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福星
有多長時間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自從三年前善惡天道降臨,自從我看到這世間最為殘酷的真相,勵志與自己自幼時起就最為崇拜的二哥為敵開始…
每當夜深人靜時,煩悶與自我懷疑就會湧上心頭,迫使我去一遍遍地排演那個無比簡單的計劃,不斷強迫自己去參與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真的好累…
楊御成緩緩睜開雙眼,他曾無數次幻想著當自己醒來時已經被楊賜信的人手抓住,然後不聲不響地消失在滾滾紅塵之中。
但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也許是楊賜信還對他有一分憐憫,也許是那個雲淡風輕,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的絕頂棋手並不屑於做這些小動作。
映入他眼帘的是有些年頭的床沿,木質積灰的屋頂,還有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
楊雪隱正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打著赤膊,為自己的傷口包紮上藥,小黑貓趴在桌上,鼻子一抖一抖,十分好奇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白狼趴在床下,彷彿早就預料到他會在此時醒來一般,抬起大腦袋與剛好偏過頭來的楊御成目光接觸,激情對視。
多好啊…如果每一天都能這樣…
明明危機環伺,前途未卜,自己也活不了幾天了,楊御成的心底卻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喵嗚。」小黑貓抬起頭來眨巴著眼睛,對著一臉懵懂的楊御成打了個招呼。
「你醒了?」楊雪隱轉過身來,露出一身精瘦健碩的勻稱肌肉。
這小子怎麼這麼壯?
「其實醒不過來更好…」楊御成眨了眨眼,腦子還有點發懵,太久沒自然醒過的人突然安睡了一晚之後確實很難快速適應。
「你說的七天是從昨天開始算還是今天?」楊雪隱吹了吹纏在肩膀上的繃帶。
「我哪知道?哪能有那麼精準,我只是說了個大概。」楊御成發出老頭子一般的呻吟聲,拖著咔啪作響的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哪?」楊御成瞅了一圈這旅店客房模樣的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客棧。」楊雪隱的回答十分直白。
「呃,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楊御成耷拉著眼皮點了點頭:「算了,你哪來的錢?」
這闊少雖然平時出手十分豪放,但錢都是由家丁負責背著的,他自己兜里只會揣幾兩散碎銀子用作應急,現在他的身上可是連一毛錢都沒有了。
「我一般都會揣著點錢以防萬一…」楊雪隱拿起丟在一旁的衣服,從內襯裡掏出幾張銀票。
個十百千萬…十萬…這孩子真的…
一時之間楊御成竟有種老父親發現孩子意料之外的閃光點一般的感動,他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板著臉向楊雪隱點了點頭。
做得不錯,但別驕傲喔。
「我稍微打聽了一下,現在有兩種方案。一是雪風菱丹,主治內傷,修復經絡填補氣海虧損,這附近正好有人在賣,也不貴,封頂不過十五萬兩。」楊雪隱攤著手,十分無所謂地像按斤買白菜一樣報出了一個常人窮極一生也賺不到的數字,頗有股男人掏錢時無比帥氣的感覺。
「第二是肉葵,其實就跟你這個符兵寄身的法子差不多,將肉身與那玩意連結,修成本命,然後把神魂投進去重塑肉身。缺點是原先的修為和印記都會消失,而且最快也得從三歲左右的大小重新長…」
「我的媽呀…你這一晚上幹了多少事啊?」楊御成撓了撓頭,有些不敢相信老五的辦事效率。
「一晚上?這是悅江邊上的一處小碼頭,我扛著你到這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楊雪隱又拿起一貼敷藥拍在自己腹間的淤青處:「據說天南鄉的知縣家裡藏著一塊沒用過的肉葵,現在還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出手,他若不願或者報價太離譜,那我就先去把它偷出來,剩下的事之後再說。」
楊御成聽得腦袋都有點大了,他之前一直只把老五當小孩,這一下算是狠狠刷新了他的世界觀。
「呃…你跟她聊聊吧,在這方面的問題上她應該更權威一點…」楊御成伸手指向對面。
「她?」楊雪隱歪頭疑惑了一下,順著楊御成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桌上突然多了一對瑩白如玉的小腳丫。
順著腳向上望去,眼前這身穿漆黑蓮花狀長裙,也就十二三歲左右年紀的短髮小女孩正站在桌上,冷冷俯視著自己。
怎麼說呢…有點面熟…
「通通無用!」十惡子一個後空翻接瀟洒落地,抱起膀子向楊雪隱排出四顆大字外加一個感嘆號。
「呃…你好…」楊雪隱一時也不知該抱拳行禮還是整點黑蓮老祖萬歲無疆之類的祝辭。
「好什麼好?不是天天都能見面么?」十惡子揚起頭來,用鼻子哼了一聲。
「那個,我只是…」楊雪隱撓了撓臉。
「是什麼是?話都不會好好說了?」十惡子把那張潔白素凈的小臉偏轉四十五度,又哼了一聲。
楊雪隱扭過頭來瞧向楊御成,卻見四哥朝他擺了擺手,那表情彷彿在說「習慣就好」。
「你剛才說的那兩個對他都沒有任何作用,並非藥力不足,而是這傢伙現在根本就消化不了那些東西。」十惡子伸出手指點了點坐在床上愣愣看著她的楊御成。
「什麼意思?」楊雪隱皺著眉頭問道。
「字面意思,御成先前跟那偽君子戰鬥時受了幾掌,除了被阿全護住的心脈之外,其他該碎的地方全都碎了個乾乾淨淨…」十惡子踢著步子在窗前繞了一圈接著說道:「你現在就是讓他把這張桌子整個吞下去都無所謂,因為在你面前的這個玩意壓根就是個皮袋子。」
阿全…十全子么?
「咕…」一聽到自己體內的情況,楊御成又感覺一股鮮血上涌,頂在喉頭。
「不許吐!」十惡子冷眼一瞪,楊御成打了個激靈,十分自覺的把那口血咽回去了。
「那…肉葵呢?」楊雪隱眉頭緊鎖,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
「呵,這小子神魂本就不強,還分了好幾成到那堆玩具里,況且他也沒有什麼求生的意志,轉移神魂可是要經歷生死間大恐怖的,你若讓他去搞,就算本位挪過去了那也是九成九的植物人。」十惡子一副推理完成的模樣,十分得意地挺起了平平的胸口。
「那行吧,雪隱,你別把我丟湖裡就行了,記得有空來看看我,帶不帶東西都不打緊。」楊御成聳了聳肩,無奈說道。
「你有什麼辦法?」楊雪隱無視了插科打諢的四哥,死死盯著十惡子問道。
「我若說沒有,你待如何?」十惡子嘴角上翹,露出一個完全不適合她那張可愛小臉的邪惡微笑。
「一定有辦法,這世間絕無不可能之事!」楊雪隱一拍桌子,寒聲說道。
「呵…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十惡子打量了楊雪隱好一陣,方才止住笑容緩緩說道:「之前御成一直以修為精氣壓制我們,使善惡天道不得現世,本來我們應該是互相作對的關係,但冥冥之中卻無端生出一縷變數…」
「什麼意思?」楊雪隱疑惑地問道。
「在不斷爭奪拉扯的過程中,本該純潔無垢的我們發覺心中出現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身後傳來柔和沉穩的男聲,楊雪隱回過頭,見那白狼也化為了一位滿臉慈悲的嫻靜少年。
「你好,楊少子,我們還未以這種形式見過面…」十全子深施一禮,微笑著說道。
「你好。」楊雪隱慌忙回禮,又偏頭偷瞧了一眼正叉著腰鼻孔朝天的十惡子,再一次深刻認識到了貓與狗的不同之處。
「生命,御成的生命融入到了善惡兩道之中…由此我們跌下尊位,卻變成了一種全新的存在…」十惡子露出潔白整齊的小牙狡黠一笑:「只要有一物作為引導,我和阿全就可以助他重塑己身,成為和我們一樣的前人未見之物。」
「那個東西是什麼?」楊雪隱眉頭一跳,也懶得問那「全新的存在」是個什麼鬼東西了。
「這小子當真是你的福星…」十惡子伸手一撩她的漆黑短髮,朝楊御成微微一笑。
「我倒希望我能做他的福星。」楊御成苦笑一聲,十分感激地望向楊雪隱。
十惡子拍了拍裙擺,歡快地轉了個圈來到窗沿旁邊,伸手推開那扇紙窗,伸手向外一指,扭過頭來對楊雪隱說道:「喏,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