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促膝談心
第三章促膝談心
1
真不愧為華中重鎮,青石街上萬家燈火。
除了天上的繁星點點表明是入夜時分,街市上的燈光已呈五色斑斕。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特殊裝束的人群和特有的挑子,說明這些人是去碼頭趕船的。書仁看了看懷錶,差一刻捌點,去下江的輪船八點半鐘起錨。
人太多,在黃師傅的引領下,兩人穿過後花樓,一箭之遙,便是前花樓了。這一帶,仍為青石路面,古樸的勾欄瓦屋,雕樓磚舍,鱗次櫛比。各異的作坊和商號錯落其間,精雕細鏤的門樓燈籠通亮,不絕的叫賣聲清脆悅耳。
鍋帖餃子的鍋底離火,斜在爐子邊沿。一位胖子,腰纏圍裙,大肥手拿著鐵鏟,在寬寬的鍋沿上「鐺鐺」猛敲;炸春卷,藕丸子,臭乾子的擔子和著木梆鉚起來叫。還有那挑著滷雞蛋的女子,一種獨特的叫賣聲讓人心動。
「川味滷雞蛋,一個銅錢三個,味道………好的很。」
「二個包子也要一個銅錢,三個雞蛋也是一個銅錢。不貴,不貴,既當飯,也可菜,還是葷呢。」
賣滷雞蛋的挑子圍著一些人,把買鍋貼的胖子搞煩了。
「個老子,在我門口擋生意,還不快走,要不然老子一鏟子鏟來的。」
「老兄喲,莫這麼子凶噻,大小都是生意。生意,生意,靠的是人氣噻。人一多,把你的生意都烘起來嘍!」濃郁的川調。小嫂子把別人擋了,還說人家不好還嘴的話,這也是川嫂的絕活,不過,川嫂子也自覺。
「好了,你們稍微等等,我把挑子挪一下,這好噻。」川嫂前半句是給圍著挑子的人說的,後半句是說給炕鍋貼的胖子聽的,而且川嫂朝胖子嫣然一笑。
「胖哥,等會下船的人涌過來不把你的鍋端了是鬼變的,讓你忙得冒虛汗。」
「嘿,你個川嫂子,話說得還中聽,等會給我留幾個,大的。」
「要得。」
「要說,這一帶應該叫『好吃街』,總經理的口味如何?」黃師傅說。
「下了班,不要叫什麼總經理,就叫書仁。」
「那怎麼行?」
「自然一些。」
「……」
「哎,你看,這一家『川香鍋』如何?」
「呃……可以。」很勉強。
一籃子燒臘,圍放在門前的桌子上,紅燈籠映襯得油光紅亮,幾條豬尾巴放在上面。
「你答得不痛快,繼續走。」
「『湘味酒家』,怎麼樣?」
「可得………」瞟了一眼,眼光遊離。
「仍然勉強,繼續走。」
玻璃櫃中一個赫赫的紅色豬頭,汽燈發出噝噝的響聲。
「總經理,隨便吃點小吃吧?」
「是啊,隨便得很。」
「我是回民。」
「唉。」書仁腦袋一拍,「不好意思,對不起。」
「不知不為罪,不能怪你的。」
兩人走到三民路口,這是垂直於漢水的一條街市。
一個門口有黑底白字***文的小店,見有客人,堂倌迎上前。
「請問,幾位?」明知故問。
「二位。」書仁作答。
「屋裡還是外面。」堂倌面堆著笑。
「外面最好。」
「就這味,屋裡有桌有椅,沒情調,外頭吃喝看風景,爽。客官,再晚一點,外頭就沒位子了。」堂倌快人快語。
小夥計端來小桌,
二個小木凳,堂倌用手一指:「請坐,要點什麼?」
「黃師傅,你點。」書仁坐下。
「還是總經理點,我隨意。」
「這個館子行嗎?***?」
「太客氣了。」
「點。」
「來碗雜碎面吧。」黃師傅說。
「二碗?」堂倌問。
「這個樣子,」書仁示意堂倌,「來四個涼碟,有沙鍋嗎?」
「砂鍋牛肉。」
「好,來一個,加點生菜和配料。」
「好咧。」堂倌轉身,用很濃的北方口音喝道,「外坐四冷碟,一個砂鍋,茶水一壺。」
「來點酒吧?」
「回民不喝酒,以茶代酒吧。」
「還有此事?」
「嚴格的***是不喝酒的。」
「哦。」書仁應了聲。
「外面就坐真好。」書仁望著街景,發出感慨。
2
漢口人『怪』就『怪』在這裡。高的桌子低的板凳,屋裡就是不去,偏愛在外頭置小桌小凳,品茶喝靠杯,其實也有源由。漢口地處盆地,二江過城,加上無數大小湖泊,除漢江平原,四周便是大山。這樣的地理形成獨特的熱,一種令人難受的悶熱。白天,大地、湖泊把熱吸過夠;晚上,把熱使勁朝外噴,莫說三伏,就是初夏,乘涼的人就出了屋。
漢口的街市既窄且長。眼看街市已盡,建築物迎面而擋;走近一看路分兩邊。從初夏到深秋,人們都是伴隨著竹床,竹席,鋪板而過的。
男人們吃了晚飯一赤膊,著小褲頭,牽著小伢去長江或襄河邊玩水。如果一個男伢會走路而不會游泳,同女人一樣在家裡洗澡於腳盆之中,街坊們不是稱其為苕,就是猜其有病。
太陽剛西斜,婦女們早早便把能夠作為床的雜什搬到屋外。除做生意的外,街市的兩邊絕對是對著擱鋪,只留中間一至二人的走道。街市如何彎曲,鋪陣就怎麼擺,街市有多長,鋪陣就有多遠。卧榻邊、竹椅上,老頭子搖著蒲扇,女人們晃著鵝毛,扯東拉西。肚子餓了,剩飯一淘,管他熱水還是涼水,腌菜,干蘿蔔一攪,也稱夜宵。夜深,老嫗們赤裸著上半身而眠,小媳婦單衣短褲而睡。有人曾說過如此趣事,睡眼惺松的張三凌晨小解,事必返睡到李四媳婦的床邊,其實人們也不覺得奇怪。如果是街坊,沒有劣跡,倒也不會怎麼指責,更不會刻意怪罪,作茶餘飯後之談,一笑了之。
漢口熱,熱得汗貼衣,燜在衣裡頭。所以男人們不管形體富態,還是精瘦排骨,一個熱天,赤膊上陣,一條袱子滿街逛。
入夜,無錢的腌菜淘飯,有點環境的三個兩個上街宵夜。人們敞著大門,一家老小傾家而出,外頭乘涼好不愜意。一眼望去,滿巷七歪八倒的坐姿,到處橫七豎八的睡勢,幾乎清一色的赤膊,不絕的聊天也是一景。
「天空中繁星點點,街市上燈火通明,過往行人南腔北調;高低的叫賣聲五花八門,好一派南國鬧市的夜景。」書仁興發。
「真是不夜城……」
「來嘍。」堂倌已經端著條盤站在小桌前。
「白切羊臉,沙醬花腱,蔥油肚絲,五香羊蹄……茶水一壺。」堂倌上好菜,轉身去忙別的。黃師傅正欲操壺,書仁接過。
「來,你年齡大,應該我斟。」
「那怎麼行,還要你斟?」
「雖然不是酒,以茶當酒也為斟。」書仁微露笑意。
「不好意思,真是。」黃師傅略帶哽咽。
「我說了,下班后隨意,不要拘束。」
望著平日里嚴肅,專一,甚至有剛愎之說,使人生畏的總經理,今日卻對自己,一個普通的員工如此這般,令黃師傅感動。他噙著淚花,默默點頭:「好,總經理。」
兩人端著茶,碰了一下。
「黃師傅,以茶代酒,敬你。」
「謝謝。」黃師傅無言。
「來,吃菜,」書仁用沒有用過的筷子給黃師傅夾了一片沙醬花腱,放在黃師傅小碟中,「請。」
黃師傅雙手掌盤,臉上露出感動的神情。
「總經理學識高深,已有所聞,人格魅力,有目共睹。今日禮賢下士,我無以言表,既然總經理視本人不外,本人也應傾吐胸臆。」
「請黃師傅直言,書仁主事不久,尚不熟悉行中奧秘。到任以來,且無大的作為,嚴格說來只是踽踽獨行。企盼行中老人,指點迷津,少走彎路,不辜負股東之重託。」
「我不轉彎,好即好,劣即劣。總經理看似嚴厲,實也善良,去沉痼陋習不嚴行嗎?我普通之人,總經理如此禮賢下士,細微見大,明志有奔頭喲,來,喝一口。」
「謝謝黃師傅褒獎,書仁慚愧。」書仁與黃師傅一碰,啜了一口茶,「整體看來,錢莊稍有進展,若做大事,遠不能及。」
「……」黃師傅沒有答言,杯子銜在口中,攢眉沉思。
「書仁今後要乾的事多呢,黃師傅理應多指點,賜教。」
「只要有益,我會的。不過,總經理,你需要幾個好幫手。」
「王必成如何?接觸不長,請你說說不妨。」
「我不是是非之人。恕我直言,總感到他油滑過於誠懇,言語多於行動。照理講,你們差不多年紀,正是干大事的絕好時機,而且又有銳兄如此背景,何不同你共謀大事,把明志辦得紅紅火火?你交辦的事應該不打折扣,舉一反三才行。你管的是一個面,而他作的是一條線,對不對?一圓起存,教育,養老大有文章可做。辦這樣的事要嘴勤,腿勤,腦瓜子勤……」
「他還分管著行政方面的管理,是不是擔子重了點?」書仁插言。
「行政管理,紙上文章。不可能每天都在修改規章和分配方案吧?要說兼職,書忠櫃長還不是兼作後勤?你也不是日理萬機,什麼都在腦子裡?錢莊就是這麼一點地方,就那麼點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都要有人管,但不可以專職。當前的主要任務是抓資金融通,若風險措施得力,就是效益。」
「嗯……」書仁點著頭,「只顧說話,來點菜,這肚絲不錯,黃師傅,來點。」
「好的,」黃師傅夾了點肚絲,在口裡嚼著,就是沒有吞。
「怎麼?」書仁眼尖,好似發現什麼。
「牙不好。」
「哦,」書仁大聲叫:「堂倌,把砂鍋搞亂點。」
「這牙……」黃師傅口裡還在嚼。
「你說,花樓街富商巨賈多不多?哪家不是剩錢,余錢到處亂花?缺乏引導。誰都知道天晴防天雨,飽年防災年,平日就是不當事,真遇到事,慌了。商場的事誰說的清楚?今日富商,明日窮鬼。所以我們的一圓起步,養老,教育儲蓄,有市場就是這個道理。依我看,現在我們的觸角還是在外圍,做的表面文章,不深入,欠紮實。儘管有些業績,我認為不夠,而且,我們走了一步,也不能不讓同行效仿。所以閘門一開,看誰的本事高。事不容緩,除了現有花樓街要深入,做紮實外,我們的觸角還要伸到漢正街,橋口。那裡有錢的大佬多得很。淮鹽巷、葯幫巷、布匹街儘是有錢的人,家眷也多,正合我們的路子。這嘴,腿,腦瓜,『三勤』多一點,方可疾足先得,業務量絕對翻番,還可以起到以線帶面之效。
「王櫃長聰明,這沒有錯,但是決不能故步自封。潛力大喲,看我們的工作到不到位,以相對數來評價業績,不好比,因為原來的基數太低。打個比方,我們開拓的處女地,如果漫不經心,隨意播種,不善管理,這塊領地就保不住,反倒跟人家開了路。」
「黃師傅所言及是,的確要認真規劃,投入力量。」
「要強調的是,王櫃長油腔滑調,貴為櫃長,只搞上傳下達,錢莊布置的任務,他一分解,百事大吉,那如何能行?就你留洋回來,都沒他的架子大。噢,你只看到他在你面前的形象吧,你不在,他的傲氣十足。」
黃師傅啜了一口茶,接著說:「整天『美利堅』、『英格蘭』、『德意志』、股票、盎司……煩人。」
「……」
,書仁雖然沒有答言,心中卻在仔細地揣摩著黃師傅的話語。
「二位,」不知什麼時候堂倌站在小桌旁,「砂鍋上不上?」
「稍微等等吧。」書仁說。
「是看你們說話很投機,所以問一聲。」
「好的,稍微等一下。」書仁望著小桌上的菜,「黃師傅,別光喝茶,吃菜啊。」
「謝謝。總經理,剛才我的話有點直,絕非同王櫃長過不去。況且,我說過,銳兄對我們相當不錯,越是這樣,越是應該如此。既然在錢莊辦差,就要為錢莊作想,錢莊發展,我們也沾光,是不是?」
「完全正確,我有同感。如今錢莊看似有起色,距目標卻相差甚遠,你的分析正確,使我獲益匪淺。一塊沒有開墾的處女地,若不開墾,他仍是處女地。如果動了手而不得法,東鋤西挖,也會導致資源的浪費。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黃師傅,良言值千金。」
「哪裡話,只是直抒己見。還有,書忠櫃長人本分,又單純,王必成經常拉著他到處逛,名曰去洋行辦事,如果卻有其事,倒也無妨。如果不僅是,那就麻煩了。租界那地方華洋混雜,燈紅酒綠,大染缸似的。我有幾個朋友,幹事都是好手,去了那個地方,毀了。生意沒心思做,整天泡酒吧,浪女人,做不得的。法租界,妓女堆、賭博窟。我不是空穴來風,聽一個朋友說在法租界就看到他們在『紅磨坊』,『愛麗舍宮』門口轉。那地方去得?沾都不能沾。」
「謝謝黃師傅提醒,我知道怎麼做。」書仁示意黃師傅動筷子,「來,這羊臉蘸一點香油滷水,點綴幾根香菜,真的不錯,亂。」
「回回館的菜做得就是進味。」黃師傅把一片透明的羊臉放進嘴裡。
「這羊蹄軟糯含膠、柔滑酥亂,撒點蔥末,點了一點兒紅椒,聞著就香,味道也很好,來一塊。」
「我沒有住口,我在吃。」
「黃師傅,業務的拓展,需要的是人才,剛才你說的情況我心裡有數了,你放心。不過現在懂業務,有幹勁的人才難求。」
「有一個人我看得中。」
「誰?」書仁求賢似渴。
「就是傍晚兌換法郎的那個小夥子。我同他打了好幾個月的交道,勤快,頭腦靈活。錢業套路,富商大賈,洋行好像都不生疏。特別是白銀的鑒別,堪稱行家,這麼年輕有如此功力,我見到的不多,此人我們用得著。」
「他家住在哪裡?」
「聽說在寶慶碼頭那邊叫······噢,寶善巷,母親給人幫工,他同母親一起住。」
「正式就職在哪?」
「好像沒有固定的就職地。不過我曉得幾家錢莊要他去,不知是何原因,目前仍是自謀生計。」
「你能不能與他接觸一下,我同他見個面,交個朋友。」
「那要試試,有個朋友說,英國洋行要雇他,華人有本事的,洋行也當寶咧。噢,這傢伙聽說讀書不多,但肯學,簡單的外國話能對付。如果需要,他尚能同外國人交流,當然,連說帶做,擠眉動眼。」
「二位,砂鍋可以上嗎?」堂倌站在桌邊。
「也行。」書仁與黃師傅點頭。
「那好,上砂鍋嘍。」
「喲,燙,讓讓身。」堂倌把沙鍋端上來,揭開蓋,鍋內湯汁上下翻滾,熱氣騰騰。
「黃師傅,別燙著。」
「總經理真客氣。」
書仁的尊老,平和,甚至謙遜的舉態,令黃師傅感動萬分。他理解到,平日的嚴厲,剛愎,咄咄逼人是工作中的壓力逼出來的。而此時的他卻舉止優雅,頗居人情味道。
「好館子就這味,涼,涼的清口;熱,熱的燙嘴。黃師傅別光顧著說話,吃菜。」
街市上人流如織。越夜深,人越多,人一多,生意就越好,生意一好,燈就越亮。
從江邊又一波一波的人流涌過來,從裝著和語言看好像是下江上岸的客人,光鮮的衣著和濃濃的細語可以說明。左一個阿拉,右一個儂,把街上夜市的高潮又托起來。小桌邊有人放包和挑子的聲響。
「吃的好飽,總經理太客氣了。」黃師傅用手指抹著嘴巴的油。
「吃個夜宵,算什麼,何況黃師傅一番良言苦心。」書仁遞上小毛巾。
「我不用這個的,總經理,不要······」黃師傅仍然用手指在桌邊擦。
「前客讓后客。」
「行。」書仁笑著用毛巾擦著嘴,「老闆,算賬。」
3
與黃師傅分手后,書仁踟躇街頭。
店家燈籠形狀各異,閃出跳躍的紅光,煙靄中顯得朦朧。晚風瑟瑟,天空中閃著繁星。
書仁在人流中慢慢踱著步,無心欣賞夜幕中的街景。他把思緒拉到剛才,領略著黃師傅的肺腑之言,從而使他體會到員工的盡責心和憂慮,也讓他明了錢莊運行中仍然存在的問題。他意識到,深入挖潛,引進人才刻不容緩。
書仁沒有一絲倦意,他隨人流東行,穿過江漢路進入了租界區。
他徜徉於幽靜而具有異國情調的馬路上,前方亮起了耀眼的霓虹燈,走進一看,「邦可咖啡」。西語與中文在燈炬上交替輝映,皮質大門裡隱約漏出醉人的弦樂聲,如果不是帶門帘的重門,聲音準會驚擾路人。
門口停著小汽車和轎子,煙捲,米糖的小販在夜幕中走動。一輛黑色的「凱蒂托克」小汽車在燈光的映襯下,錚錚發亮,特別顯眼。
可能是臨終一曲,不時有三三倆倆舞興未盡的人從門裡出來,或步行,或上轎,也有坐車的。人們互相打著招呼,分流於影影綽綽的夜幕中。
一個著西服的人同幾個像似同伴的人打著招呼,事畢,獨自走向「凱蒂拉克」。可能是喝了不少的酒,走起路來有點晃。他打開車門,進入駕駛室,剛一發動,倏地一個黑影拍著車門。「西服」搖頭晃腦下車,轉著圈察看車胎。黑暗中又竄出一個瘦瘦的身影,快速地從駕駛位上提起一個皮包摸樣的東西,像兔子一樣飛跑。
「小偷?」
書仁定了定神,猛地朝黑影追去。
強健的體魄和矯健的身影可以看出書仁的跑步很專業。
「站住!」書仁一把抓住小偷,骨嶙嶙的肩膀令書仁不忍用力。
「把包還給別人,年紀輕輕幹這種事?」書仁正言道。
「我,我們肚子餓。」
「餓也不能偷,跑得像兔子。」
一個黑影驀然從後面竄上來,憑經驗好像是揮拳打他的頭部。書仁倏地側身一轉,順手擎脖鎖喉,來人雖然個大,體壯,用的是蠻力,而書仁用的是空手道反關節技,大個子「哎喲,」一聲動彈不得。
「先生······饒命。」大個子翻白眼。
「把皮包還回去。」書仁鬆開手。
瘦小個子見狀自知遇到了高人,耷拉著頭,大個子揉著肩膀卻嘟嘟囔囔:「開洋車的人還在乎這點錢,先生,我們肚子餓。」
「再餓也不能幹這種營生,漢口哪裡沒有你們飯碗,年輕后小的,好手好腳,到碼頭做搬運的也是人。」
「嗯。」
「你們把包還回去,走。」書仁掏出一元銀圓,「吃飽,明日找活干。「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二人在前,書仁在後朝邦可走去。
『凱蒂拉克』小汽車旁,著西服的人在夜幕中搓著手,圍著汽車踱著步,看樣子很著急。
當書仁同拎包的人回到汽車旁時,「面好熟,」書仁一怔。再仔細一看:「哎,是李其民協辦。」
「是你?」李其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給這位先生。」
「看看差些什麼,李總辦。」
李其民拉開拉鏈,他先用手摸,再眼睛看:「沒有,都在,都在。」
「快跟這位先生道歉。」
「算了,東西在就算了,這麼巧,碰上你?」
「去,以後再不要干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對不起,謝謝。」一高一矮消失在夜幕中。
「幾個朋友喝了點咖啡,不想遇到此事,多虧你。」他壓低聲,「這包里錢倒不多,一份重要的資料不能丟喲,謝謝你啊,哈······哈。」
「李總辦不要客氣,誰都會遇到一點困難的,能幫就幫幫別人嘛。」
「能幫就幫幫別人嘛,哈哈······你這吳老闆。」李總辦拉開車門,「好,後會有期。」
「請。」書仁禮貌地作出一個姿勢,用手護著車門讓李總辦上車,這舉態和動作絕不比何秘書差。
汽車發動,走了幾步,又退回來。車窗搖下,李協民探著頭說:「噢,你上回說的事,我考慮過,有一個好消息,海關有一批款子,現在還沒有動。如果你能協調這批款子安排到鐵路就好,爭這筆款子的人很多,你先去弄吧,海關一年的關稅歲息不是個小數目喲。」
「知道了,謝謝李總辦。」
「好,再見。」
「您走好。」
目送『凱蒂拉克』消失於朦朧的夜色,書仁打了個響指:
「今晚功不可沒。」
無邊風月的夜空,皎潔的弦月與晶瑩的繁星彷彿交互挑逗。弦月躊躇滿志,繁星春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