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萬策盡
「奉勸你不要試圖測量我的底線,方才的意外你也不希望再經歷一次吧。」見那一劍並未攜帶道則之力,還有恢復的可能,江苟銘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看向衛景思的眼神卻無比銳利。
衛景思聳聳肩,離開光幕向江苟銘走來。
「武帝的心神早已接受支配,絕無可能認出你來,但她依然憑藉氣息、聲音等感知選擇了手下留情。如此可怕之事,衛某自是不願再經歷一遍,只不過……」
「嗯?」
「只不過正如方才所言,凡事都有代價……」
衛景思在安全距離停下腳步,遙遙相望,最終目光落在景樓身上。
「失去的信任需要更多的誠意來彌補,如若是真心實意放棄鬥爭,那麼將它交由我處置也應當無所謂。放心,只是封印而已。」
景樓瞳孔微縮。
光幕中也此起彼伏傳來「不可」等呼喊。
江苟銘卻是毫不猶豫,點點頭將人推了過去。
「還有她。」
利用帝陵之力設下禁制,再將景樓送入光幕後,衛景思又指了指薇菈。
「孤就是個看戲的——」
「去。」
「你!」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那也沒說能把命都給你啊!他萬一過河拆橋,對貌美無雙的孤產生一些奇怪念頭該如何是好?」
「那我拼了命也會為你報仇,這不正是你一直所期望的么?」
「……」
薇菈本已做好寧死不從的準備,可對方直接給出了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承諾。她面容惆悵,側頭盯著江苟銘,心底有些憤恨變得如此容易搞定的自己。
「你這不是知曉孤想要什麼嗎……」
最後嘆了口氣,薇菈到底是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光幕中眾人給兩位魔族讓出空位。
目光中既有忌憚,又有怨恨。
還有對自己只能將希望寄託於魔族身上的無力。
「需要我將儲物戒指、皇刀皇劍也交出來么?」江苟銘淡淡說著,手掌按在劍柄之上,卻是完全沒有要交出來的意思。
「不必了……」衛景思搖搖頭,
「嗯,姑且還是問一聲。你並不知曉天星門的下落吧?」
「你始終在人域,不應當比我更清楚?」
「說的也是。」
衛景思沒有懷疑。
他最警惕的便是天星門,出來前也早已安排宗門向天星門宣戰。天星門此刻自身都難保,即使向江苟銘有過諫言,也應當能通過對話察覺出蛛絲馬跡。
畢竟,那道意志對江苟銘十分了解……
「戲子已就位,這場登仙大戲便正式開始吧!」
衛景思回到帝陵之上。
居高臨下,沖虛空張開懷抱,興奮之意溢於言表。
他的要求一如江苟銘所料。
連通兩陸,重接仙路!
他甚至知曉江苟銘上回失敗的原因,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殘缺的天道便如同一名脆弱敏感的殘障人士,它抗拒生靈將自己變得完整。不是因為它傲慢,而是年久的歲月中,人如蟲豸。」
天道無情。
天道意志只會遵循生存本能,自然運作。
就好比身上的跳蚤某天跳起來告訴你,它有辦法治療你的殘疾。
你不嚇得趕緊弄死它都算好事,如何可能進一步放開自己的身體控制權?
「於是你通過釋放仙氣告知它,你非蟲豸,你有這個能力?可你想過失敗的情況么?那道意志才是天道最堤防的存在。」
江苟銘按照衛景思的要求,在地上刻畫收束仙氣的陣法。
仙氣釋放的源頭必須固定在他身上,否則天道最後認可的只會是仙屍。
「自然,但這是任務,我沒有選擇。」
「那道意志並非絕對。」
「呵,你反抗他,隨後便見證了魔元大陸的隕落……那道意志的確並非絕對,但卻是絕大多數情況下常人的絕對。智者,是不會反抗命運的。」
「看不出來……」
「什麼?」
「看不出來你對智者身份有多自豪。」
衛景思沉默了會兒,緩緩道:「能愚蠢的死,誰又希望聰明的活?」
「……」
望向那雙充滿追憶的神色,江苟銘加快了動作。
他可不想聽故事,更對敵人的過往沒有一丁點兒興趣。
不到一炷香時間,陣法完工。
給衛景思檢查了一遍后,江苟銘便盤腿坐進了陣中。
真氣注入,陣法激活。
紋路散發微光,吸扯周遭的仙氣,在江苟銘身周形成一圈圈仙氣潮汐。
江苟銘望向已不再透明的光幕,衛景思不希望再生事端,便隔絕了兩頭的光線與聲音。
孔舒兒她們一定很不安吧?
說實話,這回沒有仙丹,他自己也很不安。
要說上回失敗的原因,不完全在於天道,還在於劍偶拒絕召回。
而這個原因直至今日都未查明。
薇菈、景樓他們一定很不理解吧?
其實,他自己也不太理解。
畢竟這回他是真的萬策盡了。
沒有底牌,沒有任何反轉的手段。
投降,只是單純衡量了兩邊戰力后,做出了自認為最佳的判斷。
他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某個人身上。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何會將賭注放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
或許是因為劍偶拒絕,或許是因為天星門不在場,或許是因為道一分身突然消失……又或許是,種種詭異讓他沒有徹底失去念想?
但不可否認,這是一場豪賭。
輸了,不光他要死。
孔舒兒要死,各大宗門中堅力量要死,義無反顧相信他的景樓和薇菈也要死。
他將辜負所有人的信任。
無論是天道冊封人皇,還是魔道委身於魔軀……
魔元大陸的生靈,將永無天日。
如此壓力,饒是向來狼心狗肺的江苟銘,也終究是開不了口。
如果猜錯了,請饒恕我。
要怪就怪這世道對如此平凡的我有了太多不該有的期許。
江苟銘深吸了口氣,神魂彷彿都在此刻得到洗滌。他心中默默呼喊三清化身,面容莊重且嚴肅,語氣前所未有的唏噓。
「衛景思,你不會成功的。」
「或許。」
衛景思淡漠望著白光透體宛如真仙的江苟銘,不置可否道。
「你會抱著遺憾死去,後悔活著的時候為何沒去反抗。」
「你反抗了,可結果呢?」
「我不是要說服你。」
「我知曉,江人皇。事到如今我能夠理解你,若非命運如此,我倆也許能成為知己。」
江苟銘苦笑了聲:「還是算了吧。」
事到如今江苟銘如何還能不明白,衛景思也是為自己而活之人。
同樣受命運擺弄,身不由己。
但江苟銘與他有一點不同,江苟銘尤其厭惡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