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會親手殺了你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對未知、對危險會本能地趨利避害，卻又會同時產生一些不該存在的好奇和遐想。就好像前世恐怖片里的那些活不過一集的配角，高小武就從沒有覺得他們都是愚蠢的，因為正是這種對神秘的探索，驅動著人類文明不斷地發展，高小武覺得自己也沒能例外。
黑市危險嗎？危險！它隱藏在普萊斯上城區的光明之下，無數黑暗堆砌的陰影之中，承載著高小武對這座城市最初的印象。
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都無愧於黑市的稱呼。但越是這樣，越能勾起人內心最最原始的悸動。
於是，在小漢娜的軟磨硬泡中，拒絕的話語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
「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雙腿發軟地蠕動在鏈接上下城區的陡峭石階上，高小武只想給剛才默許小姑娘提議的自己兩巴掌。
或許是唯一一次前往上城區的印象，還停留在那部晃動得彷彿人力驅動的「電梯」上。高小武根本不記得初入普萊斯時看到的這些個石梯，又或者說，在未親身邁步其上之前，根本無從想象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眩暈感。
「去他大爺的好奇心！」看著在離地數十米高且毫無防護的狹窄步道上蹦躂著前行的小姑娘，高小武一陣心驚肉跳。
...
黑市一如上次「坐車」前來時的深邃，但許是外界此刻也已近黃昏，倒是顯得裡外不再那麼涇渭分明，反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散發著微光的商鋪，像極了上輩子的夜市，給黑市添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哥，那兩人，一大一小，剛從上面下來的，走的奴道。」遠處的黑暗裡，一個如火柴般乾瘦的人影朝高小武與小漢娜的方向努努嘴，對著身側低聲說道。
「嗯，看清樣子了嗎？」同出一盒的另一根也壓低了聲音回復。
「不是外族，看裝束也不像是奴隸。」火柴甲仔細打量著漫步在光影間的兩人，言語間有點猶豫。「上面的人哪有這個時間親自下來的，還帶著個娃娃，不會是什麼狠茬吧？」
「啪」火柴乙狠狠地拍了下火柴甲的腦袋，語氣不善道：「見一個怕一個，月里你都放跑多少活計了，再這樣下去，就算先生肯再給二妹延上幾月的蓄期，咱們一樣攢不夠贖她的錢。」
火柴甲挨了一巴掌，吃痛地捂頭，但想到二姐的情況，神色也堅決了起來。「放心，哥，這次一定不會再搞砸了。」
兩柴對視一眼，悄悄綴了上去。
...
「大哥哥，那是什麼！」漢娜扯著高小武的胳膊，興奮地指著陳列架上好似由幾個大布袋縫合在一起的物件問道。
自打進入黑市，這已經是小漢娜不知道第多少次向他提問了。
而高小武也在小姑娘接連不斷的問題中，逐步從最初的興緻勃勃，變成了現在的獃滯麻木。
有些臉，丟著丟著...嗯？這話怎麼有點耳熟...
「漢娜，我們回去了好不好？不然你爸爸媽媽該著急了。」高小武試圖曲線挽尊。
「不嘛不嘛，我還是第一次來黑市耶！爸爸從來都不帶我來的！有好多好玩的漢娜從來沒見過誒...」小姑娘搖晃著高小武的手臂撒嬌。
「可...」
未等高小武開口，漆黑的窄巷裡突然冒出一道衣不蔽體的瘦小身影，如醉酒般向著高小武的位置踉蹌兩步，「噗通」一聲倒在了他面前，隨即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
緊接著又略微調整了一下躺倒的姿勢，斜眼瞄了瞄高小武，這才極其浮誇地叫嚷起來。
「...？」高小武微微愣神，異世界也有碰瓷？還有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一點吧！
本著前世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則，高小武拉著漢娜就要離開。
但事實證明，很多事情並不用太過在意表象，看似滑稽離譜的外表，只不過是內里借口的包裝罷了。
隨著行人被這裡的動靜吸引著慢慢聚集，高小武逐漸覺得情況有些不妙了起來。
「啊啊啊，就是他！我好端端地走著道，他突然就抬腳把我絆倒了！」倒地不起的火柴桿捂著肚子來回打滾，瘦弱的身板給他的話語更增了些許信服力。
人群中也開始響起了紛雜的議論聲。
小心地將漢娜往身邊靠了靠，高小武試探著開口：「這位，呃，小兄弟，你說是我絆倒的你，不如讓我看看你傷得重不重，如果確實給你造成了傷害，我一定儘力賠償。」
這是短時間內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即便眼前的火柴桿一口咬定自己受的是內傷，也至多賠點錢息事寧人。
但，話輔一出口，原本喧鬧的場面突然安靜了下來。高小武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在看到圍觀群眾臉上紛紛露齣戲謔的表情后，他的一顆心更是直接沉了下去。
還在地上翻來覆去的火柴桿聞言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麻溜地站起身，掀開了本就破爛不堪的上衣。
一道道鱗次櫛比的傷痕在他皮包骨頭的軀幹上顯得格外的猙獰。
「壞了...」高小武暗道不好，他著實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碰瓷是可以這麼兇殘的！
彷彿是因為火柴桿用行動印證了自己之前的話，群演們的情緒也激烈了起來，包圍圈漸漸縮小。推搡間，一隻手趁著混亂摸向了高小武的腰間。
...
「都幹什麼呢！」眼見事態即將失控，為了護住懷裡手足無措小漢娜已經挨了幾下的高小武，耳畔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鴉雀無聲，一條通道被迅速讓了出來，斗篷飄蕩著的下擺出現在高小武的視野里。
看到高小武，海西奧並沒有意外，只是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小漢娜。
「散了吧。」斗篷下傳出的命令，冰冷得不容置疑。
「海西奧老大，這...這不合規...」沒領到盒飯的演員還想爭取些什麼。
下一秒，他得償所願了。
寒光閃爍，血泉噴涌，一顆光頭帶著還掛在嘴邊的半截話一併衝天而起，溫熱的液體四散飛濺，在微光的映照下泛著暗紅的色澤，也濺了高小武一臉。
「在這裡，我就是規矩。」在斗篷上擦了擦劍身，海西奧收劍走向噤若寒蟬的眾人，向其中一個同樣骨瘦如柴的少年伸手道：「拿來吧。」
一個布袋被顫抖地遞出，高小武認出正是歐迪娜給自己的那個。
簡單的動作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乾癟的少年在海西奧接過布袋後轉身的剎那頹然坐倒，本就蠟黃的臉上更是沒了半點血色，大口地喘著粗氣。
「滾吧。」話音落下，人群轉瞬間如蒙大赦一般散去，幾個呼吸間便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還在原地孜孜不倦地滋潤著乾涸地面的無頭屍體，和那顆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頭顱。
高小武維持著原先附身保護漢娜的姿勢，死死捂住小姑娘的雙眼，警惕地看著海西奧，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不論前世今生，這都是高小武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就這麼簡簡單單，不帶一絲猶豫地，被一劍梟首，然後像一堆垃圾一樣躺在地上無人問津。
濃重的血腥味席捲著他的鼻腔，更像是要隨著滲透進他的五臟六腑，胸口一陣抽搐，高小武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
不可否認，在自己被團團圍住的時候，在猜想到這些人全都是一夥的時候，他也曾誕生過惡毒的念頭，但當這些臆想變為現實，構建自前世的世界觀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巨大的衝擊，那是與自己被揍乃至挨刀完全不同的震驚。
「你不該...你怎麼能...」高小武擦去嘴角的穢物，語無倫次。「就算他確實有錯，但也不應該...他罪不至死...」
「這個世界本就如此。」海西奧看著他，眼神中滿是輕蔑。「弱肉強食，本就是亘古不變的生存法則，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可以高高在上，也不明白連血都沒見過的雛鳥憑什麼能夠一夜之間搖身一變，把許多人半生的努力踐踏得粉碎。」
收劍入袖，海西奧踱步至高小武面前，與他對視著，四目間僅隔半指距離。
高小武甚至能感受到略帶幽香的吐息，同時也注意到了海西奧未被繃帶所覆蓋的額間，一個清晰的Z字形疤痕。
深邃如夜空的湛藍色眼眸此刻卻讓高小武提不起半分欣賞的性質，其間透著的寒意幾乎要把他的血液都凍結成冰。
「不過既然埃姆賽睿大人選擇了你，希望你不要讓大人失望。」
伸手拍了拍高小武的臉，海西奧收回了與他對視的雙眸，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溫柔地拉過他的手，把方才少年從他身上偷來的錢袋輕輕地放在他的掌心，用帶血的手揉了揉已經被嚇傻了的小漢娜，輕聲安慰了兩句，隨後才又湊至高小武耳邊，輕笑道：
「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