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四十一年
「算了，聽我的。你正面吸引他們的注意，我藏著出去。」
「別開玩笑。以練氣士的靈識，一片飛葉飄出洞口都會被發覺。」
「總不可能時時刻刻沒有鬆懈吧，我們找休憩之時突破。」
「守衛任務呈三隊精英弟子分擔，每七日進行一次交換，即使對於練氣境而言，七日的持心守明並不難做。而且，如若時機不當，你要面對的是兩倍的敵人。」
「這樣，我們找一個落單的拖下來，換他的衣服混進隊伍里去。」
「寧山月，你還有半點清醒嗎？」
計劃被一個個駁回了。
最後。
「……守衛，有幾個？」
雨村澈沉默了一會，眼神轉冷。
她的思路轉變得很快。
乾脆強行突圍吧，精英弟子，終究也是弟子而已。
天賦？天賦能有什麼用？
「苗子就是用來砍的，在它們長成樹前砍倒就好了。」
這句話換來了更加嚴厲的斥責。
「寧山月！我知道你狂妄，但你真的還要裝傻嗎？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熟悉才對！」
姜寒咬牙切齒，緊緊瞪著她。
即使是不容外傳的秘辛，但臨宵宮的所有人，都多少聽過寧山月的名字。
她原本就是「精英弟子」的一員。
如果比作新星，就是最耀眼的那顆。作為掌門親傳，她拒絕了那份令無數人眼紅的傳承，選擇獨開一支，自創派系，最後成為了宗門歷史上最年輕的長老。
也是以前所未有的最低境界，踏上內閣之座的人。
當時的掌門不知是不是賭氣，向全宗門放言：
「對這長老之位不服的，覺得自己比山月更有資質的，自己壓低境界和她鬥上一場，以結果說話，我不會偏袒。」
拱火瞬間激化了矛盾，得有多少覬覦內閣寶座的眼紅之人？
這哪裡算得上公平的鬥法？修為高深之人，必定經過長久的修鍊歲月，他們不僅眼見開拓、經驗豐富，還寶器充沛、功法繁多，這些根本不是低境界能夠擁有的東西。
同門師兄妹暗罵掌門的短視和偏見，但也沒人敢幫她出頭。
誰不知道？就算是煉體鍛骨和神魂靈魄的差距，也不是簡單的「壓低」就能持平的。
但是，可怕的是。
直到寧山月墮入淵獄的那刻，她的身份都還是「長老」。
…
這故事過去了這麼久，還被後世流傳不絕。
也就是說，如今在上面守著的那些人中，很有可能就有下一個「寧山月」的恐怖存在。
不，姜寒深知，就算僅得她先前風采三成，也足以帶來絕望了。
「你怕了？」
雨村澈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
她稍稍眯起眼，低聲笑道：「你若是怕，一開始就不該引我上來。」
「送死就自便吧，別激我。」
姜寒見對方油鹽不進，乾脆放棄了。
「寧山月，要說後悔，後悔的該是你自己。」她靠著石壁緩緩端坐下來，脊背挺直：「要是你沒毀我之劍，又斷我一臂，我倒是有自信助你乘亂突圍。」
她擺了擺自己空落落的衣袖，冷笑道：
「呵呵，如今這副模樣，我是無能為力了。」
這倒是無言反駁。
雨村澈沉默了一會：
「……不上去療傷，你的手不要了？」
姜寒抬起頭來，沒有回答，月光灑在她的側臉上，露出姣好的輪廓。
長發被木質的簪子所挽起，脖頸纖細而白皙，青色的長裙包裹著身軀，比起寧山月清瘦的體態更顯風韻，這傢伙不說話時，不得不承認那份優雅和端莊。
無論在看過幾次，這都是一副令人不願打擾的美麗景象。
「我觀了月相。」
又過許久，她才開口。
「下一個特殊的旬期是四十一年後，大概是以六月的晦日為首。你應該還記得，在那個關鍵的節點，多數練氣士都會選擇下山，為了那一絲突破的可能。」
「這些天賦異稟的精英弟子們也不可能例外，他們的師父會將他們帶走，指點教學、探尋靈機為新的修行踏下基礎。」
姜寒嘴角露出微笑。
「到那一天，洞口最多只會留下一兩人，是最薄弱的時候。」
沒有人比她對這裡更熟悉。
只要按照這個計劃行動，就是最穩妥的選擇。
「——你說什麼？」
雨村澈愣在原地，瞪大了瞳孔。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四十一年？
這傢伙的意思是，要她們在這裡等上四十一年，再上去？
怎麼可能！
「寧山月，我知道你很著急。」
姜寒閉著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到了這一刻，要忍住這份衝動確實很困難。但你最好冷靜下來想想，你在這淵獄里待了多久？四十年嗎，四百年嗎？」
雨村澈啞然失語。
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搞錯了什麼。
不對，這不是簡單的矛盾，而是更加根本性的問題。
自己的時間觀念。
和這些人的時間觀念。
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對雨村澈而言，不，對所有的普通人而言。四十一年已經是人的大半輩子了，出生、上學、工作、結婚、生子，人的絕大多數社會活動，都會在這半生中完成。
甚至說句難聽的，有些人都活不過這個歲數。
「這四十一年又有這麼難熬嗎？」
雨村澈發現，自己沒法回答姜寒的這個問題。
異質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我和她們，真的是同一個物種的生物嗎？
這些長生久視的修仙者，她們擁有近乎悠久無限的壽命，境界越高，壽元越增。一突破就是幾十年過去，一閉關就是幾百年過去。
哪會在意這短短的四十一年？
僅僅是短暫的一瞬而已。
「糟了……」
雨村澈心中暗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寧山月重回身體后，恐怕也會遵循姜寒的建議。
這傢伙都被關押千百年之久了，為了穩妥的脫獄，根本不會為了這四十一年而冒險。
這可不行！
只要寧山月不死心，她就不會放棄奪舍的計劃，那麼自己就沒一天好日子過了。
難道以後就要習慣這個每七天一次的意識交換？
難道等另一邊的自己都成半個老人了，這邊還得苦巴巴的掰著指頭數年份？
開什麼玩笑！
雨村澈氣極反笑，算了算，他轉生前後兩輩子加起來……
都沒四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