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看不清
吳燁回到家，也顧不上開燈，半眯著眼走進卧室，直接向後一倒——後背突如其來的疼痛刺得他一個激靈，差點直接從床上彈起來。
忘了自己背上還有傷。
眼睛適應了黑暗，他直接站起來，微微弓著腰走進衛生間，拉開抽屜找到醫藥箱，轉頭的時候餘光掃到鏡台上，看著空空蕩蕩的大理石檯面，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醫藥箱也不找了，他拿著手機走到客廳，叉著腰打電話。
還好那邊接了。
「喂。」
「蘇芸，你——」吳燁聽到電話那邊的嘈雜聲，頓了一下，「你在工作？」
「是啊，我在工作，怎麼，又要教訓我？」蘇芸那邊一開口又是火氣十足。
吳燁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我什麼時候……我只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在那種場合容易有危險。談生意去酒店茶樓咖啡廳都可以，為什麼一定要在夜總會呢？」
「夜總會怎麼了。」蘇芸冷哼一聲，「你們男人不來？你也說了我是談生意，夜總會小姐都是專業的，就算我想獻身，也輪不到我。」
吳燁深吸一口氣：「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壓了壓火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蘇芸，梳妝台上的東西怎麼沒有了，最近要出差嗎？」
「不是，我想搬出來住了。」蘇芸從包間里出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靠牆站著，「吳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陪你從申城到這裡，辭掉了原來的工作，那不是一時衝動，我真的想過和你結婚，組成一個家庭，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即使換個城市重新開始，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這一年我發現，我們兩個人真的不合適。你對過去耿耿於懷，為了查案子每天住在辦公室里，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不想再過那種一個星期都見不到自己男朋友一面的日子了，我支持你的工作，理解你的不甘心，可你從來沒有真心為我想過。我工作到很晚，給你打個電話只想要讓你安慰我幾句，可你每次都是讓我換個工作——」
她嘆了口氣，「雖然這句話有點老套，但是……吳燁，大家分開一段時間，彼此冷靜一下吧。」
吳燁沉默半晌：「……你現在住在哪？」他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吳燁站起來，走到窗前想看看窗外，才發現原來窗帘被拉得嚴嚴實實。
他抓著窗帘的邊緣朝右用力拉扯開，正午的陽光灑進房間，刺得他雙眼灼熱，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
「你走之前拉了窗帘？」他企圖扯開話題。
只可惜電話那邊的蘇芸並沒有想要和他聊天的意思：「搬出去就是最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要來找我。」她果斷地拒絕當下和他交流，「等你或者我們中有一個人想通了，那時候再聯繫對方吧。」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吳燁聽著對面的忙音，直接把手機扔了出去。
蘇芸生氣，他也未必對她沒有情緒。
憑什麼每次只能他主動道歉，這次吳燁決定了，如果蘇芸不主動聯繫自己，他也不會再給她打電話。
他不僅這麼想，還直接從手機里刪除了蘇芸的電話號碼，把手機屏幕上兩人的合影換成了警局用的帶國徽的黑色背景圖。
「咳咳……我說哥，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幼稚嗎。」
晚上，趙偉聽他講完整件事發生的過程，一時沒忍住，嘴裡的酒直接噴了出來。
「哎哎哎，你對面還坐著人呢。」梁勇嫌棄地抽出紙巾擦著飛濺到自己身上的啤酒點子，「老吳，你也三十的人了，怎麼談個戀愛還和大學生似的？搞冷戰、刪電話號碼——」他笑了一聲，「有空讓我閨女教教你，她都比你會談戀愛。」
「厲害。」趙偉豎大拇指，「咱閨女學習好，還吃喝嫖賭沒一樣落下，牛。」
「有的孩子就是天生聰明，會學習。」吳燁花生米嚼得嘎嘣脆，「我初中那會兒，年級成績排前面那幾個人，逃課去網吧的也是他們。就說刑警隊那個陸藏，比我矮一級，當時就很出名，每年都是他年紀第一，上課天天睡覺，老師拿他一點招兒都沒有……哎喲！」
看吳燁突然停住，眼睛盯著前方，梁勇眉心微動：「怎麼了？」
半晌，吳燁突然耷拉下眉毛，扯扯嘴角：「咬著自己了。」說完便把嘴裡的花生也吐了出來，兩人一看，上面是沾著血絲。
趙偉「哈哈」大笑：「看來燁哥這幾天缺肉了。」他笑著轉頭朝店裡招呼，「老闆，這桌再加五十串羊肉串。」
「要微辣！」
吳燁捂著腮幫子含糊不清。
「快喝點水吧。」趙偉去給他拿水。
「別說我了。」
此刻桌前只剩兩人，吳燁也緩緩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神態漸漸嚴肅，「案子查的怎麼樣了？」他看向梁勇，「上頭給你的壓力肯定很大。」
「那可是武彬。」梁勇扯扯嘴角，「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大學校長、夜總會的董事長。這家人的勢力不是一般的大，從武彬死到現在，別說是我，局長辦公室的電話都沒停過。」
這家人身上的稱謂，就算是單獨拿出來，每個都如同大山一般，足以把吳燁這種無名小卒碾成齏粉。
「當初你從申城被『流放』到這裡，就是中贏地產在後面施壓。這次不參與也好，省得他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上次是從市裡到區里，大不了下次回派出所。」吳燁倒是一臉輕鬆。
梁勇看著他，眼神微微閃動：「就怕最後連警察都沒得當。」
「會嗎？」吳燁瞥了他一眼。
簡單的兩個字，讓梁勇沉默了幾秒。
「或許。」梁勇抬眼望著吳燁，「畢竟我們都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但如果硬碰硬——可能我們都稱不上『硬碰硬』，以卵擊石罷了。」
一頓飯吃到半夜才散場，吳燁和梁勇都沒有再提起這個案子，三個人從過去聊到現在，也默契地沒有談未來。
吳燁沒喝酒，也沒開車，趙偉負責把喝多了的梁勇送回家。
「回去好好哄哄蘇芸。」醉醺醺的梁勇半抬著眼皮，身子都被塞進車裡了，還不忘探出頭囑咐路邊站著的吳燁，「她跟你來這兒不容易，拋家舍業的，你別再，別再讓她再經歷一次了……任誰都受不了——」
「好了，快走吧！」趙偉把梁勇推進後座里，自己也上了車，落下窗戶，「燁哥，真不和我們一起了？」
「你們先走，我吹吹風，清醒清醒。」吳燁擺擺手，目送著他倆離開。
半夜吃燒烤的人還很多，在沒有交警巡查的時間，他們把車就這麼歪七扭八地停在路邊，人也歪七扭八地站著，走著，盡情享受著這難能可貴的「不規矩」。
吳燁給自己點了支煙，一邊緩緩吞雲吐霧，一邊掏出手機，從通訊錄里找到了一個從來沒打過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雖然是半夜，但電話也很快接通了。
「你好，請問找誰。」
「陸藏，我是吳燁，還記得我嗎？」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蕪大附中的吳燁？」
「記性不錯啊小子。」吳燁聽他記得自己，鬆了口氣，「最近忙什麼呢？」
「有個案子，調來平城了，剛進組。學長有何貴幹？」陸藏當然明白他無事不登三寶殿。
吳燁索性開門見山：「你還記得初中總和你競爭年級前幾名的那幾個人是誰嗎？」
「韓黎，蔣東川，莫榭。」陸藏乾脆地說出了三個名字。
「畢業之後還經常聯繫？」
「蔣東川和韓黎也是警察，偶爾開會見過，莫榭不知道。」陸藏說，「怎麼，有事要找他們嗎？我還記得莫榭家的電話號碼，只不過是固定電話，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在使用。」
「都十幾年前的事了，還能記這麼清楚？」
「我記憶力一向不錯。」電話那邊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不知道別人會不會這樣。」
問完自己想要問的問題，吳燁知道陸藏這麼晚能接電話，一定也是在忙著案子的事，又寒暄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吳燁不像陸藏一直考前幾名，但也記得排行榜上總在自己前後徘徊的幾個人的姓名，而「記憶力不錯」的陸藏更是連別人家電話號碼都記得一清二楚。
梁勇說過，女兒月月並沒有聽說過馮吳凌或是陳雯穎這兩個人中任何一個的名字。
據他所知，月月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而馮吳凌更是剛轉學到三中就拿了作文大賽的第一名，有過報道，上過學校紅榜，成績同樣是前幾名。
年齡相仿，在同一所學校，這樣的兩個人完全不認識，可能嗎？
梁勇和武升和究竟什麼關係，他在這個案子里，亦或者是前面幾起案子里，究竟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認識他這麼多年，吳燁第一次深深覺得看不懂這個男人。
方才和他聊天，吳燁問及自己會不會因為調查案子而不能再做警察，梁勇那意味深長的「或許」二字，讓他不寒而慄。
或許他的意思，不僅僅是不能再做警察。
或許……
吳燁在當警察的第一天就做好了因公殉職的準備，可他不想到死都還是一隻不明真相的螻蟻。
遠處有一輛空計程車朝這邊駛過來，吳燁掐斷手裡的煙，抬起手臂欲招呼計程車停下，手腕卻在半空中被人按了下去。
他詫異地轉頭，發現劉寧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
「吳隊，跟我走，有人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