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世挑戰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世挑戰

我們常說人世空虛,上限鎖死,延伸向各處的進步都毫無意義。我們批判永生,批判閉環的絕對輪迴,批判不可動搖的體系…但我們又在盲目地崇拜著所謂的神。

呵,無神論者心中也是有神的。

神不一定是一位官服貴人或白鬍子白袍老爺爺,祂很有可能是一種主義,一份堅持,一個怪誕的形象,或…一片麵包?

無論如何,任何信仰都會在積蓄到足夠的能量之後如奇點爆炸一般迅速具像化,並在此世的規則處理之下逐漸趨向合理。

簡單來說,你崇拜的神是實在的,若祂還沒降臨到你面前做出你所期望的舉動,那便代表祂還未迎來真正的降生。

再等等就好了。

不過我個人還是不推薦大家去想象一些與主流相悖的神祇造像,也不要去崇拜那種絕對混沌的血肉團塊…那玩意有什麼好的?你不會真的覺得信仰這些東西會顯得你很酷吧?

再補充一點,假如你發自內心崇拜的神祇真的是一塊麵包或者一晚熱騰騰的肉醬面…

請務必聯繫我,你不是孤身一人。

神明的日子同樣不好過,人有的苦痛神也應有盡有,而且遠勝凡人億萬倍。

祂們是帶著使命降生的,沒有神不是被「創造」出來的,祂們的相都是被人賦予的。

什麼叫帶著使命出生?各類畫本小說里常講天命之人天命之人,那到底什麼才是天命之人?所謂天命又是什麼東西?

一句話:主線任務。

如我們一般的平凡路人大多都會經歷無比平淡的一生,隨著時代環境起起伏伏。出生長大老死,上學工作退休,偶爾會遇到些小傷痛或是小感動,一輩子到頭也悟不出什麼大道理。

而生來順應天命的那些傢伙可就得折騰到姥姥家去了,從治水急先鋒到推動整體文明跨向下個時代的技術進步…諸位有想到誰了嗎?再想想他們的生平,哪個是風平浪靜的?

舉個例子,上天要你修一條路,但它不會,或是不能直接告訴你「你得去修路」。

接著,不知曉自身使命的你便會在命運的操縱下過得渾渾噩噩,無論怎麼逃都逃不開老天爺給你定好的鋪路選址。

比如說你想去城裡打工,結果剛下車就趕上了失業潮。比如說你想去學音樂,結果系統錯誤莫名其妙給你分到了土木科,你試著學了學又會感覺還他媽的不錯…

大家都以為自己是在做自己,其實大家都只是在扮演自己而已。任何需要通過天命形式下達的指令都是極為艱難的任務,要不然命數之輪也不會閑著沒事拉扯你尋樂子了。

拿修路來說吧,你可能會遇見釘子戶,可能會遇到各種相關的利益團體,會受到來自權勢的打壓和剝削。

這些明面上的威脅阻礙都算好的,至少是在可預測的應對範圍之內。

眾所周知,老天爺是個精神嚴重分裂,行為無法自理的超級大瘋子。它給你發了任務,也可能會給別人發布完全相反的指令。

王五的任務是修路,李二的任務是不許王五修路…聽起來是不是挺奇怪的?歸根結底,它到底是想要修路還是不想修路呢?

別著急,劉三兒的任務可能是調節前面兩位爺的衝突,而趙四的任務是學習劉三兒總結出的知識與經驗,並在機緣巧合之下將其傳遞給遠在天邊的鄭老七。

最後,鄭老七因為這份信息的影響而在某個時刻走到了某個地方,結果被醉酒硬開大卡車的周大撞了個稀巴爛…

沒錯,老天爺就是想送周大去坐牢。

鬼知道它他媽想幹什麼。

這理論在雨落教廷中被稱為「主上的玩笑」,是個相當有名的內部笑話。命運必然不會是完全隨機的,也必然不會是完全合理的。

神也要遵從這一基調,哪怕是擁有行使此權能的主上本主也會被更高位的事物操控。

很多乍看之下亂七八糟的因果線團總會在答案揭曉的瞬間獲得不可動搖的合理性,世界的譜系可不是區區凡人能夠窺探一二的。

至少現在,沒人知道吳茜尋是為何,如何,又會在何時成為潛身者。但祂既已於因緣交錯之中得到釋放,向世間展現出了獨一無二的真實本相,那麼她便絕對會走上這條道路。

就像魏切玉於赤目上人,趙絮仇於修補匠,未來影響現在,一切早已註定。

之所以說人成神是騙局,是因為將成神者註定成神,你不想成都得成…

那就是你的天命,你躲不掉的。

王五李二劉三兒趙四,以及最後的鄭老七和周大…他們誰都躲不了,誰都跑不掉。

反正在最後的最後,上蒼一定會將足以令人百分之二百信服的答案展現出來。繼續感嘆命運神奇,繼續渾噩度日吧,我們一直以來不就是這麼摸著石頭過河的么?

也許,我只是說也許。

也許在雲響州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件,其最終目的便是為了孕育出這尊潛身神祇呢?

命數面前,沒人是「無關人等」。

但放到微觀,放到個人層面,放到心緒與情感的交織之上,這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吳聆的拳頭攥得很緊,骨節嘎吱作響,若不是赤目上人的核心區域不允許生靈自傷,那他的指縫間應該早就開始滴血了。

楊御成的表情輕鬆得很,他根本就不在乎吳家父女的那點一三五六九,觀霞山主也不是他主動請進來的…跟誰聊不是聊?

「話說回來,你知道自己為啥會出現在這裡嗎?」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某句被自己不小心漏掉的導遊解說詞,楊御成扭過頭來眨眼問道。

「赤目上人需要靠不同的意志核心來維持自己在凡塵俗世的形象,如今三輪紗夜已然被間宮忌剝離而出。祂為了繼續存於天地之間,故此隨機挑選了一個替代品吸入體內…」吳聆沉聲道:

「我就是那個替代品,對吧?」

「看來你事先還是做過功課的,沒錯,大概原理就是這麼回事。」楊御成點了點頭:

「一人向生,一人求死,一人生死亦所願…赤目上人的思維邏輯其實很容易理解,當下場景需要以哪種方式處理,祂便會偏向哪種意識,並顯現出對應的形態。」

「也就是說,向生的蒙世國代表女媧神相,向死的你代表伏羲神相…那麼赤目上人其實還存在著第三面神相?」吳聆轉過頭來皺眉道。

「當然了,不過你不會想看到祂的。」楊御成聳了聳肩:「而且祂也沒有顯露那副姿態的必要和機會了,如你所見,這片神軀中樞已經成了我的領域,萬事只差臨門一腳…」

「說起來,你們吳家倒也挺有意思的,祖宗登上仙位,到你這一代又出了兩尊大神…」他抱起膀子歪嘴笑道:「該說是撞了大運還是倒霉透頂呢?有可能…你們也是在還祖輩欠下的債呢。」

吳聆垂眉未答。

這孩子到底去了哪裡?到底看到了什麼?他說的話我好像明白又不明白…難不成這世間真有人能穿越時空,目視未來與過去不成?

「好了好了,別糾結這些有的沒的了。」楊御成拍了拍手,又指向鏡面對面的潛身者:

「你不是說不希望我為了大家付出「犧牲」么?我當然可以原地一躺繼續睡大覺。而破解赤目上人計劃的前提條件已然湊成,就算不再藉助任何神力與奇迹,你們也能如願度過這個難關…」

「但只有一點,至關重要的一點。」他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若我不在此將世界引向終結,那麼命運便會繼續流轉。這就意味著你的寶貝女兒會變成那玩意,我的弟弟也會死在尚未來得及徹底綻放的落英年華…」

「楊雪隱?」吳聆猛然抬頭疑惑問道。

「楊家的男人都很短命,女人更是不幸…因為他們大多都是樂於盲目為理想獻身的瘋子。」楊御成搖頭嘆道:

「這種遺傳性格便是天然的試煉,只有其中的至強者才能從這潭泱泱濁世下奮勇殺出,立於風雲頂端掌握日月更迭。」

「風來王如此,楊守心亦如此。遺憾的是…雪隱的情感過於激烈且不知進退,他雖有天賦,卻沒有為生存而必須具備的卑鄙隱忍之能。」

楊御成揮手將鏡頭導向被荷士白與拉結攙扶站立,臉色慘白半死不活,面對漫天絢爛的毀滅風景,眼中卻仍閃著不屈凶光的楊家老四。

哎…一天到晚都是一副尋死相。

望著自家老弟那幼稚倔強的面頰,楊御成一直死死繃住的無謂臉孔終於如堅冰融化一般,亮出了不易被外人察覺的溫和微笑。

但就是這樣的人才能擁有真正改變世界的力量與意志,英雄不該是孤獨的,他也會受傷也會陷入迷茫與脆弱。

他保護我們,我們也該去保護他。

說到底,他是他的親弟弟,從小到大為數不多的「忠實玩伴」,這世上極少會真正關心他,真正會為他的離去而感到悲痛的人…

誰說陪伴無用?鐵樹亦有開花日。

楊御成的所有表情都被吳聆看到了眼裡。

觀霞山主心中泛起的第一縷情緒是震驚,他知曉楊家人,也知曉作為天道化身的含義。

面前這個少年本該僅僅只是楊守心的鏡面映像,他那俊朗優柔的皮囊之下藏著一隻滔天巨獸…一隻能夠毀滅萬物的黑焰巨掌。

他是一棵掌狀的樹苗,是將這個時代的祈願與記憶託付給下個時代的自走方舟…本質上,楊御成與赤目上人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區別。

他根本就不是人,儘管他學得再像,表演得再怎麼精彩,他顯露出來的一切歸根結底也只是針對人性展開的好奇與模仿。

他是沒有心,沒有靈魂的。

他不該理解到所謂的「愛」。

閉目,吳聆胸中又泛起一片釋然。

誰說草木無情?被智慧生物創造出來的智慧生物就不算生物了么?

這孩子能夠感同理,知常識,有喜怒哀樂,有至美的光彩端點,也有骯髒的污穢瑕疵…他也有所愛之物,他也有自己的理想。

也許他還缺少許多東西,在距離達到「成人」的終點之前還有許多彎路要走,但現在…

那顆人性的幼苗已經悄然破土了。

這是壞事嗎?至少從古人的經驗,先師的教誨來看,反常的事物在反常的歷史節點出現絕不會代表著什麼好兆頭。

我能給他什麼呢?

歉意,包容,理解?

不,這些都是面對怪物時的接觸法。作為父輩,我們真正能帶給孩子的愛是什麼?

再睜眼,靈魂深處豪氣激蕩。

「我這後半輩子一直都是在渾噩中度過的,摳摳索索計算那些無謂的得失,整個人都隨著斤斤計較的鑽營而越縮越小…」他轉身背向鏡面,背手挺直腰桿望向根本沒準備搭理他的楊御成:

「但在最後一刻,張矩的話語點醒了我…那不是什麼大道理,單純代表著每個人看待事物的方式都不盡相同。面對毀滅,有些人會徹底絕望,而有些人已經看向了未來所在的彼岸…」

「嗯嗯嗯,對對對。」楊御成抱著膀子揮手操控著鏡面畫面,一邊觀察著大家臉上頗為精彩的搞笑表情,一般漫不經心地點頭應道。

「我知道你對世間的理解早已遠超凡人,也明白你並不在乎我的想法…」吳聆無奈笑道: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準備以長輩的身份來壓著你,畢竟你家歷代主人都掛著天下最桀驁的名頭…我年輕的時候坊間有句老話:不想觸霉頭就別去招惹楊家人。」

楊御成十分機械地點著腦袋,瞳孔中高速處理著接收到的視覺信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一直想試試。」吳聆揮袖道。

「試什麼?」楊御成木然搭話道。

「惹急了楊家人之後,我會有多倒霉…」吳聆哈哈一笑,招手喚起鐵槍入掌。

「哦…」楊御成點了點頭,忽然眉頭一跳察覺到了對方言語中的詭異之處。

「你什麼意思?」他轉過頭來懵然問道。

「我要向你發起挑戰,楊御成。」吳聆擎鐵槍於背側擺開臨戰架勢:「什麼命理玄奇,什麼世道輪迴,這些其實都不是我這般粗人該思考的事情…我也不願再去思考了。」

「……?」楊御成跳著眼皮後退了半步。

「我只知道,江湖規矩是由勝者來定的。」吳聆咄咄前逼半步:「你打贏我,那便隨你所願。我打贏你,那便按我說的來,如何?」

「你…」楊御成頗為恐懼地上下掃量了一圈面前氣勢即將突破頂峰的觀霞山主:

「不是,你什麼毛病啊?我為啥要跟你打?退一萬步講,哪怕就算我真的願意跟你碰一碰,但你這不是純純的欺負人么?重夢大拿狂扁路邊小屁孩是吧!?」

「看來你看得還不夠仔細,知曉的也不夠通透。作為過來人我還是得提點你一句的…很多時候細心與否都能決定成敗。」吳聆翻手舞了個無比璀璨的槍花,轟然將槍尾捅入地板:

「二十年前,星爍戰事休,鐵君子返鄉歸山力戰群豪。那時的他也與你此時一般,是徹頭徹尾的沉浮之軀…」

楊御成停下了後退的步伐。

這回換他掛上驚容了。

不是吧,哥,你也這麼猛!?

為什麼我又要說「也」…

等等,為什麼我要說「又」?

「怎樣,小子?」吳聆提槍前指,破舊槍尖晃也不晃,盡顯鐵骨崢嶸:「滄海一粟的小小沉浮向你挑戰,你都不敢接么?」

楊御成輕抒鼻息,表情逐漸凝重。

這都不敢接,那我還混什麼混?

唰———馭風鏢倏然現於掌中。

虹光游散,北風不語。

鐵君子嘴角一翹。

認同,武人之間的認同。這便是我唯一能夠給予你的東西,也是我吳聆在這蒼茫人世最為看重的道念與信條。

早該如此了,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們就該擺開這個架勢了…修行中人天生好爭勇鬥狠,何須鋪出那些無謂又無趣的堂皇形式?

來吧,小子。

雖然晚了點,但這就是我的歡迎儀式。

既來雲響,怎能不見觀霞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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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神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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