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番外——戴志高
武彬雖然不必真的配合這些警察,但還是給了他們個面子,一個小時之後回到了洛斯特。
看著靠在柱子上閉著眼睛小憩的戴志高,剛走近,對方就警覺地睜開了眼睛,見是他,戴志高也沒出聲,只是朝他點了點頭。
思忖片刻,武彬朝他招招手。
「小戴,跟我過來一下。」
武彬帶著戴志高,兩人掀開封鎖線,走進洛斯特一樓大廳。
「武經理……」
剛開口,就被武彬抬手打斷。
「看看這盞燈。」他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色,「多美啊。」
「所有人都說這大廳恢弘氣派,尤其這盞水晶燈,燈火通明的時候是最能彰顯洛斯特身份地位的象徵。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實當所有光線都消失的時候,才是這盞燈最美的時刻。」
大廳沒人,也沒開燈,中間那盞價值不菲的水晶燈卻還在頭頂天窗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點點光芒。菱形的光斑落在牆面上,倒是比星空還多幾分浪漫。
這是金錢才能帶來的美。戴志高如果不是在這裡工作,怕是一輩子都看不到這番景象。
不過此刻他沒什麼心思欣賞,注意力都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戴志高雖然平時沉默不語,但作為除了武家人之外能出入洛斯特最多房間的人,他心裡深知這個地方和一般的夜總會還有很多不同——繁榮只是它做的表面文章,客人口袋裡掏出來的小費比不上夜晚賬本上嘩嘩的流水。
「經理很有眼光。」他聽懂了武彬的畫外音,可此刻只能就事論事,跟著他誇起眼前的吊燈。
殊不知這話聽在武彬耳朵里,卻對他更加欣賞。
他需要一個能力強的人為自己辦事,同時這個人最好還聰明——他不需要手下的忠心,只需要聰明——有腦子的人出了事之後會絞盡腦汁明哲保身,而愚忠的人只會爭先恐後自以為是地獻出自己,殊不知無畏的犧牲只會讓多年的心血功虧一簣。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洛斯特里尋找這樣的幫手,肖昌是聰明,但他也是狡猾的豺,和戴志高完全不同——武彬看著他,像在看一隻狗。
「來我這兒辦事。」他停止了試探,終於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幫我,比做保安隊長有前途。」
是錢途也是前途。
戴志高雖然為人看上去沉默木訥,可腦子並不笨。人有多大本事就賺多少錢,不僅賺在自己口袋裡,還要有享受的命。
這些樸素的道理他從小就聽過。
他自認為是個普通人,在這個世道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有個家庭,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還有一□□心的兄弟。如果去問那些有錢人,擁有了大量財富之後的他們想要的或許也只是這些東西,那麼已經擁有了這些的自己,為什麼還要為了金錢而冒著放棄它們的風險呢?
「感謝您的賞識,雖然不知道您為什麼找上我,但……經理,我想考慮一下。」思忖片刻后,戴志高說道。
「當然可以。」武彬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個沉穩的人,也希望你的決定都是慎重思考的結果。我給你時間,考慮好之後可以隨時聯繫我。」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這上面是我的私人號碼——當然,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就算不答應來幫我,也不會對你現在的工作有任何影響,你依然是我們洛斯特最出色的保安經理。」
戴志高現在還是保安隊長,保安經理是肖昌。
他聽出了武彬這是在告訴自己,肖昌這個位子,他屬意他,就算他不答應,也可以坐上那個位置。
一旦在那個位置,有些事就身不由己了。
說完這些,武彬就雙手插著口袋,緩緩離開了洛斯特。
警察封鎖了這裡,可他依然能自由出入。他沒有大肆炫耀,可這種「自由」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階級展示了。他在給戴志高看,在蕪城地位最高的人,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做著見不得光的勾當,卻還能成為人上人的生活。
戴志高並不關心武彬做的是什麼,他只想做好自己,可偏偏麻煩自己找上門,逼著他做出選擇。
他站在大廳里,看著那盞兩人剛才討論過的,碩大的水晶吊燈,思考著對未來的計劃。
或許要換一家做了,只是不能在蕪城,這裡是武彬的地盤,從他這裡離開,大概率沒有任何一家娛樂機構再敢要他們。
平心而論,洛斯特給的待遇是所有他所供職過的地方最高的,如果不是這次變數,他還真的很珍惜在這裡工作的機會。
還有另一個選擇。
戴志高低頭看著手裡的名片,眼裡晦暗不明。
就在這時,他敏銳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猛地回身,眉頭緊皺:「誰?」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華子?」
來人正是戴志高一個保安隊的兄弟張寶華。
兩人四年前認識,彼時還沒有洛斯特,他們在一家夜總會給人做保安,戴志高還是保安隊長,張寶華那時候才16歲,不願意上學,來應聘酒保,因為長相一般,但身材高大被老闆聘來當了保安,跟在他手底下。後來夜總會倒了,他便跟著戴志高一起來了洛斯特。
「高哥。」張寶華看起來有些畏縮,雙手在身前握在一起,眼睛不安地朝四周瞟來瞟去。
戴志高做了這麼多年保安,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人的表情動作,都是實戰累積出的經驗,不用套公式,一眼就知道他什麼意思。
「周圍沒人,什麼事說吧。」
張寶華聞言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我剛才看見武經理找你了,他是不是……要辭退我們?」
「大家幹得都很好,沒理由開除我們。」戴志高說。
「可是這不是死了個人嗎——」
「有什麼你就直說。」戴志高看出他在顧左右而言他,索性點破他的來意。
張寶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戴志高接過,發現和自己手裡那張是一樣的。白色簡單的名片,上面只印了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上個星期,武經理突然找到了我,給了我這張名片……他給的條件真的太好了,我才會答應。」張寶華懊惱地說,「現在想起來真是太衝動了,跟了你四年,見過好幾個因為貪錢把自己命搭進去的,竟然還會上這種當。」他看向戴志高,「隊里的其他人我最近都在觀察,武經理只接觸了你……也幸虧是你,高哥,否則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武彬剛才只說了讓自己幫忙,並沒有把具體要做的事告訴他,雖然戴志高隱隱猜到不會是什麼好事,但也沒想到張寶華接了之後會為難到這種程度。
「他都讓你做什麼?」
「他給了我一份名單。」張寶華說道,「他說洛斯特平時不允許姑娘們出去,只讓允許她們打電話和寫信,現在快過年了,姑娘們難免想家,他讓我按照名單上的電話打過去,想過來探親的,就勾出來,他派人去接。」
聽上去是一件好事,可資本家怎麼會幹這麼好的事。
戴志高聽出不對勁,他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思考兩秒后,指了指宿舍的方向。
張寶華會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分開走向不同的方向,張寶華還有巡邏任務,而戴志高也回到了門口,繼續值班站崗。
兩小時后,戴志高和下一個站崗的兄弟交接班,和往常一樣,檢查完一切才回到宿舍,又換上便裝,來到張寶華的房間。
張寶華自從接到武彬給的名單以後,一開始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也懷疑過為什麼武彬會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對此武彬的說法,是快過年了,自己身邊的人都很忙,這樣大量打電話的工作機械而重複,實在很難找到人完成,而整個洛斯特里除了行政上的這些人,也就是保安宿舍有24小時可以撥通外面的電話,所以才把這個工作交給了比較信任的他來。
按照名單上的聯繫方式,他跟幾個姑娘家裡人取得了聯繫,那邊一聽這邊要派車來接都高興得不行。直到有一個姑娘的家人在聽了之後,問了一句來蕪城之後住在哪裡。張寶華想當然的回了一句,「應該是住在會所附近。」
在電話那邊人追問「什麼會所」的時候,他依然沒反應過來,老實報上了洛斯特的名號。
短暫的沉默和被掛斷電話讓張寶華突然驚醒。
是啊,在這裡工作的大部分姑娘都不想家裡人知道她們在夜總會做公關小姐,都向家裡用了各種謊言去掩蓋,這種事整個洛斯特都很清楚。武彬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把這些姑娘的家人接過來呢?讓她們被當面被家裡人羞辱嗎?
從那天開始,張寶華就如坐針氈,每天戰戰兢兢,睡覺都不踏實。那份名單就放在他的枕頭下面,就像一塊熱碳,每次他要入睡的時候,都會刺痛他的神經,提醒他在做的事是有多離譜。
他多麼希望身邊有個人和自己一樣,承受著這些煎熬,可觀察了周圍所有人,他確定,自己是在單打獨鬥。
所以當他看到武彬單獨把戴志高叫出去的時候心情有多麼的激動,而後來在看見戴志高手上的名片的時候,那種激動達到了一個頂點——他真的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