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招惹

與肖爾竹和周冰冰相比，真正讓林蕭然頭痛的還是師姐黃薇，前者只能算小麻煩，而後者嘛……，聚餐剛剛結束，便迫不及待地被這位師姐拽回實驗室，似乎要將他腦海所有東西立即榨乾！

師姐有一點倒是沒有說錯，實驗室確實清靜了，不僅所有的人不見了蹤影，房門也上了鎖。

掏鑰匙、開門、開燈，黃薇嫻熟無比，而當手即將接觸白大褂時，她出現了短暫的遲疑，想到不是要做實驗，大熱天的穿那玩藝做啥？於是，放棄了幾乎根深蒂固的習慣。

黃薇雖然心急，仍然拿起暖壺，又打開抽屜取出一小包綠茶，為自己和林蕭然沏了水，才緩緩坐下。

「趕緊和我說說，你想到了什麼思路？」這些話，黃薇在路上已問過多遍，但均被林蕭然用話搪塞，現在到了實驗室，她哪裡還能忍得住，問話時充滿了急切。

林蕭然則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環視著熟悉環境，這裡曾是他戰鬥過的地方，小到瓶瓶罐罐、大到實驗設備，承載著他一段時期的成長經歷。

實驗室雖然小，堆積得滿滿當當，卻感覺無比親切，搖床里放的不知是誰的搖瓶，奮力地搖著，發出枯燥而有節奏的「哐哐」聲，形成永遠不變的旋律。

目光回到黃薇臉上，林蕭然不經意聳聳肩，帶出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放鬆一點，別那麼緊張，實驗思路么，確實有了一點靈感，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倒也說不上什麼，咳，別那樣瞪著我，實在不行……，可以當我隨便一說。」

五月底的天氣已經比較炎熱，況且實驗室內有著眾多發熱設備，房間里溫度依然很高，但黃薇的臉已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迅速轉冷，降到冰點。

「隨便一說？呵呵，在開玩笑嗎！我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玩笑有趣！」黃薇目光已經噴發著怒火，語氣有點歇斯底里。

這也難怪，當新的希望出現時，卻突然被一盆涼水澆下，瞬間化為泡影，而始作俑者就是林蕭然，她能不氣憤嗎？

房間的氣氛，也不似開始那般和諧，甚至散發出硝煙的味道。

「你已經完成了學業，只待畢業證書到手離開校園，沒有義務幫我做實驗，我知道你可能不是很情願，但有意見可以提，為什麼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做事又是另一副樣子，甚至還消遣我，有沒有體會別人的感受？」

不用問，林蕭然有意這麼做的，聚餐已經狂攬四個自尊心點，再隨師姐來到實驗室，若不趁機撈一下，豈不是浪費資源？

他現在對自尊心點的執著，沒有入賬就視為虧損！

見到黃薇的表現，林蕭然才知道似乎玩大了，僅想稍刺激一下對方，卻沒想反應如此強烈。

他肯定不想把事情弄僵，臉上瞬間露出訕笑，「咳，也許是我表述不夠清晰，只是思路暫時沒能理清，不要著急好嗎？」

黃薇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依然吧啦吧啦，「一個月前接到課題，我清楚實驗難度，動物細胞啊……，沒接觸過呢，也不具備這方面的經驗，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知道壓力有多大嗎？」

「為了翻閱更多的資料，幾乎每天都忙到深夜，室友們對我都頗有微詞，因為影響了她們休息，可是導師沒有更多的幫助，不依靠自己又能靠誰？說老實話，我曾經想放棄這個課題，咱們實驗室，要條件沒條件，要經驗也沒有經驗，怎麼做，費那個勁幹嘛？可是，我不想逃避，想堅持下去，默默勸說自己，只要付出了、努力了，眼前的困難都不值一提，一定可以闖過難關……！」

說到這裡，黃薇神色微微一頓，她發現自己師弟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那張臉居然紅得嚇人，雙眼直溝溝地盯在了某處，一動不動，這麼說也不對，因為臉上的青筋，還在猛烈地一跳一跳……！

她感到無比的詫異，甚至有些惶恐，胸中的怒氣也隨著惶恐快速流逝，難道他……，因為我的幾句數落，然後羞憤難當……，病了？

林蕭然當然不是羞憤難當，而是自尊心發作，本次發作他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輕鬆完成了壓制，又一個自尊心點入賬！

自從有了系統在身，自尊心發作都非常短暫，本次也是同樣，前前後後不過幾息功夫，沒有想到被黃薇看了滿眼，並被嚇得不輕。

「咳，師姐……，你不生氣了？」醒悟后的林蕭然，臉上微帶尷尬說道。

「你沒事兒了？臉怎麼還那麼紅，不會是發燒了吧？」黃薇身子稍稍前探，伸手迅速而輕微地觸了下林蕭然的額頭，察覺溫度還算正常，略感心安。

「我這個人吧……，比較敏感，簡單說來，就是情緒出現較大波動的時候，像喝醉了酒，會上頭……，呃，就是你看到的這副樣子，許多人清楚這點，沒什麼大事！」

林蕭然的話說得模稜兩可、半真半假，不是他喜歡胡謅，而是不能實話實說，難道告訴對方，靈魂深處隱藏著一頭魔鬼，時刻吞噬著生機？

「敏感？也就是說，我只能無條件接受你的意見，不能反駁，否則……，可能導致你再次出現剛剛的狀況？」聽到林蕭然的辯解，黃薇在錯愕之餘，神情再次變得冷冽。

「沒有那個意思，我可以保證，無論什麼時候，時刻期待著師姐的批評與指正！」林蕭然大義凜然道。

「好啊，你能有這樣的態度，我很滿意，放心，不會刻意為難你，只是不明白……，說好的實驗思路，為什麼現在沒有了，確定不是戲弄我？」

黃薇的情緒逐漸平穩，神情再次回歸冷淡。

林蕭然微微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我已經在解釋，但你可能沒有注意到，我所說的沒有思路，實際上……，也可以看作一種思路。」

「沒有思路看成一種思路，聽起來很彆扭，到底什麼意思，你在繞我？」

「說了不要急，我們實驗室沒有動物細胞培養基礎，不否認吧？因此，現階段實驗，只能從最基本的角度入手，第一個任務是將休眠細胞恢復活性，並在恢復活性的過程中，逐漸熟悉細胞的生理特性，尋找到最適合我們實驗室的培養條件，為後續懸浮培養奠定基礎，這就是我的思路！」林蕭然胸有成竹地說道。

生物實驗不同於化學實驗，不可控因素極多，哪怕使用完全相同的實驗條件，使一個實驗完全重現也非常困難。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化學實驗的中和反應，鹽酸與氫氧化鈉兩種溶液接觸，生成氯化鈉和水，一份鹽酸只能反應一份氫氧化鈉，最後也只能生成一份氯化鈉和水，這個過程很容易做到精確控制，重複多少次都是一樣。

生物實驗則不同，首先，培養基的成分相當複雜，培養基原料本身也由多種化合物組成，這樣複雜成分的培養基，已經具備了很大的不確定性，而這僅僅才是開始，微生物或者動物細胞生長過程的複雜程度，才是不確定的根源。

影響生物生長的因素有許多，涉及了溫度、氧傳導、pH等諸多種干擾因素，以現有科研水平，很難完全保持一致。

此外，接種量也是重要影響因素，接種是利用很細的接種針，在無菌條件下，挑出一點點細胞或微生物，置入培養基，每次挑出的數量可能相同嗎？

實驗室在購入這批動物細胞時，肯定帶有相應培養方案，應該比較詳細，可是因為生物反應的複雜性，儘管這一方案經過千錘百鍊，卻不一定最適合實驗室。

現階段最迫切的，是儘快磨合出適合自己實驗室的培養方案！

細胞培養工藝條件的探索，經常引入數學分析方法，最常使用的是均勻設計和正交實驗，其中均勻設計方法更加科學，得出結論也更加可靠，但缺點也非常明顯，它對樣本的數量要求較高，說白了，需要有大量的實驗數據為支撐；而正交實驗略顯粗糙，結論的可靠性較差，但樣本數量要求不高，仍被廣泛採用。

回到黃薇的實驗，考慮到生物實驗複雜性，加上動物細胞培養周期較長，獲取有效樣本難度很高，採取均勻設計方案很不現實，正交實驗幾乎成為了唯一選擇。

無論微生物還是動物細胞，有一點是共通的，入手之後，首先要進行適應性培養，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培養方案。

黃薇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深知生物實驗的特殊性，這些道理還是懂的，建立屬於自己的培養方案，相當於為實驗打基礎，非常重要，如果基礎沒有打好，強行進入下一步實驗，就好像蓋大樓沒打好地基，蓋著蓋著突然發現……，樓歪了！

實驗方案的優劣與否，不在乎它到底有多麼完美，適於自己並且可以解決問題才是關鍵，林蕭然的提議或者是什麼都沒說，卻是當前最適宜的方案。

但黃薇仍在火頭上，怎能輕易放過在自己面前嘚瑟的小師弟？她緊盯著林蕭然輕哼，「就算說得有一定道理，可是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新思路，如果說不出來，今天的事情甭想輕易過關！」

林蕭然被黃薇盯得有些發毛，聽到如此無理要求，只得暗暗苦笑，看來師姐是不能輕易招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