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出貨

當甘敢的車與那最後一台車在藥材公司院子里的路上會車的時候，那老闆隔著窗戶對甘敢他們說：「別賣給他們，太坑人了。」

甘敢示意司機別理他，直接開進去。

「又一蠢貨……」那台車上的人說。

還沒到門口，甘敢的車被攔了下來，倉庫的鐵門也已經被關上了一半。

採購擋在甘敢車頭，大聲地說：「怎麼那麼遲？我們下班了，明天再來吧。」

大家面面相覷，這根本不像甘敢剛才說的一樣，他們根本不在乎。

甘敢心裡也緊張起來，他所有的估計都將幻化，所有的準備將落空。

甘敢趕緊下車，走過去說：「老細，通融通融，來都來了，就幫幫忙吧？」

「今天還不忙夠啊，氣都被氣死了。下班了才來，不收了不收了！」採購態度異常堅決。

這是甘敢意想不到的，猝不及防啊。

「幫幫忙吧，今天飯我請了，好不好？」甘敢幾乎要祈求一樣了。

「我沒飯吃啊？用你請？明天再來，不收就不收，聽到沒有？」採購不依不饒，完全不給面子。

甘敢本來就暴脾氣，被採購這樣數落，胸口已經被氣得鼓鼓的。但是他還是壓住了那將要噴涌而出的惱氣，側轉身過來輕輕地拉採購，示意他到車後面去私底下有好商量。

「幹嘛？你想幹嘛？」不知道採購是領會了甘敢的意圖之後扮清高還是根本沒有領會到甘敢的意圖，所以大聲地質問甘敢。

甘敢終於忍不住了，惱氣一下壓不住沖了出來，大聲地說：「不收就不收，求神一樣，你們不收，我車去其他地方去，剩下還有三車，我全部車去，你們不收，大把地方收！」

甘敢氣呼呼地上車，嘭一聲，故意大力地關車門。

其實他回頭上車的那一下，心裡就後悔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還有哪個地方收購楠木皮，他是為自己的衝動而大力關門的，這是他對自己的責備。

關上門之後，他左右為難，走了，這一大車貨賣不出去，不走，人家決意不收，求人不就找氣受……

大家也不知道怎麼辦，都驚恐地注視著甘敢。

在這遲疑之中，突然，從那半掩著的大鐵門裡鑽出來一個人。

甘敢一看，是經理。

「是經理，快掉頭！」甘敢好像做賊一樣敏感反應。

司機來不及多問，趕緊掛擋後退。

經理見狀，晃著肚子追上來，拍著車門說：「來了——又走了？」

甘敢示意司機停車，然後對經理說：「你們不收了，我也要出貨的啊？」

「誰說不收？收啊，收……」經理說。

「那，現在過秤嗎？」甘敢故意問。

「過，過……你們先開進去。」經理說，又對正在關門的工人喊，「不要關，打開。」

「經理……」採購走過來對經理說。

「不懂事……扣你的啊！」經理還沒等採購說完就斥罵他說。

雖然經理沒有說出來要扣什麼，甘敢卻能聽出來，他曾經打聽到，因為厚朴已經斷貨，現在急需楠木皮來替代，上面已經給各地藥材公司下達了限期採購楠木皮的任務，限期內完成不了就要扣獎金的。

採購被經理罵，心裡不服氣，卻又不敢說什麼，轉身故意大聲地對那正在推開門的工人喊：「沒聽到啊，打開！」

那工人一邊推門一邊嘟囔：「這不在開啊？我不管哦，不吃飯……我不管，想餓死我啊。」

甘敢示意司機先不要把車開進去，他下了車，跟經理說：「現在就過秤嗎？」

「過，不過，我先叫幾個快餐，他們等會要吃飯，可能中間要停一下。」經理說。

「沒事，不過，他們都忙一天了，不用麻煩他們，我這有四五個人可以幫忙，就幫忙，不用工錢。」甘敢說。

「這樣啊……」經理有點猶豫。

甘敢知道經理為什麼猶豫，說：「你們不是有人在嗎？你們看著不就可以啦，他們全聽你們的。」

「那好，就辛苦你們了。」

「沒事。放心，他們都是老實人。」

「好的。」經理轉身對那幾個工人說，「你們可以回去吃飯了，記得明天早點過來哦。」

那幾個工人像學生聽到要放假的通知一樣異常興奮，紛紛地騎上自行車一溜煙跑了，生怕經理改變主意。

甘敢悄悄地把經理拉到車后，這時紅姐下車，走到紫薇綠化帶那邊。

甘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千元錢，往經理手裡塞，悄悄地說：「給你的，小心意。」

經理沒想到甘敢突然來這一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急忙推辭，壓著聲音說：「不行，不行。」

甘敢見經理不願意拿，把錢一對摺，直接揣進經理的褲兜里。

經理沒有拒絕，壓著聲音說：「都說不用，給他知道不好。」

「要辛苦你們是真的……他，我也準備了，放心吧。你叫他過來吧。這只是一小部分，等我收到錢再追加。」甘敢說。

「哦，嗯，不用，不用——這樣就好——小吳，過一下來。」經理從車後面側出半個身位，對正在往倉庫里走的採購員喊。

「什麼事？」採購員轉個身來問，好像還在賭氣，沒有打算走過來的意思。

「過來一下。」經理從車後面走出來。

採購員不大樂意地踱著步子慢吞吞地向經理這邊走來。

甘敢聽出了採購員賭氣的口吻，他對經理說：「這個點了，肚子也餓了，等會我叫一份靚快餐給他，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小吳最愛燒鴨腿飯。」

「好，就給他叫一個燒鴨腿飯。你也要吃飯啊，這樣吧，你一個大經理，不敢叫你吃快餐啊。」

「沒事，我經常都是快餐。」

「你個大經理，怎麼能快餐呢，你敢吃，我都不敢請啊。」

「沒事，沒事。我回家吃也可以的，家裡煲了湯了。」

「那不是要等很長時間才能過秤？」

「有小吳在這裡，沒事，我很快就回來。」

「不用回去了，我請你，辛苦一天了，喝兩盅補補氣啊。最好你叫上幾個鐵一點的兄弟，我們挑一間好一點的酒樓熱鬧熱鬧，怎麼樣？」

經理心動了，他有幾個要好的朋友，他們時不時地聚會，輪換著請客吃飯，各個都是可以簽單的人，唯獨他自己，近幾年藥材公司不景氣，簽單的機會少了。這次有人送機會來，還要到高檔酒樓請客，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經理還沒有回應，甘敢又說：「我們吃了就回來，耽誤不了事，你有採購員看著，應該沒事吧？」

「事就沒事，就是……」

「沒事就行，就這樣定了，等會你就約人，你想去哪裡就哪裡？」

這時，採購員走了過來。

甘敢把採購員拉到車尾後面，經理識趣地轉到車的另一側。

甘敢拿出準備好的五百元錢塞給採購員。

採購員拚命推開，堅決不要。

經理沒有走遠，在車另一側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他轉到車尾後面，對採購說：「給你就拿著吧。」

「這是辛苦你加班的，只是加班費，加班費。再說了，又不是要你放鬆要求，該怎麼辦你還是怎麼辦。等搞定之後再追加。」甘敢說。

「那不客氣啦。」採購員見經理髮話了，就收了下來。

「唉，不是聽你說有幾車的？還有呢？」經理問甘敢，這是他有意岔開話題，目的是讓採購員知道，甘敢是他們的大客戶。

「我先拉一車來探探路的，還有兩車過幾天車過來。」甘敢說。

「哦這樣，聽到沒有，小吳？」經理好像在暗示採購員什麼。

「知道。」原來還有些忐忑不安的採購員，現在放下了心來了，再想想採購任務，這很快就會完成了，想想都樂，就連剛才收受甘敢的錢感到的不妥都已經變得心安理得了。

「下次大概還是這個時間，我也給你們發加班費。」甘敢說。

甘敢再次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他們的心思，他想：「他們一定是有任務，而且還沒有完成任務。」這時，甘敢心裡有了底氣，他偷偷地笑了。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會做生意，佩服，佩服。」經理說。

「哪裡，哪裡——哦是了，吳哥，是吧，吳，吳哥？」甘敢說。

「對，姓吳，叫吳哥也行。」採購員說。

「好，吳哥，等會我叫一個燒鴨飯給你，這邊就辛苦你了。」甘敢對採購員說。

「要你破費了……」採購員終於露出了笑容。

「哦，小吳啊，等會你就在這邊看著，他們的人幫忙，你就負責看稱和把關就可以了。我呢，跟這老闆出去，儘快回來的。你的燒鴨飯我們出去就叫他們送過來給你。那個……檢查，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像他們那樣，嗯，知道不？」經理說。

「好的。」採購員說。

「我叫他們給你加多一個腿——那個，按照規矩，該咋辦就咋辦，規矩辦事，規矩辦事，呵呵。」甘敢說。

「呵呵，那不用，一個夠了，一個夠了——放心吧……」採購員的臉樂開了花。

「要的，要的，辛苦你加班，補補嘛，呵呵。」甘敢說。

「你看，小吳，人家老闆多會做，哪有這麼好的老闆？知道怎麼做吧？」經理說。

「是啊，是啊，前面幾個氣死我了——知道了，放心吧。」採購員說。

「去吧，小吳，去做準備吧。」經理說。

「好的。」採購員小吳高高興興地走到車頭，十分客氣地對司機說，「開進來吧。」

甘敢從車後走出來，向司機打手勢，示意開車。

這時，紅姐從紫薇綠化帶後走了出來。

「我姐。」甘敢對經理說。

經理向紅姐點點頭。

他們分頭行動，紅姐和阿旺他們在藥材公司過秤，甘敢和經理去了酒店。

甘敢配合經理讓他在朋友面前在酒桌上出盡了風頭。

經理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甘敢不能讓他真醉，所以頻頻出手為經理擋酒，這讓經理攢足面子。

在回藥材公司的路上，他意氣風發，手足舞蹈，一路飛歌。

當甘敢和經理回到藥材公司的時候，阿旺他們正在過最後一秤了。

他們正在往磅秤上壘最後幾捆楠木皮。

經理急著想表現自己有權利嚴控楠木皮收購標準卻故意對甘敢的楠木皮放鬆收購標準的這種態度，他想通過這樣的表現回報甘敢一個人情。

怎麼表現？

就是裝著樣子去檢查楠木皮，故意摸一摸那些厚度超過要求的楠木皮，向甘敢表明自己是有發現卻不要求撿出來，通過這樣想告訴甘敢說我也是講情義的人。

他偷偷地打個飽嗝，稍稍地定了定神，儘力沉住氣，努力地讓自己的身體不要搖晃。

他人是穩住了，但是他覺得地面卻有些晃。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定一定神，地面停止了晃動，他瞄準正在稱楠木皮的大稱走過去。

他好不容易走到大稱跟前。

他面對著大稱上一大堆楠木皮，想伸手摸一摸。

這明明已經在自己跟前的楠木皮，當他伸手的時候，整一堆楠木皮向前移動了，他下意識地向前踏了一步。

就這一步，他那滾圓的肚子被楠木皮頂住了。

原來，他剛才感覺楠木皮向前移動，是因為他伸手之前看到的那根楠木皮比較長，離他較近，他以為靠近了大稱了。

當他伸手的時候，他的眼光跟著移動了，從那根比較長的楠木皮移到了一根比較短的楠木皮，讓他覺得還沒有靠近大稱，所以他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肚子被另一根碼在中間的像之前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根長楠木皮一般長的楠木皮頂住了。

經理稍稍收了收肚子，他像發現了心愛的物品一樣伸手拍了拍最上層的楠木皮，然後側頭看了看堆在最下層的楠木皮。

他抽出手來摸側面那些扎著參差不齊的楠木皮卷。

他的手摸到了一根比較厚的被切成片條的楠木皮。

他特意地捋了捋，回頭看一看跟上來的甘敢。

甘敢有意躲開經理的眼神，裝著跟旁邊的採購說話。他猜不透經理的心思，不知道經理是來真的還是假的。

經理看到甘敢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但是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他抓住那個厚的楠木皮片，裝著要抽出來的樣子跟採購說：「這算幾等？」

「二等。」採購員說。

「二等？好，好，甘老闆，你的貨不錯。」經理對甘敢樹拇指，然後搖晃著身子轉過身去說，「堆——那邊。」

「知道。」採購員說。

阿旺他們知道經理所指的是堆一等貨的地方，他們相視而笑，心裡佩服甘敢周密的安排。

最後統計，一等兩萬七千多斤，二等兩萬三千多斤，三等一萬六千多斤，總量與地磅稱的差不多。

「根據你的貨，折個兩折吧？這是例排，都折的。」經理對甘敢說。

「好，好，沒問題。」甘敢立馬答應。

經過結算，這次的楠木皮一共賣得二十萬八千九百六十元。

經理當場為甘敢開了支票。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甘敢邀請經理和採購員一起宵夜。

宵夜時，阿旺他們頻頻向經理和採購員敬酒。

大家都盡興而歸，經理和採購員都醉熏熏了，走路都搖搖晃晃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