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千零三十三號房間住戶
由於幻覺的複發，草草吃完晚餐，許秦帶著夏嵐到他認識的人開的手機店。
夏嵐對手機性能沒太大要求，所以只選擇了一款價格較低，性價高的雜牌機，順帶在隔壁的店補了張電話卡。
回公寓的路上，夏嵐作為聆聽者，聽許秦聊起學校的瑣事以及生活中的日常，沒插太多話。
一直抵達陽光公寓樓下，他才跟許秦告別，目送他開車離開。
隨著公寓一樓大廳聲控燈光芒漸息，街道晦暗的路燈斜射，將夏嵐的影子投印在身後那片茫茫漆黑的環境當中。
時間來到九點多鐘，夜幕深沉，喧囂的風更為冷瑟。
夏嵐暫時沒上樓，拔腿走向街邊不超過百米的一家便利店，購買了幾桶泡麵、火腿腸、滷蛋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在櫃檯結完賬，夏嵐提著塑料袋往回走。
不過剛走到公寓門口，旁邊的一聲貓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那隻在附近遊盪的流浪貓？」
自從搬進這家公寓，夏嵐不止一次見過那隻流浪的狸花貓，還餵過它幾次。
要不是礙於精神狀況，他都想收養那隻流浪貓了。
夏嵐頓足思索，低頭看了眼塑料袋，突然心血來潮，轉而走向公寓一側的小巷，聲音來源的位置。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那隻整天徘徊在街頭的流浪貓旁邊正蹲著一個人。
藉助路燈的餘光，夏嵐能辨別出那是一位窈窕女性。
她戴著一頂亮白紅底的鴨舌帽，帽檐上方縫製了字母圖案，及肩的柔順長發從兩側與後方披散，垂落在上半身黑白相間的兜帽衛衣上，下身則是一條黑灰色的修身運動褲以及一雙款式常見的白色運動鞋。
聽到了巷子口的腳步聲，膚色白皙的女人立馬回頭，灰藍色的眼眸倒映燈火的光輝，盡顯冷漠光彩的同時，還帶著一絲絲警惕。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湊上前嗅她手頭火腿腸的流浪貓被她的動作嚇到，斑紋被毛炸起，發出一聲帶著敵意的驚叫後轉身跑走。
發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嘆息，女人取下火腿腸的包裝，把肉放在靠牆的角落後站起身，面向夏嵐。
她的個子很高，也就比夏嵐矮差不多半個腦袋，應該有一米七五左右的樣子。
隨著公寓門前的小路駛過一亮汽車，聲控燈的光亮透過窗戶驅散黑暗，夏嵐看清了女人的臉，還有她的表情。
面無表情、冷峻，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中洲大陸區內來自歐陸大陸區的人並不少見，海城大學至少有一半學生都沾點中歐混血。
眼前大概有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很漂亮，卻跟夏嵐以往在校園裡遇見過的愛打扮，顯露青春活力的少女截然不同，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被她那不帶情緒的眸子一掃，夏嵐本來都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憋了許久，他才吐出一個詞：「抱歉。」
年輕女人搖了搖頭，「沒關係，反正它也不太想接近我。」
她的中語十分標準，語氣里夾雜著淡淡的失落，像是在中州大陸區生活了很久。
不知為何，夏嵐竟從年輕女人身上看到了幾分自己的影子，感同身受——一種名為「失去」的情緒已經浸透了她的心房。
如同當初夏嵐失去自己母親那樣。
這個年輕的外區女人有自己的故事。
夏嵐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空氣中一時陷入安靜。
過了幾秒，被女人那灰藍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夏嵐耳畔似乎又傳來了某種聽不懂的幻聽。
夏嵐移開視線對她說了聲抱歉，急匆匆回頭，朝公寓內走去。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喂貓的外區女人卻跟在身後，在夏嵐等電梯的空閑，站在了他的身旁。
自從患上精神分裂症，除了許秦之外，夏嵐總會有意無意地遠離人群，盡最大可能避免跟陌生人，或是說不上幾句話的朋友接觸。
即便身旁的女人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緊張時不時躥上夏嵐的心頭。
他想挪開腳步從樓梯走，卻又覺得這麼做會讓女人詢問自己，進而造成更尷尬的局面。
腦海中的思緒紛亂，耳畔的幻聽囈語聲音愈發明晰。
夏嵐動作不自然地掏出手機，隨便打開瀏覽器，視線在上邊的花邊新聞上漫無目地遊走，企圖轉移注意力，以緩解年輕女人在自己身邊造成的不適。
等待電梯下樓的每一秒都令他感到煎熬。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的金屬門緩緩敞開，夏嵐快速走進電梯，按下八樓。
然而，緊跟在後邊的年輕女人瞥了眼樓層按鍵，沒有抬手的動作，只不過一直低著頭的夏嵐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
電梯門閉合，緩緩上行，夏嵐心頭沒由來的焦慮與不安愈發強烈。
過了片刻，年輕女人注意到了什麼，輕聲開口：「你不舒服么？」
「沒，沒有……」夏嵐語氣略顯慌張地回應。
興許是看出了什麼問題，年輕女人抿了抿嘴，沒再過多詢問。
直到電梯穩穩停在八樓，暗銀色的電梯門向兩側敞開，夏嵐才如釋重負地踏進走廊，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時候，即便是走廊里那股刺鼻的味道在夏嵐看來都不算什麼了。
年輕女人拉開了與夏嵐之間的距離，空蕩蕩的走廊里，一急一緩、一重一輕兩種腳步餘音回蕩。
等神經緊張的夏嵐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插進鎖孔，-剛擰動半圈，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緊隨而來的同為開鎖的聲音。
嗯？
一邊推開屋門，詫異的夏嵐回頭瞥了一眼，發現年輕女人竟然打開了8033號房間的屋門。
她竟然是我對門的？
也就是夏嵐愣然的短暫時間，住在對門的女人已經進了屋子。
就在她轉身關門的時候，那對夾雜著無法形容情緒的眼眸再度看向微微失神的夏嵐，恰好跟他四目相視。
「祝你有個好夢。」
一句簡單的問候，隨著「砰」的一聲輕響，8033號屋門閉合，關門聲在這寂靜的走廊顯得異常響亮。
夏嵐凝視棕黑色的防盜門稍許，然後稍稍調節了一下情緒，擰動門把手推開門，走進自己的出租屋並落鎖。
終於脫離時不時就要跟外人溝通的社會環境，回到獨屬於自己天地，那種緊張的心情瞬間舒緩不少，就連耳畔的幻聽癥狀都漸漸平息。
按下牆上客廳吊燈的開關，冰冷的燈光碟機散屋內的黑暗。
夏嵐隨手將塑料袋放在廚房的櫥柜上，徑直走向茶几，抄起下午喝剩下的汽水，然後抵達卧室。
床頭治療精神的藥瓶里僅剩不到一周的藥量，夏嵐遵從醫囑服下藥劑，閉眼深呼吸，放空心神。
待到窸窸窣窣的幻聽徹底消失，他才睜開眼睛，回憶起下午在精神專科診療醫院時的遭遇。
思索再三，夏嵐掏出手機，解鎖打開瀏覽器。
在搜索框，他輸入了「力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