弄壞公民的私人財產。」
「相機里的照片也算我的私人財產，不還是被你們刪除了嗎。」榮蔭倒也不是故意想懟他，就是用平淡的語氣陳述了個事實。
她俯身在單子上籤了字，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把袋子里其他屬於自己的東西——鑰匙、錢包、紙巾、手錶、簽字筆一一重新裝回口袋。
吳燁和牛宏偉把榮蔭送到公安局門口。
「榮小姐，感謝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榮蔭被陽光照得眯著眼，轉頭看向吳燁，嘴角微微上揚：「別客氣，吳隊長，以後說不定還有見面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