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判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不應該這樣的...我只是..只是來領賞錢的啊...」白大魚不斷重複著這樣的話語,眼神恐懼驚惶。
「都怪你!天殺的果大魚!俺之前就說要把那些該死的土瓢給燒了!!你還說要留著自己用!!!」
一名臉色煞白的白果邑鄉人突然氣急,從后一把就將果大魚撲倒在地,不斷往對方的臉上重拳擊打,果大魚那還在驚惶的表情被一下打醒,反而是變得猙獰兇惡,反手就將壓在他身上的那名鄉黨反壓在地,還以重拳。
又有幾人立馬跑到公堂正中開始磕頭,不斷說著其實那都是白不餓那個吃了亡餉而未死歸家的兒子指示他們這麼乾的,他們只參與過打劫旅客,但絕對沒殺過人之類的云云。
「我那五千賞錢不要了..嗚嗚嗚...不要了...嗚嗚,我沒來過,可以當我沒來過嗎...嗚嗚嗚..」
一個稍微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嚴酷刑罰的白果邑鄉人跌坐在地,抱著身前的高杌凳,邊痛哭邊說胡話。
「錢乃萬惡之源,我覺得不盡然,人性之惡更在於貪,以為可以安穩的坐著收錢,到瞬間被判為階下囚,這心裡的落差感,也正是你們那麼快便醜態畢露的主要原因。」
李鶴之譏諷道,看著這群沒見過什麼世面,稍微丟了個查殺,便心理破大防的鐵狼們,他搖搖頭。
要是真按現代審理的那一整套流程,他今天所講之語,也只能算是無根詭辯罷了,但可惜的是,這裡是個不講究那一套的世界...
更當然啦~如果真講究那一套人證物證俱在才可判罪,那他也不會被這些簡單的伎倆所輕易誣陷了...
媽的,之前是誰打我的臉來著..是真踏馬的疼啊......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白不餓見周圍的鄉黨們紛紛開始自爆身份底牌,心知此事是已經怎麼都遮蓋不住了。
他的眼神也開始渙散且飄忽不定起來,不斷在那群滿臉怒容的絳教差夫們面前打轉,而再猛地定睛一看,身旁,竟還坐著個眨巴著眼的稚童...
他頓時是心惡再起,就想奮力撲過去,劫持那無辜小童,以便他可以逃出此地武府返回邑中,叫他那最後一個兒子快跑,免得真斷了他這一支老白家的最後香火...
但,這也只是他能臆想出的最好結局罷了,現實里可不會給他有這麼個機會!
「我殺了你!!!!!」
六子一步衝出,周圍兩列的各個絳教武人也各盡其速,欲衝上來壓制這伙似已認罪的歹徒們。
未等絳教最快之人阻攔那已發失心瘋的白不餓,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聲炸起。
白不餓被人一巴掌扇飛到一丈之外,卻是力道正好,只痛只擊退而又不會重創。
這一巴掌之主,正是那位面目核善的老者,打完這巴掌的他老人家還用自己衣袍的前裾擦了擦手,似嫌髒了他的手掌。
而在老者又冷冷地看了那白不餓一眼后,便對公堂上的執事說道:
「之前冒犯貴教之律,老朽深感羞愧,不才,想自罰贈予貴教一瓶藥師府所出之膏藥,塗抹后,有萬螞鑽心之清醒劇痛,卻也有可吊命一時之妙用,我想貴教能為此原諒老朽先前之無禮。」
說完,將手一翻,一隻小小的瓷瓶便出現在老者手中。
李鶴之看那老者的表情,是就差把『爺就是要護犢子!敢碰我的人就給爺死!爺能讓你想都不敢想這心思!』給寫在臉上了。
人仰人翻,又七下五除六,這群求死求活,各自撒潑的白果邑鄉人很快就被那群絳教弟子一一擒獲,果大魚甚至因反抗激烈,而被人打斷了兩顆門牙。
「將這群狗賊人先押往牢房,擇日另行審判,同時,刑執事魏三...」
「在。」
刑審執事見場上賊人皆被擒拿,便在高堂上繼續吩咐起之後的事宜,他又喚魏叔岐道:
「你帶隊,現在立馬帶你旗下教眾速速趕去白果邑,將白不餓之子及相關包庇之徒擒來,並留門人封鎖其村邑!一定要徹查其中所有明細!我絳教之律,絕不會放過如此賊窩,能如此逍遙法外!」
「唯。」
魏叔岐領命應是,看來在這絳教之律里,是沒有相關人員要盡量避嫌這一說法的。
「至於這位義士李鶴之的處置...」
刑審執事似是突然想起,在這公堂之上,還一直站著一名頗有干係的相關人員,但卻一下子犯了某種難處,難以往下宣判...
這難處其實也十分簡單,畢竟李鶴之在被誣陷之前,是確實犯了他們本地的將陽遊盪罪的,按之前罪理也應該判個三年五載的隸臣妾之邢,但後面的事態發展,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如果連這種義士都要被判個重刑,那他們絳教會被江湖上的其他門派如何看待?
「有何好猶豫的?我們武家推翻了前朝大蒼的天下,自立門戶,可不就是為了讓義這個字,不會陷入不義的此刻之態嗎?」
老者在將那瓶奇葯丟給某名執事後,便坐回了一旁椅上,老江湖的他看出了這名刑審執事的顧慮,遂出言提醒道。
「長者言之有理。」
刑審執事點了點頭,后思考一番,判讀道:
「義士李鶴之雖犯將陽遊盪,無故闖鄉,但對通鹿道綁架姦殺一案,有重大立功表現,不管各家各派的武家祖訓,亦要講究個義字當頭,而李鶴之還我絳教公義,我教亦不負其仁義,其人功可抵過,遂本次公堂刑審,判,李鶴之,無罪!」
刑審執事一拍驚堂木,便將今日此案刑審了結,門外傳來了邑人們紛紛贊同的歡呼聲,而後他又說道:
「既義士李鶴之乃無罪者,關於懸賞..與有關補償,我教會公事公辦,義士之後可去後堂稍作等待,會有專門的執事同你詳談。」
見自己終於是無罪釋放了的李鶴之,后長呼出一口濁氣,朝堂上那主持今日刑審的大執事一拱手,算是謝過了對方的高抬貴手,但內心卻有點不以為然。
善於觀察學習的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這個奇怪的時代里,他們這些代替傳統朝廷管轄天下的各家門派,以武人之制度代替他們藍星那種朝廷的管轄制度后,應該就如那大漢以孝為制代替大秦以嚴為制一般,是以義為制而優先一切法的。
這也是李鶴之之所以堅持要公審,強烈要求他們這些執事們傳喚十里八鄉的邑人來觀摩的主要原因。
在如何脫罪這點上,他算是豪賭對了。
雖然,他從來就沒覺得自己真犯了那什麼鬼遊盪的罪名,可每個時代的法律畢竟都存在當前時代下的特殊性嘛。
而這種能憑法官的主觀意識,敲定個人功過相抵的人治判決,儘管在李鶴之這個習慣了法治的現代人看來,依舊很怪。
但在他那個曾生活過的現代里,也確實不乏有通過重大立功表現,而實現逆天改命的例子,於是他也就得了便宜便不再賣乖,同時微微拱手,以示尊重一下。
隨後,又是一聲驚堂木拍響,刑審執事高呼一聲退堂。
在本案中關於他的一切判決,終於算是塵埃落定。
李鶴之那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此刻也才算是徹底的放鬆下來。
不容易啊……
這不放不要緊,他剛一放鬆片刻心神,升起了此間事了,暫且算是無憂了的念頭時,他頓覺周遭開始天旋地轉且昏暗模糊起來。
原來是他最近這一段時間裡,因沒怎麼合過眼,還死死苦熬著的那一股精氣神也隨之泄之一空...
李鶴之當堂便因身上隱忍的道道傷痛與精神上死死硬抗的疲敝,再次暈厥了過去...
......
眼前黑蒙蒙一片...
正摸索著哪頭才是這衣袍的領口的時候...
琢磨了老半天的瞎燈黑火,終於是將這件不知道該如何穿戴的衣袍給套在了身上。
「嘿!老哥,有空不~幫我撓一下後背唄~有點夠不著~」
「約是秦末漢初的背景,似是隋唐魔改了的衣制,有趣,老縫合怪了呀這遊戲...啊?你說啥?剛剛在對我說話嗎?」
「哈哈,這位兄弟有點研究的,不過唐衣明甲有一說一,的確好看,那智代革命為了遊戲有吸引力,這樣縫我覺得也挺好的!而一說到縫,就不能不說到我大...」
「我焯!這堆衣服是放了多久沒洗啊,穿上去怎麼怪癢怪癢的...」
「對!還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沒必要的點,做的也太真實了吧......」
被十名小玩家們熱情稱呼為「水蓮洞」的初始點外,李鶴之將眾人領到了只有一門之隔的石室里,這裡放置著數十套同一個制式的簡樸衣袍供眾人穿戴。
這些淺灰色的圓領衣袍自然就是玩家們口中的「+0屬性新手套裝」了,某些穿得比較快的玩家,甚至開始了上撓下抓,嘴上還吐槽著這武域天下其實duck不必如此真實。
或許是因為剛剛小玩家們過於興奮導致了眼瞎,他們竟連只有兩步路距離的這個更衣室都沒注意到。
李鶴之在反思,或許等下一次開鑿石室石潭時,他是不是還要加幾塊『往這邊走』的箭頭標識,或是直接搞一人一室?直接將衣物放在降臨武域的小玩家們身邊?
「你懂啥!你懂啥!?這明顯就是官方在測試玩家們於遊戲內是否有真實的體感啊!!!沒這刺癢,你能相信那百分百真實的含金量?沒這味道,你能懂策劃們的良苦用心??」
在那幾名吐槽者的身旁,一位小玩家眉飛色舞地說道,邊說還邊飛甩他的衣袖,他貌似又在領悟策劃們其他方面的良苦用心。
「懂了,你就是我爹游鶴的頭號舔狗!威士忌是吧!真是久仰久仰!」
幾名穿好那新手套裝的小年青,在聽聞那威士忌的話語后,便靠了過來。
「哦豁~懂了你的懂了,想必閣下就是我們的頭號老懂哥,有點小害羞尼是不是!失敬失敬!」
威士忌聽那人標誌性的言語,瞬間就明白了其是群內的何人,笑言一拱手,還真有幾分沉浸式體驗真人武俠世界的感覺。
「哦豁你的哦豁,原來你就是威士忌啊!」
「哈哈,你是?」
「鹿嶼忌屠,叫我鹿屠就好。」
「好的嶼忌,沒問題嶼忌~」
旁邊有一人笑言走過,看那語氣神情,是群內那位『ID是神馬嘞』無疑了。
「社恐」的小玩家們邊穿戴著衣袍,邊熟絡地互相介紹起來,雖然大夥由系統AI隨機生成的俊朗樣貌皆與現實不一,但習慣性的口頭禪也足以讓各自鑒別他人是群內的哪一位人才了。
「對了!戰五熊在哪!誰是戰五熊!說好的要是遊戲是真的,就倒立洗頭的呢?趁旁邊還有潭水,快出來上才藝啊!爺等著看現場直播呢!!!」
一人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大吼道。
在不遠處,某人突然一顫的身軀又縮入陰影幾分...
「道長大哥?」
「嗯?」站在石室一旁等候眾人穿戴齊整,並在思考著日後規劃大計的李鶴之被某人的一聲呼喚打斷了思路。
「你是策劃大哥嗎?額..我的意思是,你是游鶴道長在遊戲里的GM賬號嗎?」
燈火剛穿好衣袍后,便與幾名同樣好奇的小玩家們湊到了這名一副遊俠兒打扮的扶劍男子身旁,他們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似是華生找到了盲點。
李鶴之面含笑意地將離自己最近的燈火,那快要湊到自己臉上的肢體輕輕推開,然後露出疑惑的神情,言道:
「你好,黑...瞎燈黑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有什麼疑問嗎?」
「嘿嘿,不要裝啦,道長,你一定是策劃大哥扮的NPC是不是!我懂我懂!」Ace鬼鬼祟祟地靠了過來,對李鶴之說道。
「王牌Ace,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還有什麼疑問嗎?」李鶴之機械式地重複著剛剛一系列假笑、推開、疑惑的流程。
將自己在武域中的身份與藍星網路上的身份區分開來,這才能更方便的給小玩家們作出路線上的規劃與指示。這也是李鶴之早早就想好了的計劃,現在扮演著一名內測NPC的他當然不會承認他就是游鶴道人。
「你真不是我游鶴大哥嗎?」燈火本來還十分篤定的內心突然出現了一絲絲動搖。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你們是還有什麼疑問嗎?」
「emm...這內測NPC的AI也不夠智能啊...本來還想著報我大哥的名字,看看能不能領到什麼隱藏禮包或任務什麼的......」
燈火與眾人面面相覷,一看這NPC李山主就會重複這一句話,登時是沒了興趣,他們便在那邊碎碎念起來。
「你們就別試了,第一版的A測NPC能有幾句台詞啊?我之前花328買的完整遊戲,裡面某些NPC的開場台詞還只有亂碼呢~」
其餘一眾玩家在穿戴整齊后便齊齊朝李山主這邊靠了過來,害羞尼走近他們身邊,笑著對燈火言道。
「就是...而且這李山主看上去就和一隻理直氣壯的傑尼龜一個樣紫,憨憨的還獃獃的,感覺上就與游鶴那個老營銷號一點也不像了...」
頭髮濕漉漉的戰五熊似是聽到剛剛燈火他們與李鶴之的交談,他從隊伍的後排弱弱地插嘴說。
「big膽!小小五熊竟敢編排我大哥!!」威士忌義正言辭說。
「咳咳...戰五熊同志,你不知道這類遊戲,策劃是可以通過遊戲里的上帝視角注視著玩家們的一舉一動的嗎?你的內測賬號不想要了,請留給有需要的幸運兒們~」
「...沒有哈!不是哈!!我沒說!!!游鶴大哥求放過哇!!」
「哈哈哈哈,道長說,是的呢~你的裝備爆率已經調沒了~就不用再求放過了~」
正當玩家們慢慢地都聚集了過來,東一句西一句地討論得快沒邊的時候...
默默在心中小本本上記完仇的李鶴之扶著劍,清了清嗓子,同時又後退了半步,霎時是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到NPC小動作的小玩家們的目光。
突然間,那一直保持安靜,旁觀著眾人一舉一動的NPC李山主是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從面含笑意的表情恢復為一臉認真的神態,只見他大聲吼道:
「諸位!」
剛剛那還在熱烈討論的其餘人等似是被這突然一吼所驚,又似是被某種無形聲浪沖得莫名心肺震顫,他們迅速安靜了下來,並朝李鶴之這邊齊齊看去。
「現如今山河板蕩,百家破碎,雖前朝社稷已如覆巢臭卵,但武家烽火作惡更甚,早已燒向此天下之黎民蒼生。」
「但有今一日,天公抖擻,各路星宿不拘一格下我凡塵!此正是我輩有志毅者之所盼,乃匡扶天下,救民於水火的天賜良機!」
「眾人常言,隻身眇眇,獨木難行,願諸位天上星能借力予予,往後一同攜手共進,砥礪前行,讓吾等一齊覆舊世!創新天!」
「鶴之在此,先行拜過!」
說完就是鏘的一聲,他手中短刃出鞘如龍,劍身筆直朝上,劍柄抵在額前,朝那十名被他略施真炁的洪亮言語震得震聾發聵的小玩家們深深作揖一拜。
玩家們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種真炁擴音的手段,被震得是莫名心脈沸騰的同時,又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似是從此刻開始,他們亦真正意識到,這裡是一個古風尚禮的武俠世界!
眾人便紛紛欲向李鶴之回禮,可是...
「誒~害羞尼,你懂得多,回拜這手是該左手上還是右手上啊?」
「別的不說,江湖規矩,我先磕一個為敬!」
「雞來!紙來!這不結拜能過?看不起誰呢!!!游鶴大哥你二哥,我燈某人這三弟是做定了!耶穌來都攔不住!」
「俺也一樣!」
「他吼辣么大聲幹什麼嘛?」
可是大小聲分別逼逼的眾人這禮,是回的五花八門,就沒幾個人是相同的。
「很好,很有精神!」
李鶴之徐徐起身,耍了一個劍花收劍入鞘,他看著眾人那不一的回禮,見自己的氣勢算是震住了這群活躍的小玩家們,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誰說我台詞少的!以後再有新的小玩家們進入武域,那這段我想了一天一夜的台詞,就是我的開場CG了!我真是太機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