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番外——周虹
蘇英的死給洛斯特蒙上一層灰色的紗。
大年初一的凌晨，窗外鞭炮聲漸漸趨於平靜，戴志高和其他保安一起，熄掉了大門外所有的霓虹燈，幾乎是同時，整條春霞路上其他酒吧的燈也跟著相繼熄滅，好似在為這條無辜逝去的生命默哀。
他們並不知道蘇英是誰，只知道今天晚上有大事發生，警車停在門口，洛斯特里亂作一團，當一切趨於平靜，終於無聲下來的空氣，實際上則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霓虹燈的熄滅，彷彿是太陽就此落下，號稱「永遠的白晝」的洛斯特第一次剝去了它五光十色的裝飾，回歸那座鋼筋水泥砌成的灰色建築，有「東方不夜城」之城的春霞路，街道也迎來了久違的空蕩。
一片黑暗中，只有「虹點」的招牌還在閃爍著微弱的光。
「這好像還是洛斯特第一次晚上熄燈吧。」保安里的一個人突然開口說道。
戴志高聞言，剛想回答，卻被身後的傳來的聲音打斷。
「是啊。」
幾人回頭一看，忙向他問好。
「武經理。」
武彬擺擺手，只抬頭看了眼霓虹燈，嘴角甚至還掛著微笑，「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話雖這麼說，可他卻沒走，只是站在大門前，像是在靜靜感受這難得的安靜。
「武經理，聽說蘇英她……」其中一個保安小心翼翼地問，「真的是咱們內部的人乾的嗎？」
「警察還在查。」武彬回答，看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有點好奇，「你很關心這個案子？」
保安撓撓頭，眼神閃閃躲躲：「我就是怕其他人再有危險。」他甚至主動請纓，「反正今天晚上大家都得被關在這兒，不如我多巡邏幾圈——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家肯定都會害怕，有保安巡邏，她們也能安心一點……」
聽到他蹩腳的解釋，武彬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
「不要喜歡這裡面的女人，她們都沒有心的。」
說話的保安一愣，張了張嘴，沒出聲。
武彬則是低頭背著手，慢條斯理地邁出大門。
看著他徑直走到那家唯一亮著燈牌的酒吧門口，伸手拉開門進去。
那保安本來已經轉過頭，聽見開門的叮噹聲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說什麼這裡面的女人沒有心，自己還不是對著個『這裡面的女人』念念不忘？」
「噓。」
戴志高聞言立刻拍了他手臂一下，搖搖頭，神色嚴肅，「不要議論僱主。」
要知道，洛斯特從上到下，就算是保安崗位也是踏破了門檻都求不來的。這些兄弟以前都是工人，後來跟著戴志高一起轉行做保安，也是託了好多關係才來了洛斯特，這裡保安工資高，要求也高，和其他夜總會不同，這裡打架鬧事的很少，保安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安全巡視，而是要嘴巴嚴，眼睛瞎，耳朵聾。他們的五官只對外來的人開放，該聽的不該聽的，該看的不該看的，該說的不該說的，高薪買的就是他們的這種能力。
剛才說話的保安鬆了口氣——幸虧沒被武經理聽見，否則自己的工作肯定保不住。
虹點裡，周虹正坐在吧台後面，武彬推門進去，正看見她在調酒。
外面發生了大事，警察封鎖了洛斯特，一牆之隔的虹點自然也被波及。
開了五年的店，周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自己店裡客人比隔壁還多是什麼感覺。
只不過這種「優勢」也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鐘，隨著警察進來盤問，客人們也陸續離開。周虹讓在這兒打工的女孩先回家，自己處理關店前的事宜，機械的打掃工作難免走神，竟然連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門樑上風鈴亂響也沒有聽見。
「成天研究這些配方有什麼意思。」武彬不請自來，徑直走到吧台坐下，把周虹的本子抽過來自己拿在手裡。
他的動作猝不及防，周虹自然來不及反應，筆尖在紙上劃了長長一道。
見她皺眉頭，武彬開玩笑的興緻大減，轉而低頭仔細研究起自己手底下這份配方。
「檸檬汁太酸，換成青蘋果汁吧，酸中有甜。」
「我最近喜歡喝酸的。」周虹搶回配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塞進抽屜里。
武彬看著她。
酒吧里的燈光昏暗，她又低著頭，臉上看不出一點歲月流逝的痕迹。
認識十幾年了，她好像什麼都沒變過。
被武彬一直盯著，周虹這麼多年習慣了，視而不見地繼續收拾手底下的東西，也不問他為什麼突然到訪。
「不用這麼防我。」武彬嘆了口氣，「好歹也是十幾年的老朋友。」被冷淡對待，還是讓他心裡有點鬱悶。
周虹也很無奈：「你找個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每天帶進帶出，這裡面什麼意思人盡皆知。雖然你這些年沒怎麼來我這兒，但這條街上的客人每次見我都要調侃幾句，我兒子明明有自己的爹，還要被人叫做你兒子，你想過他心裡願不願意嗎？」
「百林當我兒子更有出息。」武彬嗤之以鼻。
「你能怎麼樣？」
「我能送他出國，給他最好的學習環境和生活條件，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失敗了無所謂，我給他兜底。」
「就這樣？」周虹輕蔑地笑笑，「跟著你不過就是養成一個廢蟲，當個驕縱的富二代，最後黃賭毒無一不沾，我和你一把年紀去牢里看他。」仟韆仦哾
「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武彬眉頭緊皺，「前兩天和張校長几個人聚了聚，還提到百林，張校長說百林現在連課都不上，成天就知道談戀愛……孩子缺個爸爸，你明白的。」
「孩子是缺爸爸。」周虹抬眼，冷靜地開口，說出的話如冰錐一般寒冷刺骨，「可缺的不是你這個爸爸。」說完她頓了一下，半晌補充了一句，「再說，如果不是你，百林不會沒有父親。」
一句話又噎得武彬半天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知道自己和他差在哪裡。」周虹把烘乾的玻璃杯收進櫥櫃。
「我沒有任何一樣比他差。」武彬咬著牙，一字一頓。
「隨你怎麼想。」
「還有。」周虹兩隻手撐在桌面上，冷著臉看他，「以後少和我兒子的校長、老師聯繫，這些人越『照顧』他，他越不想學習。」
「好好好。」武彬今晚本來就煩悶，現下更是心浮氣躁，「你說得都對。」
周虹什麼性格，他難道還不了解嗎？為了一個無能的男人，記恨了他這麼多年。讓他的等待和痴心都成了笑話。
他不是想找和她像的人，可他騙不了自己，當看到鳳妃那張臉的時候，即使只有幾分像，他都要牢牢抓在手裡。
好在鳳妃對這些也心知肚明，兩人保持一種怪異的默契，共同演著這齣戲，外人留言風雨，鳳妃也如聽不見，這倒是讓武彬有點刮目相看。
浮躁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知道周虹不會招待自己，他便自己在吧台找了些酒和飲料，也不管什麼配比，隨手兌了。
自己走到冰櫃旁邊掀開，慢條斯理地加著冰塊。
「你也不問問旁邊發生了什麼事。」
「不就死了個人嗎。」反正只有兩個人，兒子也不在，周虹索性抽起煙，「你們那死個人還是新鮮事？」
「每次肖昌回來，場子里都會出事，不是失蹤，就是死人。」武彬借了個火，兩人開始吞雲吐霧，「你說，會不會是他的問題。」
「……不知道。」周虹抖了抖手，「他不是你好兄弟嗎。」
「他不是我兄弟，只是工作夥伴。」武彬眼神逐漸陰鷙，「這些年他在外面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如果涉及到人命，那就真過了火了。」
「他的過火也是你默許的。」周虹總是一針見血。
這些年洛斯特裡面的那些勾當，其實早期周虹是不知道的，可這是她查出來的，自己丈夫當年無辜被牽連，最後自殺了結生命的原因，於此，就不能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了。
肖昌只不過是武彬的一條狗，牽繩的另一端牢牢在他手中握著。這些年肖昌行事高調，幾乎翻雲覆雨，這些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條利益鏈上，肖昌只不過是最低端的那個，武彬這話，意思就是要出賣武彬，保住鏈條上的其他人了。
「那他人呢？」周虹問。
武彬眉頭緊鎖：「問題就在這兒，晚上還有人見過他，可現在不知道去哪了。」
「畏罪潛逃了唄。」
「他敢。」
知道得太多，跑了只能是一個死，留下來表表忠心，或許還有生的希望。
「那有可能……」周虹想了想，突然笑了，「可能別老天爺收了，曝屍荒野了吧。」
「對了。」周虹突然問，「聽張百林說，他有個同學現在在你那做，叫馮吳凌的。」她語氣平淡，「她才十六，你小心點。」
不是提醒的語氣，是幸災樂禍。
「場子里比她更小的都有。」武彬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這個沒事。」
有些客戶就喜歡某個年紀的，所以他們量身定製了很多符合客人條件的「禮物」，馮吳凌就是其中一個。
她學習好，夠單純，性格倔強。武彬當然知道她是為了查清陳雯穎的死而來的洛斯特，可這樣的人，更能吸引一些人的興趣。
喜歡她的那位會想盡辦法勸她跟自己，武彬早就安排妥當，一旦那位得手，就意味著他在某個領域的項目拿下的概率又多了一些。
至於馮吳凌的小心思，他才不會在乎。就算被她查到什麼又怎樣，還有肖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