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覺

九月十四-十五日

他迅速點開Y的微信，發了條信息，「你好，」他盡量表現的像路人一樣描述剛才發生的事，「剛才有個男人打電話給我，說是你的哥哥，應該就是中秋節幫我拿衣服的，是你哥哥吧。」他發出這句話后，又寫到「他一直聯繫不上你，看上去很焦急，問我是否見到過你。電話里我無法辨別，但他知道我電話，如果是從顧客本上獲知的，也說的通。我說了後面沒有聯繫過你，要是你看到信息的話，和你哥哥打個電話？」他仔細讀了一遍后，小心翼翼發出了信息。

看著屏幕好幾分鐘，都沒有Y的回復，於是他不抱希望了，既然都不和她哥哥聯繫了，憑什麼和自己聯繫，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或者丟了手機？

洗完澡，還是沒有Y的信息，他抱著手機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盯著黝黑的天花板，窗帘外的世界，飛卷著漫天飛舞的雨水像一條條飛龍，排山倒海呼嘯著衝擊著窗戶，不，是整個房子，他感覺再有幾分鐘，整幢樓都可能要被風捲走了。

接下去的時間開始模糊了，他依稀感覺回到了小時候和父母待的R城小巷裡，一到這樣的瓢潑大雨日子，他總擔心屋頂被風雨颳走，窗檐下像水簾洞一樣往下淌著水串，滴滴答答捶在地面上各種物體上，發出各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首雨中交響曲。

那個暑假，也有這樣一次下著傾盆大雨，S穿著一件星點圖案的白色連衣裙，在他家和他玩撲克牌。父母在上班，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整個下午，他和S坐在窗邊，玩著撲克牌，輸家要被贏家刮鼻子，他贏了好幾把，把S俊俏的鼻子刮紅了，他指著遠處城外依稀可見的山巒，說山那裡有黃鼠狼，下雨天的晚上，它們會出來活動，小巷裡曾看到過，好幾家的雞都被咬死了。她嚇得一哆嗦，說那她以後不到這裡的外婆家來了。

他突然指著桌底，說好像有東西在動。S嚇得尖叫起來，一下子跳到了凳子上，臉色煞白，額頭上的青筋凸起著。他假裝蹲下身體在桌底摸索著，挪到S站的凳子邊，怪叫了一聲，哎呀，毛茸茸的在動。S啊地大叫一聲，一把抱住了他，他頓時覺得頭觸碰到了她軟軟的腰腹。逃走了沒事了，他掙脫開她的手臂，指出屋外黑黝黝的地方。騙人！她嗔怒著用拳頭打了他的肩膀，他趕緊往邊上躲開，不料一頭撞在牆邊的柜子角上，頓時慘叫一聲。S笑得身體打顫，讓你騙人。她突然說到，昨天下午你怎麼沒出來。昨天下午他媽在家，他沒敢出門去玩，睡午覺了。她哦了一聲，輕輕說了句，我等了你一下午。

突然他感覺S坐著床邊，和他一樣望著窗外，幽幽說著，下周我要搬家了，以後假期都不會來外婆家了。為什麼不能來了，他一把抓住S的手，她的手非常柔軟。

窗外傳來歌曲聲，越來越近，女聲委婉動人，S背朝著他合著歌聲哼唱起來，是楚楚的歌，他詫異地望著S的背影，慢慢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你一直在找我？」S的聲音變了。她轉過頭來，是一個比S大的女孩，雪白的臉龐，高高紮起的髮髻，是Y。

「你喜歡我是嗎？」Y朝他俯下身來，手按在他嘴唇上，她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這味道他在洗衣店站靠她很近的地方站著的時候就能聞到，是一種很特殊的幽香。

他感覺自己的臉一下紅了，木納地說不出話來，Y的手在他身上摸索起來，他緊張的一動不敢動，生怕觸碰到什麼開關，讓這一切一下子都消失了。

香氣越來越重，他感覺自己的頭暈暈的，Y倒在了他身上，貼著他的身體，那股香纏繞在他全身，裹緊了他，並隨著他的呼吸進入到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一定是在天堂里了，因為這是只有天堂才會有的香甜。

「可你現在不喜歡我了。」突然天堂被一個女聲打破了，那股香甜味一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她抬起了臉的臉突然變成了K，眼睛直愣愣注視著他。

「啊。」他嚇得一個冷戰。

「看把你緊張的，你敢，明天陪我去醫院做檢查吧。」K噗嗤一笑，又把臉湊向他。

他趕緊點了點頭。楚楚的歌聲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粗獷的男人的笑聲，哈哈。

K的身後彷彿有個魁梧的身影，「這是我的名片，請惠存。」男子朝他揮了揮手，一疊名片飛舞在空中，上面蹦出一個個蝌蚪文，那些字越變越大，是何蘊灃三個字，那些字打著轉，旋出一個個小人，都穿著H牌襯衣，太太和岳母和鼻子上插著管子的岳父坐在一起，指著他的方向笑個不停。

他一哆嗦醒了過來。

梅花似乎已經咆哮一整晚了，他回想著剛才的夢境，不知道是否應該慶幸自己醒來了。

這會他覺得天有點發白了，起身上個洗手間，看了下手機，原來才凌晨兩點。

他再回到床上還是睡不著，於是索性翻弄起手機來，無論是K還是太太，都彷彿與他隔了一個世界，此刻她們在做什麼，他都害怕知道。她們像躲在窗外的兩隻怪獸，都想從外面衝進來，只是一隻要攆走他，一隻卻要咬住他。

Y的微信和社交平台上都沒有更新消息。他又搜了下網上楚楚的消息，媒體報道因為梅花前天在浙江東南部的A城登陸，造成A城人員財產重大損失，楚楚原定本周六的演唱會被取消了。

所以那個瘦高男人說Y昨天就回來了。從A城到O所在的省會城市N市，坐高鐵也就三個多小時，昨天這裡並沒有受颱風影響，也沒看到新聞說鐵路交通出現問題，那Y去了哪裡？怎麼會聯繫不上？

他忍不住點開Y的微信，打了幾個字，這會發給她信息會不會讓人奇怪？他遲疑了一陣，還是忍不住發了出去。

「楚楚的演出取消了吧。」

一發出去，他有點後悔起來，這條信息的內容和之前他四平八穩的問話顯得格格不入，彷彿他們已經是很熟悉的朋友。

突然，他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Y正在輸入。

她在線！他心裡狂喜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激動。

「你在哪？」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也一直在找我嗎？」屏幕上出現的字，讓他好像又聞到了那若幽蘭般好聞的香味，是Y身上特有的味道，這會彷彿正從屏幕里的字裡行間里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