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代的眼淚

聽到這響徹大堂的召喚，陳魯明只得來到他們桌前，看著齜牙咧嘴的路易，小心翼翼的詢問：「你的腳還好吧？」畢竟路易是踩了他的腳才把自己傷成這樣。

陳魯明是校籃球隊二號人物，經年累月的訓練同樣造就了他結實的體魄。然而與一身匪氣的路易不同，他身上有股運動生少有的書卷氣，平日穿著走的也是偏美式學院派的精英路線，再架上一副度數不高的黑色金屬眼鏡，著實擔得起低年級學弟學妹交口稱讚的一句文質彬彬。

而校籃球隊的一號人物，正是路易。

「沒事兒，小問題，你看！」一號人物說著，更重更穩的踩了踩，強忍著脫下了臉上的痛苦面具。

「抱歉…」

「都說了沒關係，別往心裡去。」路易看起來心情頗好，「你們咋樣？兄弟們專業考的都不錯吧？」

「還湊合，忙著準備文化課呢。」

路易熱情洋溢的問一句，陳魯明略顯機械的答一句，連一旁裝作乾飯的李登科都覺得尷尬。

待陳魯明終於成功拒絕了路易拼桌的邀請，轉身走向自己的目的地，李登科立刻急不可耐的開口：「你說，那一下是不是陳魯明他故意的？」

「怎麼可能！」路易答的斬釘截鐵，「他一個要出國的人，有什麼理由做這種臟事兒？」

「說的也是。」李登科覺得也有道理，悻悻閉了嘴。那陳魯明文化成績本就不錯，早就打算放棄國內高考，申請美國的什麼大學，據說申請書都已經投遞了不止一打。

如此一來，從天而降的崴腳真就是個悲傷的意外了。

生活中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如同小小的石子被投入沉靜的巨大的河，那一刻也許會泛起點點漣漪，不過這長河終歸會波瀾不驚的流到該流去的地方。

也許是個人工渠，李登科覺得，河道被規整的太好，太寬闊，沒有波瀾也不壯闊。

就像他路易可能錯失名校，可在老爸路寬的庇佑下也會有安穩明媚的未來；即便是他李登科，自高考倒計時出現在班級牆壁的那一天起，就將路易老爸籌辦的那所民辦高校的二本合辦學院，三本民辦學院和高職專科當成了自己的第一、二、三志願，立志要當離百年名校還差九十八年的」慶文學院」的第一批畢業生，有學可上能對自己老爸有個交代，就是極好的結局。

何況繼續當四年同窗也沒什麼不好的，像路易這樣純粹，大方，又講義氣，確實是萬里挑一的好兄弟。

大家都會很安逸。

安逸且怡然的好心情冷不丁被好兄弟的聲音破壞，那聲音充斥著了太多困惑，多到讓吃著茶點哼著歌的李登科被一口滾燙的流沙包燙傷了舌頭尖：「你說，風暴之主到底哪裡像熊貓？」

相較於其他應屆高三的莘莘學子，路易和李登科這一年的6月7、8、9日，實在是過得過於祥和又平淡——早上準時去考場，考完一場回半日閑solo幾把，到點再去，再回，再solo，然後十一、二點回家睡覺。

就這樣重複著，時間來到第三天下午。

在炫目的驕陽下，在漫天飛舞的教科書殘頁里，在潮水般的吶喊和嘶吼中，路易和李登科幾乎是被歡騰的人流沖回到半日閑。

兩個少年在前台脫離人群，優哉游哉的上了二樓，一路往最裡間的包房走去，耳邊不時傳來好不容易解放的莘莘學子，因為被告知沒有空機而發出的陣陣哀嚎，絲毫沒有察覺高中生涯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在他們年輕的生命中落幕。

李登科把那聲聲哀嚎當成對自己先見之明的讚歌，不免有些嘚瑟：「怎麼樣，聽我的先掛好機沒錯吧？」

路易抿著嘴點了點頭，舉起大拇指無聲的表達了敬意，李登科很是受用。

二樓最頂端的包房，是一個標準的五五對黑房，10台電腦分成兩列，背對背擺在包廂正中間，都有三年前最頂級的豪華配置，也就是說，現如今的各種三A大作統統帶不動。

在完全沉迷於solo的第五天，小網管怯生生的找到他倆，轉達了老闆的提議，樓上有五黑包房，BOTT標配，最重要的是，半價。

「時代的眼淚。」

再次推開包間門，路易依然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個對黑包房全貌時，李登科脫口而出的感慨。

那時的房間維護得並不好，即便蒙著一層細細的灰塵，主機和外設也都能看出明顯的的使用痕迹，還有淡淡的煙草味在空氣瀰漫。路易一進屋，便徑直走向最深處與房間風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雜花窗帘，移開窗台上裝在巨大亞克力展示箱樂高滅霸手套，才發現他想打開透氣的窗戶被一堵磚牆給封的嚴嚴實實。

小網管見狀，急忙打開老式換氣扇，匆匆跟了過去。循著路易疑惑的眼神，看到最角落明顯乾淨很多的機位，幾本包著封皮碼的整整齊齊的書，還有一張鋪蓋整潔的行軍床，小網管解釋道這個包房也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至於這個窗戶為什麼被封死，那他也不知道了。

好在路易和李登科一向糙慣了，這網管宿舍又得以重新發揮作為網吧的價值，只是上座率僅僅20%，多少有些寂寥。

然而此刻，寂寥的包房罕見的人聲鼎沸。路易難以置信的看著另外八台顯示器前，滿坑滿谷的坐著興奮的難以自抑的同齡人，玩著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遊戲，彷彿蛟龍得水，猛虎歸山，就連小網管的那台日常不對外營業的前面都坐了人。

「卧槽…….」李登科小聲低呼，忍不住繞場一周，邊走邊給路易指著屏幕介紹：「這個在玩qq飛車，這倆在打cs，這個在玩泡泡堂，這個是冒險島……」

待李登科拍著腦門大驚小怪的回到路易身旁，路易才聽清他嘴裡的嘀咕：「卧槽卧槽卧槽，易哥你說咱祖國的花朵平時得被壓抑成啥樣，才會高考完衝到網吧玩掃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