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 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陳經理的良心會不會痛？
這可能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了。
但目前來看，他顯然不覺得痛。
哪怕是張益將他的所作所為揭露了出來，他的臉上都只有一絲尷尬，而毫無羞愧。
尷尬，是因為辯方戳穿了他的謊言，僅此而已。
「馮法官，辯方認為，證人兼本案受害者陳經理，只是因為情緒問題，錯誤的將我方當事人何有為先生認定為偷竊者，以此達到他出乎發泄情緒的報復性目的！」
「我方當事人何有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偷竊陳經理的錢包，而是遭受了對方污衊的無妄之災，這就是本案的事實！」
「我方也懇請法庭，以及陪審團能夠明確本案的真正性質，還我當事人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坐在聽證席上的錢莉，第一個感動的掩嘴哭泣起來。
因為張益的這番話，說明張益從頭到尾都相信著她的老公何有為，相信對方已經改過自新，沒有打算重操舊業。
而聽證席前排，齊正天朝劉星和李琴使了個眼色。
還愣著幹什麼，動起來啊！
「反對！」
劉星趕忙起身打斷，但隨後他愣住了。
我反對了，可理由呢？
見同伴宕機，李琴趕忙站起來附和：「法官大人，控方反對，辯方這是在進行交叉質詢，還是在進行結案陳詞？」
「嗯，有道理！」
這個理由挺充分的，馮法官也點了點頭，看著張益。
「張律師，你雖然說的話很有道理，可這些大部分都是你的推測，你得證明你的證人沒有偷受害者的錢包，而不是在這裡隨便說幾句，企圖干擾陪審團的決定。」
法官的意思也很簡單，你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環節，是最後的結案陳詞，而不是現在第一個證人的交叉質詢。
你節奏也太快了，趕緊給我緩緩！
「抱歉，我一時有感而發。」張益趕忙道歉。
「針對這位證人，我方暫時沒有需要提問的了。」
再次坐回原位，張益的表情卻一臉淡定，甚至嘴角還掛著笑容。
這讓愛麗絲好奇，張益好像心情很不錯。
「張益，你剛才交叉質詢的目標完成了？」
「當然。」
張益指了指陪審團方向，「你看，這幫陪審團已經不信任證人了，這不就是我的目的達到了嗎？」
愛麗絲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陪審團看向陳經理的眼神不太對勁。
削弱證人的信用，這就是辯方的常規套路。
而張益剛才的一番提問，甚至揭露證人喝了酒，還賭球輸了錢的經歷，已經起到效果了。
陪審團不信任第一位證人，那麼控方該如何出招？
「我方傳喚第二位證人！」
劉星此刻終於回神了，既然一個證人不行，那就來第二個。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法庭的大門大開，隨後出現了兩個讓張益意外的人。
來人赫然是他見過一次的，東門區春風路治安分署的治安員。
師傅老邢和徒弟小鐵，就是他們之前處理了「張益犯罪」的事件。
「我方傳喚邢治安員出庭作證！」
老邢不出意外的走上法庭，坐在證人席上。
而他看了辯方席一眼后，原本有些打呵欠的他，就像是被涼水潑了一下。
「我滴個親娘嘞，這不是那天那個偷錢包的大律師嗎？」
當然，大律師不可能偷錢包，那案子也是雙方和解，是一場誤會。
和老邢和徒弟小鐵，都記住了張益這號人物。
甚至於，鐵翠翠還坐在控方後面的證人位上，眼睛卻一直盯著張益，好像後者的臉上有花。
「邢治安員，你對聽證席上的陳經理，還有被告席上的何有為都有印象嗎？」
「有啊！」
老邢點了點頭，指著何有為道：「那小子，之前不是因為偷錢包，被我們抓了嗎？」
接著，他視線又掃過聽證席上的陳經理，恍然一指：「哦，對了，他就是陳經理，就是那天指證嫌疑人偷錢包的受害人。」
「嗯。」聽到這個回答，劉星滿意的點頭。
「那麼，邢治安員，請問當時是你處理了這一起案件，對吧？」
「是的，我們分署處理不了大案子，但是這種偷盜案，還是能夠應對的。」
劉星走到老邢近前，語氣一緩：「請問邢治安員，你當治安員多久了？」
「快30年了吧，我也算是分署的老人了。」
「30年，那麼是否可以說是經驗豐富呢？」
「差不多吧……」
老邢撓了撓頭，一臉笑哈哈。
辯方席上。
「哦，這是要準備套路了啊！」
張益聽到劉星的最後那個問題，就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了。
「張益，對方打算做什麼？」
見情況不對勁，愛麗絲也直呼張益名字了。
張益指著老邢，解釋道：「30年經驗，應該算是專業人士，可以給出所謂的「專家意見」了。」
而彷彿是應和著張益的話一般，劉星立馬追問老邢。
「請問邢治安員，以你30年的刑偵辦案經驗來看，何有為的行為是否是犯罪未遂？」
「我認為是的！」老邢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劉星見陪審團有些疑惑，立馬解釋了犯罪未遂和犯罪中止的區別。
犯罪未遂，是被人抓到所以停止，屬於被動打斷。
而犯罪中止，則是罪犯自動停止犯罪行為，屬於主動行為。
「本案中，因為陳經理抓到了何有為的手，制止了被告對受害人的偷盜侵犯行為，這是不爭的事實。」
老邢說著，看了被告席上的何有為一眼，繼續陳述：「以我30多年的經驗來看，何有為就是典型的慣偷，只不過那天他的手好像受了傷，所以才失手了。」
劉星再次點頭，同樣指著何有為：「那麼被告被抓之後，他是否承認了呢？」
「哈哈哈，怎麼可能承認呢。」老邢攤了攤手，笑了。
因為所有人被抓的時候，都會說什麼？
我是冤枉的！
所有罪犯被抓捕的時候，都會說自己無辜。
殺人犯會說自己沒殺人，搶劫犯會說自己沒搶劫，就算是男人出軌被老婆抓到，這男人也會說什麼？
對不起老婆，是人家先勾引我的……
所以，不止是老邢笑了，陪審團也跟著笑了，現場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法官大人，我方提問結束。」
劉星見效果已經達到，適時結束了控方提問。
「辯方。」
馮法官提醒一句，示意張益可以進行交叉質詢了。
張益再次起身，走到老邢面前。
「你好，老邢。」
「你好，張律師。」
老邢和張益笑了笑，態度還算客氣，但卻小聲提醒：「這裡是法庭，還請張律師喊我刑治安員。」
沒看人家檢察官都這麼喊，你小子就不能對我這個老前輩客氣點？
「好的，老邢，知道了老邢！」
老邢：emmm……
好吧，隨便了，老邢不打算糾正這個稱呼了，你愛咋地就咋地。
「請問老邢，你在看到我當事人之後，就主觀認定他是偷竊犯，是不是？」
「我這雙眼睛啊，看人不會錯的，所以……」
「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是或者不是！」
張益直接打斷了想要侃侃而談自己經驗的老邢，並且語氣加重了幾分。
「這……算是吧！」
老邢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嘀咕，你小子就不能有點不禮貌啊，我可是管你們春風路街道的啊？
張益可不管這些七七八八，再次追問：「你擁有30年刑偵經驗，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說，你在這30年，接觸這些輕微犯罪者的頻率，比接觸普通人要多？」
「這……算是吧。」
老邢倒也不好反駁，畢竟他每天都是這些工作，都做了30年，他自己心裡肯定清楚。
「那麼，當你看到一個被抓著手且神色慌張的人，而抓住他的人說此人偷他的錢包，那麼你就會認定被抓的人是犯罪者，對嗎？」
「這……」老邢咽了一下口水，嘀咕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是或者不是！」
張益卻再次不給面子，語氣更加嚴肅了。
「證人，請你正確回答辯方的提問，不要瞎扯其他的內容！」
審判席上，馮法官也適時開口補充了一句，算是示意老邢注意一點。
這下子，老邢沒辦法了，只能點頭。
「那就算是，也就是說，在我當事人沒有被舉證的情況下，你就認定他是犯罪者了。」
張益攤了攤手，一臉奇怪的看著陪審團，看著聽證席。
「這算什麼，有人單憑所謂的先入為主，就認定我當事人犯罪了，那麼今天可以是我當事人，那明天是否就可以是你，是我，甚至是法庭上的馮法官？」
此言一出，馮法官楞了一下。
說什麼呢，你們說得好好的，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
不過仔細一琢磨，好像確實有些道理啊。
你老邢看了一眼，就認定某人是兇手？
這怎麼感覺都很奇怪。
但到底奇怪在哪裡呢？
「這裡，缺少一步舉證環節！」
張益豎起一根手指，直接解答了這個疑惑。
「當有人提出質疑時，那麼就需要舉證來證明自己的觀點，這是法庭的基本操作，也就是所謂的「誰主張誰舉證」！」
「本案中，無論是所謂的受害人陳經理，還是治安員老邢，他們都主張認為我當事人何有為是犯罪者，那麼他們就有義務舉證來證明我當事人犯罪了。」
「可是呢，他們是憑藉什麼來定我當事人的罪？」
張益指著坐在聽證席上的陳經理，笑道：「受害者憑藉的是喝醉酒的腦子，還有賭輸了幾萬塊的臭脾氣！」
接著他又指向證人席上，「而老邢呢，憑藉的是他作為治安員的30年辦案經驗！」
張益不解的攤手：「我想問，這些東西算是實證嗎，它們看得見摸得著嗎？」
陪審團面面相覷，聽證席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所有人都覺得，這些東西好像確實算不得證據啊。
見氣氛差不多到了，張益走到老邢面前。
「老邢，你覺得我當事人是犯人？」
「呃……」
面對這個已經問過的問題，老邢這一次是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但張益卻一拍木欄杆，搶話道：「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此言一出，全場再驚！
好傢夥，當著法官的面，在法庭上這麼放肆啊！
聽證席上。
齊正天瞪大了眼睛。
囂張！
太囂張了！
這就是那個王牌大律師-法外狂徒張三嗎，果然夠狂！
而囂張之後，張益朝審判席喊話：「馮法官，我方認為證人的所有證言都帶有主觀感情因素影響，無法做到真正的公平，請求法庭將證人的證詞作廢，並且請他離席！」
「我方反對！」劉星和李琴二人，聽到之後齊齊站了起來。
廢話，你都要作廢證詞，請證人離席了，他們能忍。
可馮法官看著張益胸口的金勳章，又看了眼證人席上臉色尷尬的老邢，最後是長嘆了一口氣。
誰讓你自己中了辯方的套呢？
「本庭批准！」
咚！
法槌敲響，馮法官看向老邢。
「證人，你可以離席了。」
他接著又看向陪審團。
「陪審團，鑒於剛才證人的發言存在問題，接下來的裁定中，不得以證人的發言作為參考依據，請你們務必要記住這一點，如果後續討論中你們提到此事，必要時我會將你們踢出陪審團！」
警告很嚴肅，陪審團也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老邢沒辦法，只能站起來準備離席。
「老邢啊，麻煩你把小鐵喊過來。」
「哈？」
老邢一愣，你喊我徒弟幹什麼？
坐在聽證席上的鐵翠翠也愣住了。
剛才為難師傅的那個律師要喊我上去，怎麼辦，心好慌，好怕怕？
張益去直接請示審判席：「馮法官，鑒於控方證人的發言，我方請求將治安員小鐵列為反駁證人！」
此言一出，控方席上的劉星和李琴都懵逼了。
辯方席上的愛麗絲也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
傳喚對手的人當自己的證人，這是什麼腦子才能夠想到的騷操作？
「傳喚另一個治安員，什麼情況？」
聽證席上，齊正天也同樣理解不了。
這騷套路可真是騷啊，他都看不出張益的目的來。
不過馮法官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的。
所以，張益朝鐵翠翠招手。
「小鐵，還愣著幹什麼？」
接著又指了指面前空出來的證人椅：「來，坐啊！」
鐵翠翠：不要啊！！(≧□≦)！！
在萬般不情願之下，萌新治安員鐵翠翠，坐在了證人席上。
而張益，則是露出了大灰狼一般的笑容。
鐵翠翠：無助+害怕！！(≧□≦)！！
看著眼前這個表面裝出一副鎮定模樣，但實則內心很慌的萌新治安員，張益感覺對方還挺可愛的。
「來，小鐵，我問你答，明白不？」
「明，明白……」鐵翠翠弱弱的回答道。
「那好，你在你師父老邢身邊學習多久了？」
鐵翠翠弱弱的豎起了兩根手指，「2……2個月了。」
「2個月啊，那麼當時你師傅出外勤，你也跟在他身邊？」
「是的……」
「你覺得你師傅以30年的經驗認定我當事人是罪犯，這個行為合理嗎？」
「啊……」鐵翠翠楞了一下。
「小鐵，沒關係，你如實回答我，你覺得這個行為合理嗎？」
「我覺得，有些不太合理吧，畢竟凡是都講究證據，我在學校里也是這麼學習的，破案要關鍵證據來著……」
「嗯，說得好！」
張益當場鼓掌，並且快步走到陪審團面前。
「大家都聽到了吧，就連小鐵都認為需要證據，她都覺得自己的師傅做得有些過分了，她都看不慣自己的師傅！』
剛在聽證席坐下的老邢，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好傢夥，我徒弟看不慣我？
鐵翠翠：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啊！！(≧□≦)！！
可憐的萌新，感覺自己被某個人套路了。
「各位陪審員，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請實習治安員小鐵出庭嗎？」
「我是想請大家代入一下，代入到普通人的視角中，一般人視角明白不？」
他說著，指著鐵翠翠：「你們看，小鐵就是典型的一般人視角，她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旁觀了那天的案件，她都覺得不合理！」
陪審團不少人都點了點頭，他們也是這麼認為的。
「小鐵，請你繼續回答，當時除開目擊證人陳經理的證詞外，現場是否還有其他證人？」
鐵翠翠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好像，沒有了欸……」
「那就是說，所有的指證，都出自一個醉鬼的口中？」
陳經理差點沒忍住，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才是壞人一樣。
可惡啊，明明是我的錢包被偷了，你們怎麼能這樣！
陳經理此刻，看向何有為的眼神很不爽。
都怪這些人，這個前科犯，讓自己遭了這麼大的罪。
都怪你們！
張益不知道，陳經理此刻的內心很不爽。
他只知道，目前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小鐵，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我當事人是犯罪者嗎？」
「這個……」
「請你如實回答，我記得當時你和你師傅一起審問了我當事人吧，他是怎麼對你說的，他對你說過，他答應了自己的女兒，今後不會再幹壞事了吧？」
「好像是的，我記得欸……」
鐵翠翠抬起頭，看了老邢一眼，又看了何有為一眼，內心湧現出強烈的掙扎。
「我，我覺得，我覺得被告，好像可能也許大概……真的答應了他的女兒吧，但……我真的不知道呀……」
鐵翠翠捂著小腦袋，滿臉的猶豫。
「謝謝你，我知道了。」
張益指著鐵翠翠，向陪審團說明：「大家看到了嗎，就連本案的實習治安員都認為案子有問題，難道控方的指控，就真的是絕對的嗎？」
此言一出，鐵翠翠瞬間抬起頭。
我只是無法判斷，所以猶豫了，可沒說案子有問題啊，你又套路我！
鐵翠翠：就很煩！(〃＞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