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4弟和5妹
黃一諾心道，這小老太太也是難伺候。你送吧，她用各種話挖苦擠兌你；你不送吧，她又忿忿不平。
送也不好，不送也不好，裡外都不是人。幾千年家長制延續至今，女人的命運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多年的媳婦熬成婆！
不管有理無理，靠輩分就能壓死你！
黃一諾碰了下母親的手臂，低聲說道：「娘，你先回房去，別聽那些白眼狼亂吠，免得影響心情！」
面對如此境況，他也毫無辦法，不能看著母親在這裡受人冷嘲熱諷。
周氏耳尖聽了個大概，沒好氣的瞪著黃一諾，「死傻胖，你個摳門玩意兒！我和你爺，不缺吃穿，用不著你們可憐！」
撂下這話，氣鼓鼓走水井邊上，俯身拾掇白菜。
劉氏原先還站在茅門前鬥志昂揚，見戰火就這麼被熄滅了，好不甘心。
「三嫂啊，你們三房這家到底是誰當啊？看傻胖這摳門勁，嘖嘖……」
黃一諾扭頭朝劉氏那邊冷笑了一聲，反問道：「四嬸，我先聲明一下，我們已經分家了，給你吃是情分，不給你吃是本分！你呢？你們還沒分家呢，你死皮賴臉地在我家乞討，只顧著自己的嘴巴窟窿，有沒有想過老黃家的臉面？」
「死傻胖，又潑我髒水……」
「不需要潑，四嬸你不要臉！」
「娘，娘啊，你都聽到了吧，這死胖子罵我呢……」
「閉上你的鳥嘴！」周氏一把撈起地上爛菜葉，朝劉氏砸了過去。
周氏怒喝：「烏鴉落在豬背上，誰都莫嫌誰黑，都給我消停，該幹啥幹啥！」
劉氏撇撇嘴，扭身進了茅房。
賴氏也回了後院。
黃一諾處理好最後一條黃鱔，哼著小曲走回後院灶房，撂下周氏一個人在水井邊洗菜，也懶得過去搭把手。
周氏蹲在水井邊，滿肚子的火氣。
都說養兒防老，這些兒子媳婦孫子們，一個個都打著自己的算盤，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麼一籃子白菜，自己蹲在水井邊洗了半天，也沒個人影出來搭把手，就連老三媳婦也不出來！
周氏惱火了，扭頭沖著茅那邊沒好氣的叫喊道：「老四媳婦，你嗬完了沒？麻溜地出來洗菜！」
「娘啊，我這正忙著呢，一時半會怕是玩不了啊……」劉氏哼哼唧唧的聲音隨即傳出。
周氏一聽這話，怒火瞬間就爆發了。霍地站起身，一腳踹翻了地上的菜籃子，也不吭聲，蹬蹬地朝茅走去。
然後，雙手捧起一塊堆在旁邊的土磚，繞到茅房後面的糞坑外，使勁砸了進去……
這一幕，正好被走到院門前的黃一諾看見。
我嘞個去，老黃家的茅是那種最原始的布局，蹲位直接連著下面的糞坑，糞坑很大，能儲存非常多的排泄物。
田地里澆灌莊稼的農家肥，就指靠這些。
為了舀這些肥料方便，糞坑後面還留有一個露天的洞眼，剛好能伸進一隻糞瓢的大小。
周氏那一土磚，就是從洞眼裡扔了進去，直接就砸了劉氏一屁股的……
「哎呀……」
茅里，劉氏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是哪個殺千刀的害我……」
周氏在外面怒喝：「給我滾出來！」
劉氏：「……」
黃一諾看著劉氏端著褲子，狼狽逃竄出來的模樣，捧腹大笑了起來。
想到這時上茅房，
可沒有人奢侈地使用廁紙的，大部分都使用竹篾……
黃一諾就笑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劉氏一臉懊惱的瞪了他一眼，耷拉著腦袋洗菜去了。
黃一諾被賴氏拽著回了後院灶房，關上了門，並下令不得獨自去前院。
賴氏拿著一家人的衣服去了村口池塘漿洗。
黃懷禮照例坐在床上，忙著編製。
黃一諾收拾著灶房和廂房，又把弟弟妹妹的被子從老爹屋裡抱出來，搭在院子里晾曬。
不大一會，賴氏洗完衣服回來，母子倆忙著晾晒衣裳。
黃一諾抬頭看了眼頭當頂的日頭，「娘，外公他們什麼時候能到呀？再過一個小時就得燒中午飯了，他們不會傍晚才能到吧？」
賴氏將濕漉漉的衣裳牽平，側頭道：「賴家莊跟建華村隔著兩座山頭呢，若是天蒙蒙亮就動身，徒步過來，這時候應該也到了，估計是你兩個弟弟妹妹賴床起不來，給耽誤了！」
黃一諾想想也是，畢竟要帶著兩個小孩子趕路，不能太早。
「娘，外公那邊知道我們分家的事了么？」黃一諾轉而又問。
「託人捎信了，你外公外婆還有你大舅媽他們都知道了。你大舅媽託人捎話來，體諒我們剛分家千頭萬緒，才留你兩個弟弟妹妹玩到今天才回家的。」賴氏點頭道。
黃一諾暗暗點頭，大舅媽還真是個大方且為賴氏考慮的。這時的農村誰家都吃不飽飯，平白給親戚養兩個孩子，沒有半點嫌棄和計較，實在難得！
不過，黃一諾更明白，誰家親戚能像賴氏娘家大舅媽這般好，這般貼心的，可數不出來幾個。
為啥呢？
因為賴家莊的這位大舅媽，說白了就是賴氏的親姐姐。
外公外婆一輩子沒有生兒子，就生下賴氏倆姐妹。
大閨女留在家裡招了個女婿入贅，小閨女嫁到建華村的老黃家，就是他母親賴氏。
照著當地風俗，黃一諾兄弟姐妹幾個都得改口。得叫喚那位入贅外公家的大姨夫叫舅，叫喚姨媽叫舅媽。
「你大舅媽今天不曉得會不會也跟隨一起過來？若是她看見我家一諾病好了，還這般精明能幹，不知道要樂呵成什麼樣呢！」賴氏輕聲感嘆著。
聽這語氣真是姐妹情深呢，從小她都是娘家姐姐護著長大的。
當初嫁到建華村，生了個女兒，再生了個傻兒子，那幾年間賴氏不知道受了多少閑言碎語，遭了多少白眼。那段時間，姐姐沒少過來撫慰自己！
有一回，二嫂拿傻兒子的事擠兌自己，大姐送東西過來剛巧碰見，籃子甩到地上，擼起袖子就跟二嫂扭打在一起。
把二嫂打了滿頭的包，親戚撕破了臉，從那次以後，大姐就很少來建華村了。如果可以，賴氏真的希望大姐能再來看看自己，如今分家了，大姐來了也好招待！
賴氏正陷入回憶之中，前院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響，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咦？莫不是你外公他們到了？」
黃一諾也抬起頭，這時，前面院門裡傳來小孩子的聲音，「娘……」
「是一舟！」賴氏眼睛一亮，放下手裡的濕衣裳，扭身就朝前院奔迎過去。
黃一諾嘻嘻一笑，拿起盆里最後一件衣裳晾曬上去，收起木盆也朝前院走去。
前院正門空地上停著一輛牛車，牛車上放著一個系著口的麻皮袋子。
賴氏正跟外公說著話，黃一諾剛到門口，就朝那老漢喚了一聲。
「外公。」
老漢頭髮花白有點駝背，眼睛卻深邃明亮，一看就知道，是個有智慧的老爺子。
「外公，我和娘這一上午都在念叨你們呢，路上累了吧？快，我們進屋去歇息，喝一口茶！」
老賴看著面前的外孫，有模有樣的跟自己說話！雖然早就接到口信，黃一諾的瘋病已經好了，現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淑珍啊，一諾他……」
「爹，一諾的病好了！」賴氏開心道。
「嗯嗯，我知道……」賴偉庭激動得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幾下。抬手在黃一諾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點著頭，眼眶中有點濕潤，一連說了五六個「好、好……」
這時，一個皮膚黝黑虎頭虎腦的四五歲男孩撲了過來，抱著賴氏的腿撒嬌。
黃一諾外公懷裡抱著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女孩，站在牛車旁笑看著溫馨的一幕，腳邊放著一隻蓋著紅布的竹籃子。
懷中的小女孩一臉羨慕地看著男孩扎賴氏懷裡撒嬌，伸出雙手「啊啊啊」地要去爭寵。
黃一諾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小東西，白凈的小女孩是他五妹黃玉蘭，膚色長相都隨了母親賴氏。
黝黑的男孩是四弟黃一舟，膚色身板隨了老爹黃懷禮，就跟土窯里燒出來的土磚似的，沒半點走樣！
黃一諾笑吟吟走過去，來到賴氏跟前，抬手摸了下四弟的腦袋。心想，這個小老弟長得真皮實，要不要從小培養，長大了安排去當兵呢。
黃一舟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就這麼十幾秒內，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
他扭頭望向身後堵著一座山般的滾圓身影，待他看清摸著自己腦袋的人時，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驚訝得睜大了。
「二哥？」
「誒！」黃一諾開心地應了一聲。
黃一舟看著眼前的二哥，突然臉就紅了，往後退了一步，躲在母親身後，不敢正視黃一諾的眼。
黃一諾怔了下，這小子，怎麼還生分了呢？
不過，他眼睛里的喜悅，可逃不過自己的眼。再看到他黝黑臉上的紅色，他隨即恍然了，原來這小子是害羞了呀？
賴偉庭懷裡的小女孩探出個身子，小腳亂登作勢要撲向黃一諾，嘴裡啊啊啊叫喚得更加的急促。
黃一諾連忙抱起了小玉蘭，在手裡掂量了下，「外公外婆弄什麼好吃的給你吃啊？小傢伙怎麼那麼沉了啊！」
小玉蘭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直笑，也不曉得她聽沒聽懂。
「吃了雞蛋！」黃一舟站在一旁，雙手不停地擦著衣服，緊張得不知道該放哪好。
「那我家一舟喜歡吃雞蛋嗎？」黃一諾問。
「喜歡！」黃一舟抬手裡捏住母親的衣角，看了看黃一諾點頭道。
「好咧，那往後二哥天天給你煮雞蛋吃！」黃一諾笑著再次摸著他腦袋，「走，我們一起去後院看爹。」
黃一諾抓過黃一舟捏住母親衣角的小手，往後院門口走去，笑嘻嘻道：「娘，外公，我們進屋再聊。」
賴氏沉浸在溫馨的氛圍中，回過神來，「好好……我們進屋去！」
黃一舟手猛然被二哥握住，起初還有點不適，掙扎了下想把手抽回來，可他發現二哥的力氣好大，他根本就抽不回來。
黃一諾側著臉笑眯眯看著他，「傻小子，我是二哥，害羞個鎚子呀？別矯情了，跟我來吧！」
黃一舟的臉上騰地又紅了，低著頭跟在後面，就要回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