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三德刀
榮蔭打車回到出版社,再一路跌跌撞撞衝進會議室,已經是五點零三分。
一推門,長桌邊只剩一個女人背對著她在收拾東西。
聽見聲音,那女人轉頭看過來。
「怎麼才來?會都開完了。」
「琴姐,我已經盡量在往回趕了,可是——」
「行了,別說了。」陳琴抱著筆記本電腦起身,板著臉看著她,「我知道你想回大案板塊,社裡調你來蕪城跑社會新聞也確實是大材小用,但你也知道,選題會每個月就這麼一次,不可能因為你而破例。」
一番話把榮蔭接下來想說的全都噎了回去,打了一路的草稿就在嘴邊也說不出來。
「我……」她咬咬牙,嘆了口氣,「好吧,那這次大案板塊的稿子是誰的,總不會是讓劉瀧寫吧?他那個小學生文筆寫通稿還行,大案板塊是咱們雜誌的招牌,故事性強是最大的賣點,交給他一定會砸在他手裡的。」
她著急地眉頭緊皺,可一抬眼看陳琴,還是一臉「與我無關」的表情。
「琴姐,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榮蔭納悶。
「擔心什麼?這期的稿子根本不是劉瀧寫。」
「什麼!」榮蔭一愣,「不是劉瀧那還有誰,思偉?社裡寫過大案的沒幾個,總不能是社長親自寫吧。」
「是某個剛從公安局回來的人寫。」陳琴瞥了她一眼,抱著東西往會議室門口走。
「哎,琴姐,你說的不會是我吧?等等!」榮蔭手忙腳亂地鎖了門,三兩步追上陳琴。
「不知道。」兩人走到分岔路口,陳琴抬手推了她一把,眼神嫌棄,「我很忙,別跟著我。」
榮蔭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掛著「主編辦公室」的門,忍不住笑了笑——她就知道,琴姐是最刀子嘴豆腐心。
看著陳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轉身抬手敲響主編辦公室的大門。
「進來。」
榮蔭小心翼翼地擰動門把手。
「嘎吱——」老舊的門關節發出乾柴癟啞的抗議聲。
齊銘建抬頭看了她一眼:「從局子里回來了?」
「什麼『局子』『局子』的,這詞兒是好人嘴裡說出來的嗎?」榮蔭反手關上門,又被這門板的聲音刺了耳朵,「主編,你這大門也該修修了,咱們這樓上你老大,可就數你辦公室最破。」
「行啊,你出錢,我明天就換成防盜門。」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聽說你是在現場被抓的,相機沒弄壞吧?」
「放心吧,沒有。」榮蔭在齊銘建對面坐下,上半身前傾,「主編,我告訴你,這個案子,絕對有的寫!」
她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那隱隱的興奮是藏不住的。
「兩隻眼睛亮的和灌了油似的,沒見過世面。」齊銘建扯扯嘴角。
「切。」榮蔭癟癟嘴,「我就知道,琴姐說話日益犀利都是被你帶壞的,我今天為了欄目都進公安局了,誇我兩句怎麼了。」
「行,你真棒。」齊銘建敷衍著誇了一句,隨後微微正色,「不過提前說好,你現在人可還在風口浪尖上,這期稿子雖然給你寫,但不能署你的名字。」
「我明白。」榮蔭表情有點兒蔫,「你因為我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這點兒委屈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到時候隨便起個筆名填上去就算了。」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什麼,「對了,幫我謝謝武姐,我知道這件事上她出了很多力,等這篇稿子寫完了,我找個地方,正式請你們兩口子吃個飯。」
「這些以後再說。」齊銘建又戴上了眼鏡,「哎,給我說說,這回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
一提到這個,榮蔭又瞬間興奮:「我告訴你啊,我會出現在那裡是因為——」她頓了一下,「——是因為一個天大的巧合!」她看著窗外,「這回真是老天都在幫我,因緣際會,有時候就是這麼玄妙。」
另一邊,松嶺縣公安局實驗室。
「現場拿回來的東西都在這裡。」梁勇指著試驗台上的物品依次對吳燁說,「一區是馮善才的衣服、鞋襪,我檢查過了,上面的血跡都是死者馮吳凌和馮善才本人的;二區是兇器,一柄長32厘米的三德刀。」
「三德刀是什麼刀?」吳燁問。
「一種西式餐刀,能切生冷的肉類食材也能切瓜果蔬菜,俗稱『全能刀』特點就是刀面上會有空氣孔,這樣切食材的時候不容易沾在刀面。」梁勇回答道。
吳燁顛了顛那把刀,把它放回實驗台上,拿出手機給牛宏偉打了個電話。
牛宏偉此刻正在馮善才的出租屋裡。這房子就在蕪城三中附近的一個老舊小區里,半個月前他們曾經來過這裡,那時候馮善才還是個老實巴交的好父親形象,房子租在這裡是為了女兒上下學方便,平時除了買菜做飯,就是在房間里畫圖,靠接一些設計類的工作為生,收入靈活也不低。
吳燁打來電話,他走到陽台上接起來。
「怎麼了,吳隊。」
「去看看馮善才家裡有沒有一套綠色刀柄的西式廚房用刀。」
「我剛才看過了,他家廚房裡只有一把菜刀,是手工鐵刀,水果刀一把,也是大街上常見的那種摺疊刀,沒有什麼西式廚房刀。」
「知道了。」
「看來這把刀是從外面的帶來的。」吳燁掛了電話,對梁勇說。
他又拿起那把刀,隔著透明袋仔細觀察。
「老梁,這裡有刀的名字和編碼,能查到什麼嗎?」
「這是德國進口的廚房用刀,這編碼我也看到了,剛才發給了海關那邊,看能不能從進口渠道查到,但如果是私人攜帶入鏡,就不一定了。」梁勇說。
「德國進口……」吳燁皺著眉頭,舉起手機對著這把刀拍了幾張照片,「我記得四友路上有個德國餐廳,就在去馮善才家的路上,等會兒反正我也要過去,順便去這家餐廳問問。」
「還有。」梁勇遞過來一個小袋子,「這是從現場找到的手錶,雖然表面被擦拭過,但我從錶盤內找到一些碎屑,和錶盤凹痕邊緣檢測出的殘留成分對比過,證實都是出自同一種粘土成分。所以這個手錶,應該曾經被大力撞擊在粘土磚的一角。」
「這種磚農村到處都是,有沒有指向性?」吳燁問。
「小周,做個現場樣本和錶盤里兩種粘土磚成分比例的分析。」梁勇轉頭對實驗室里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說道。
「哦好。」小周應了一聲。
「對了。」梁勇指指錶盤,「曉玲那邊我剛打了個電話我去問過,她說馮吳凌的具體死亡時間推測為10:20~10:40之間,所以這個表不會是馮吳凌敲碎的。」
「也就是說,這個時間更值得我們重視。不管是馮善才還是馮吳凌把這塊表放在那裡,一定都想傳遞一些信息給我們。」吳燁眉頭緊皺,雙手撐在桌面上「而且我總覺得,10:52這個時間好像在哪見過。」
「別愁了。」梁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兇手都抓到了,這些後續的細節慢慢分析,總能連起來。以前不也是這樣嗎,原本想不通的,寫著寫著報告,突然就前後串聯起來,豁然開朗了。」
「那行,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先去馮善才家。」
「哎,好。」
梁勇目送吳燁離開,視線落在那塊表的表面上。
10:52。
他轉頭喊:「小周,把之前陳雯穎那個案子證人的筆錄給我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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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馮善才家的路上,吳燁順便去了那家德國餐廳。
餐廳的老闆是從德國留學回來的,吳燁說聽人推薦德國有款三德刀,用起來手感很好,還把自己手機里拍下的品牌照片給他看。老闆一眼就認出這個刀是德國本地非常出名且大眾的一款刀具,在德國,百分之七十中低檔餐廳的后廚都會有這樣一把刀。
「雖然這個牌子的刀具很常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牌子沒有進入中國市場,也就是說,如果您想買這個牌子的刀具,要麼是仿品,要麼只能找人從德國幫您帶回來。」老闆很肯定地說。
「市場上有這個牌子的仿品?」吳燁問。
「這牌子雖然在德國很大眾,但沒去過德國的人應該不了解,而且如果仿製,那必定會大量流入市場,我在蕪城開了五年的餐館,都沒見過有賣這種刀具的。」
「那其他餐廳呢?」
「其他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德國的刀具在世界上算不上數一數二,這個牌子更是大眾牌子。這種三德刀有幾個日本牌子也不錯,使用感比這款的刀好得多,您想要我也可以推薦給您——我的后廚就有,不然您過去試試手感?」老闆熱情地邀請。
吳燁盛情難卻,只能真的跟著老闆進了后廚比劃了幾下,臨走又拿了餐廳的名片,才得以脫身回到車上。
馮善才沒有出國記錄,這種刀具沒有進入中國市場,他家裡也沒有成套的同品牌餐刀。那麼這柄三德刀,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又為什麼會被他選中,成為用來結束自己女兒生命的兇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