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舉兵而伐之
「士季,父親的府邸就在前面了…」
司馬師看了鍾會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於是看向了司馬昭,司馬昭神色也很凝重,還是朝他搖了搖頭。
「太傅,這一去,恐難有回見之日。」
屋內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司馬師和司馬昭對視一眼,看向了鍾會。
鍾會點了點頭,於是,三人暫且等在了偏廳。
公元248年,也就是司馬懿辭官在家的第二年,李勝被任命為荊州刺史,臨行前登門向司馬懿辭行,但李勝為曹爽麾下,所以,自然是包藏禍心。
鍾會搜刮著腦海的知識,馬上知道了目前的情景。
聽到李勝的話,司馬懿流著口水在侍女的攙扶下掙扎著跟他道別,嘴邊楠楠道:
「能回家鄉了,好,好啊。」
李勝眸色一閃:看來這老頭真的行將就木了,隨即面帶痛色,心中卻不甚歡喜的從太傅府緩步走了出去。
而此時此刻,鍾會正拿著手中的竹簡,向司馬兄弟詢問一些自己疑惑的問題。
「得兄長一言,勝過十年詩書啊。」
鍾會神色恭謹,心中飛快消化著從司馬兄弟二人那裡得到的古代知識和歷史謎題。
「哪裡哪裡,為兄不過是痴長你幾歲罷了。」
司馬師很是受用,整個人似若飄起,司馬昭卻是暗暗點頭,心中對鍾會的重視默默增添了幾分。
此番才能,若能為我所用,不愁大事不成。
等李勝走後許久,司馬兄弟二人才帶著鍾會前去拜訪太傅。
鍾會臨行前整理好自己的儀錶,司馬昭注意到他眼底的倦色,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對他默默多看了幾眼。
「學生鍾會,見過太傅。」
「好,好啊…」
面對鍾會的行禮,司馬懿流著口水,神色痴傻。
鍾會連忙起身攙扶起司馬懿讓他躺回床上,渾然不顧那口水近乎流了自己一身。
司馬師朝司馬昭使了個眼色:士季啥時候是父親的學生了?
司馬昭朝他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
但兄弟二人卻近乎是同時在心中暗暗點了點頭,此番風度,不愧是鍾繇的子嗣,面對年邁癱軟在床的老者也絲毫不失名士風範。
「士季,父親年事已高,若是沒什麼要緊事,我們便回吧。」
司馬師神色溫和,對自己的好友,他只想儘快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父親只是裝病,若是被鍾會發現了什麼,對所有人都不算什麼好事。
鍾會手心卻開始冒汗,改變命運的時日,便在今天,成敗在此一舉了。
司馬昭神情猶豫,似乎在斟酌什麼,最後卻是朝著司馬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果然,聽到司馬師的話鍾會一愣,緊接著雙目微眯:
「太傅認為,您在此躺幾十年,便能換得天下太平?」
碰…
司馬昭手中的茶杯近乎是在話音剛落時落地,與司馬師對視一眼,殺心驟起。
「士季,為何對父親如此不敬?」
司馬師還在拚命的朝鐘會使眼色,試圖挽救自己好友的性命。
鍾會卻只是感激的朝他笑笑,然後看向了神色深沉的司馬昭:
「子上,魏帝(曹芳)不日便會帶著百官去祭祀明帝,大將軍(曹爽)也會一同前往,那個地方,叫高平陵。」
裝病中的司馬懿這時也撇了鍾會一眼,就那一眼,鷹視狼顧,鍾會心中一驚!
「繼續說下去。
」
司馬懿端坐在床上,平靜看向鍾會,那眸子,哪還有半分痴傻的模樣?
鍾會心中暗定,這一步棋,走對了。
「太傅蓄勢已久,自然是心思縝密,然而百密一疏,這完美的閉環中,還是存有一個小小的插曲,或許,會帶來不必要的變數。」
「哦?」
司馬懿眼眸微微眯起,示意司馬兄弟和鍾會一塊坐下。
三人席地而坐,鍾會面無懼色,語氣平穩,司馬懿暗暗點頭:看來,是個可用之人。
司馬師懸挂著的心終於收入腹中,司馬昭則是面色平穩,他早已深知自己這個好友的才能,所以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給了鍾會多大的信任。
「哦?說來聽聽。」
司馬懿端坐在床上,威嚴自成。
鍾會默默的注視著這位太博,年邁,滄桑,卻深不可測,如若深淵靜寂,看不出任何情緒之類的東西。
「太傅可知大司農恆范?」
司馬懿一驚,心中一愣。
的確,如今的三國第一智囊,將會是一個無法掌控的變數。
「父親許其高官厚祿,豐其家事,使其繫心,士季未免過於憂慮。」
司馬昭拍了拍鍾會的肩膀。
司馬懿聽后,默默點了點頭,顯然肯定司馬師的策略。
司馬昭卻是搖了搖頭,他的看法倒是難得的和鍾會一致。
「此言差矣,太傅之恩,遠不急大司農與大將軍(曹爽)的交情,何況,太傅所欲之事,更是登天之舉。《戰國策》范雎曰: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
「太傅欲行之事,若有此人阻礙,莫過於欲登天而失其梯,固以我愚見,此人,不可不除。」
「哦?」
司馬懿雙眸微眯,司馬師和司馬昭對視一眼,額頭浮出細汗。
「那在你看來,該如何作為,才能達成老夫匡扶大魏之願。」
「太傅忘了么?我,已經說過了。」
司馬懿心中一驚: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
「若是此番行進,有愧為先帝託孤重臣。」
「若不作為,司馬家,將從此不存於世,作為家主,太傅為何不盡死生之力,保司馬家大廈不傾。」
「大膽…」
滋…
司馬師眸中帶著痛色,但懷中利刃仍舊出鞘,近乎要劃過鍾會的脖頸。
鍾會面不改色,司馬懿則是許久不曾言語,冷眼目視了鍾會很久,最後微微頷首:
「士季,那這件事,就由你來辦,不知士季意下如何?」
「願為太傅,盡我所能。願為大魏,盡死生之力,保大廈不傾。」
碰,鍾會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放於胸前,不卑不亢,神色沉穩。
那時間仿若定格在了一瞬,又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直到司馬師放下手中的橫刃,司馬昭拍了拍鍾會的肩膀,言簡意賅。
一字一句,重若萬鈞:
「士季,我信你。」
「我也相信你,兄弟。」
哐當…
司馬師手中的橫刃落地,他上前一步,死死抱住了鍾會。
眼淚垂滴。
轟…
天空一陣轟響,落下了綿綿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