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色與光輝

「我也經歷過。」

回到巫師塔，師父第一句話是如此說的。

「我那時比你還小，五歲？和熙瑪它們已經相處一年之久，感情比你和它們的還深厚得多。」

「也是冬天，日漸暴躁激發了它們的野性，十多隻女妖一同襲擊我和我的母親。媽媽把它們殺到只剩三隻。」

「我那時差點被它們摔死，好在熙瑪救了我。」

「這是我母親帶我走入巫師世界的第一步：用血鋪就巫師世界的底色！」

我沉默著聽師父講述她的故事。

後來，師父不忍心再將它們殺死，所以會定期「馴服」它們。雖然熙瑪和菲莉兒看起來已經馴化了，但表現並不完全可信，它們也要和那三頭野性難馴的鷹爪女妖一同遭受「馴化」。

馴化方法就是我今天所見那樣。

很殘忍，但是唯一的辦法。

根據另一個我的知識，馴化動物都是靠鞭子與食物，還有無盡折磨來讓動物服從一定的指令。

師父對它們進行殘忍的鞭笞，我現在能理解。

但我也不能接受這樣殘暴不仁的行為。

「你肯定會恨我很久，就像我當時對母親那樣。如果你願意，那就恨吧。等到你也拿起鞭子那一天，這份恨就會煙消雲散。」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孩子，我會記恨師父一輩子，除非等到她這些話應驗那天。

我有李向陽這個成年人一生的記憶，他的記憶融在我的記憶里，連帶著我面對事情的時候不會那麼感情用事。

鷹爪女妖確實是我的玩伴，但它們也是能致人死地的兇惡魔物。在生命與娛樂中，我會毫不猶豫選擇生。那麼，為了減少它們的威脅，用一些方法馴化它們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我又聯想到另一個世界里的「動物表演」，這是種在人道主義旗幟下已經被明令禁止的行為。

權衡傷害女妖們和讓它們陪我玩耍，幾乎不用考慮，我選擇前者。

「師父，不能放了它們嗎？」

「放去哪？」師父落著淚反問我。

「它們的棲息地？它們已經沾染無法去除的人類氣息，放回去只會遭到同類的殺害！」

「放到安全的地方？它們又是強大的魔物，野化后破壞一小塊地方的生態也就算了，它們還會往外擴張自己的地盤，最終又會和人類對上！你難道想讓它們去害人？還是等著聞風而至的巫師來殺死它們獲取素材？」

我理解了，但嘴上不服。

「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你能想到的我也想過，而且實施過！剛剛說的兩種情況我都做過！正是因為我經歷過，我才這麼說！」

「它們新出生的孩子，就因為我的仁慈實驗而丟了性命……」

「我比你更愛這些無辜的女妖，所以我要拿起鞭子……」

年幼的我抱著師父痛苦。

這天，我也許長大了一點，也許又沒有。

晚上，師父來到我的房間哄我入睡。

她已換上一身銀白裝束，面色充滿冰冷的柔情，如同寒冬國度的悲憫女王。

「睡吧，就把今天看見的當做一場夢。」

「師父，沒有其他辦法嗎？」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問。

「我也一直在追尋解決問題的方法。」

「好了，別想那麼多。」師父輕輕揉揉我的小腦袋。

「以後，也許你能找到不傷害它們，又能和睦相處的方法。

」

「嗯！」我答應下來。

但內心裡知道基本不可能。師父的母親、師父，兩代女巫一起努力卻尋求不到的答案哪有這麼簡單就能找到？

「師父，能講講熙瑪和菲莉兒的來歷嗎？」

「嗯。」

師父坐在床頭，望向牆壁沉思許久。

「它們是我祖母在極西之境冒死捕獲的強大魔物。為了在女巫之路繼續前進，祖母將這兩頭魔物馴養起來。」

我不理解，於是插一嘴問：「魔物和女巫有什麼關係？」

這個表述並不准確，不過師父顯然聽懂了我的意思。

「那是成為大巫師的方法，與一頭魔物締結契約，藉助它們巨量的魔力，以此獲得超越人類所能擁有魔力的極限。」

師父露出悲傷的笑，「你知道為什麼我當時想殺掉你嗎？因為你的魔力太多了，我懷疑你也是魔物。」

我想到師父掐住我脖子的情形。那時有一股魔力湧入我體內，原來是在確認我是不是人類。

「發現你沒有魔核，我才鬆一口氣。」

「別講這個了，師父，繼續講女妖。」

「你不恨我？」師父露出詫異表情。

「並不。除了您鞭打它們的時候，我從沒恨過您。現在也不怨恨。」

索菲亞溫柔地撫摸我的臉龐，「真是善良的孩子」，她如此對我說。

「後來，我祖母與熙瑪締結契約失敗而死，女妖連同巫師塔一起傳到我母親這裡。」

「也許你不知道？熙瑪是雌獸，菲莉兒是雄獸。它們每年都會生一窩幼崽。」

「不是蛋嗎？」

師父看穿了我的想法，笑著回答我：「儘管它們有鳥類形象，不過它們和人一樣是哺乳動物，也是胎生而不是卵生。每年十月末到來年一月，它們會進入繁殖期。熙瑪能分泌乳汁。你最近喝的奶就是它的。」

我沉默了。

「不要誤會，我根本不想吃這種東西。只是熙瑪自願而且主動把乳汁擠出來送給我。在巫師塔的地窖里，還保存了上百罐。它每年都能產出一罐的量。我和我母親都沒動過這些奶。因為你還小，需要營養，所以才拿給你吃。」

所以造孽的只是我。

「要停掉嗎？」師父問。

「它們的孩子不會餓著嗎？」

「並不會。熙瑪只是把生產前分泌的劣等乳汁交給我們，以此換取把產後分泌的優質乳留給孩子的機會。」

「這樣啊……」

說不上吃驚，我能理解熙瑪這種理智的做法。

「繼續講它們的事嗎？」

「嗯。」我怔怔望向師父的臉。

她繼續為我講述女妖們的故事，面容無喜無悲。

「我母親不打算與熙瑪和菲莉兒締結契約，她打算培育它們的後代，從中篩選性格溫馴而又強大的個體。不過她也失敗了。女妖的後代全部比父母還更充滿野性，完全不能馴服。」

「最終，只有三頭能夠一定程度服從命令。但你也看到了，它們對你露出深藏已久的爪牙。」

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師父，您打算……把它們也殺死嗎？」

「不。我不想殺死它們中的任何一個。但我會把它們關起來，不給傷害到你的機會。」

我這才放心。

「對了，熙瑪會說話，您知道嗎？」

我相信師父不會殺死這些女妖，所以將熙瑪能說話的秘密透露出來。

顯然師父並不知道，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你說什麼？」

「熙瑪會說話，它親口和我說過幾句。」

師父眼裡輪番閃過震驚、驚喜、迷茫、悲傷、失落的眼神，我全部看見了。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