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鏡中
錢老頭的魂珠剛進入陽哥兒的腦門,便發覺有些不對。命魂在他人身軀中確有不適,一個毫無修鍊,純凈度又極高的普通人身軀,總也不至於讓他的命魂珠宛若在泥漿中行進,還得是那種泥多水少的漿!
錢老頭此時面臨著兩個選擇:一是立即退回原來的身軀,畢竟也才命魂剛離開而已,損傷並不大,無非是修養段時日而已。二就是繼續進行這奪人身軀之法。
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壽數所剩並不多,這樣的機會以後難有,錢老頭咬著牙命魂前沖!
泥漿間的行進感之後竟是魂珠撞上了一顆足有他命魂珠七八倍大宛若一個小兒腦袋大小的金色珠子,金色珠子淡淡的透明,裡頭載著的,駭人得很,是一輪太陽!
自古以來別說沒見過,聽都沒聽過,誰的腦子裡有輪太陽!
天地陰陽,道途千萬。人的身軀是陽,命魂則屬陰。天上大日當然是陽之極致,怎可以在人的身軀中存在!怎不把人的精血烤乾,命魂燃盡?
世間生靈,管你人或妖,任你修為通天徹地,膽敢用命魂相抗大日,便是魂燼身死,現在居然有個人在腦海里有一輪太陽!
驚懼中的錢老頭當即想轉回自己身體去,這個小人兒太可怕了,老頭兒連連後悔。
他的後悔只持續了不到兩息,因為他命魂珠的撞擊似乎是喚醒了陽哥兒腦海中的那輪太陽,大日一醒,錢老頭兒的命魂珠瞬息間被烤的只剩下一攤命魂之力,裡頭的人魂被燃的乾乾淨淨,一絲殘餘都不曾留下。
那一攤命魂之力被腦中的太陽輕鬆收盡,陽哥兒雙目一睜,醒了過來,此時的陽哥兒哪有以前的呆傻,雙眸靈動,清澈深沉,嘴裡低吟:「大夢誰先覺,平生無人知。一朝清風起,便是魂醒時。」
將近十五年,他在自己的腦海里看了十五年的人生。他有意識時已經是一個嬰兒的軀殼,但他知道他的靈魂不是,奈何他對他之前的人生並無任何記憶,他只知道,他聽得見也看得懂所有周邊人的行動作為。
他的命魂跟常人不一樣,常人命魂在小腹之處的命宮,他偏偏在腦海。而且他的命魂也沒辦法完全指揮這具軀體,幾乎是他發出一項指令,軀體只能做其中最簡單最基本的,包括說話。
他唯一記得的事就是在陽光下吸取力量,似乎當他的命魂強大到一定程度,身軀才真正歸屬於他。
所以,前十五年,呆傻,木然,每天雷打不動的曬太陽。不過是他在壯大命魂而已。
此事若被任何修鍊士知道,那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修鍊士借天地靈元修鍊己身,壯大命魂。從未聽說過有人可以藉助太陽修鍊!太陽的威力大家都知曉,千萬年來也曾有人嘗試,結果便是不再有人幻想藉助太陽,避開太陽已經是修鍊士的常識。
陽哥兒很是感謝這個錢老頭兒,顯然,錢老頭身死魂滅。而他,若是沒有錢老頭的命魂之力補充,還得當兩三年的傻子。
陽哥兒坐定下來,收拾了一下錢老頭兒的遺體,或者說遺物,一幡一鏡顯然是法寶,還有一小布袋,袋中紅色丹藥三顆,這些先放在一邊,周身俗物只有銀兩銅錢些許被拿出,其他陽哥兒全然未動。
把錢老頭兒的屍體拖上草席,卷了起來,準備晚間離岸邊遠點葬了。靠岸太近下葬估摸著老頭兒死後都不安生。老頭兒雖是不懷好意,到底也是省了他三兩年的痴傻水墨功夫。
他接受了自己叫陽哥兒,劉大猛沒讓他跟著姓劉,他總要給自己續個姓氏,秀秀家的姓沒經過人家同意,也就算了,到是這個錢老頭兒,前半生坑蒙拐騙,修了道掙扎橫死,索性給他留個念想,也提醒自己人性的善惡,於是從此刻起,他叫錢陽。
他又掏出那一幡一鏡,白幡乃是錢老頭自己煉製的粗淺法寶,上頭四個大字:當世半仙,在下面還有三個蠅頭小字:「錢道人」,正是由此,知道了老頭兒的姓氏,名字則無從知曉,便隨風去吧。這白幡不過有些迷亂人心的作用,用在普通人身上,或許不凡,對上修鍊士,不過就是個累贅而已。
本著廢物利用的心思,他拆下白布收起,把那跟普通的竹竿扔在一邊。
然後他細細觀摩起了那面鏡子。
鏡子外圈是一層非金非玉的材料,灰濛濛的,除了上頭的捲雲紋並看不出奇異來。鏡背一個大大的「離」字,正面鑲嵌著的鏡面通體晶瑩,照的人物纖毫畢現,偏生讓人覺得空靈。
錢陽知道這是個寶貝,只是不知道它的具體功用。研究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村裡死寂一片,趁著天黑,拖起卷著錢道人屍體的草席,準備先去葬了。
這一路拖一段休息一下,他的身軀只是個普通的少年,神魂的強大跟身軀無關。錢道人雖然老弱,但是對於此刻的錢陽,還是很大的負擔。
幸好他記得村外不遠就有一個當初村裡人挖走了一顆大樹留下的大坑,葬這個錢道人大小應是不差。
葬完錢道人,他已經是很累,但是看這滿村血跡,偶有零碎屍塊,他也不忍,便撿著收拾作一堆,也埋了去。
等到他筋疲力盡回到屋子裡時,已經是深夜了。
草席跟著錢道人的屍體埋了,錢陽只能坐在長凳上靠著牆休息。
又摸出那面鏡子,拎著看。直到他偶然把額頭貼上鏡子,一人一鏡就這麼兀地不見了。
一晃之下,他已經是到了一個特殊的空間,面前是一處平台,平台四四方方,分有四席,席上空飄有字,分別是:身、術、法、器。
錢陽也是覺得稀奇,這想必就是那面鏡子的秘密。
他胡亂坐了最近的身席。眼前憑空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書冊,竹簡紙本,還有一些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皮,連龜甲和葉子都有!
他隨便翻了兩本,原來都是修鍊靈元壯大本身的法門,這恰是他當前急需的。
他記憶中只有一門修鍊之法—《明光經》,可偏偏明光經只是用作命魂壯大與恢復的,對肉身毫無作用。之前的他,空有命魂強大顯化烈日,肉體連個成年普通女子都不如。
不過修鍊自身的法門這麼多,他著實不知道選擇哪一門。於是他一門一門地看過去。看到一些驚奇之處更是連連作喜,一些晦澀不通之處也是皺眉歪頭。不知道看到第幾門時,又是眼前一閃,他握著鏡子重新出現在屋裡。而外頭即將正午。
錢陽走到陽光下,宛若初生。
隔天日落,錢陽才能再次進入鏡中,又是不停的看,再出現時天微亮。
足有五天,錢陽試出,每次只能在鏡中呆得四個時辰,而這四個時辰后,有一天半不能再次進入。
而這五天,錢陽一共進了三次鏡中,看了足有近百門秘籍,偏偏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那些個修鍊秘籍,配不上他。他也不急,只是繼續等著而已。
新一次從鏡中出來后,他想起被帶走的劉大猛和秀秀一家,看著空蕩蕩的村子有些不適應。
於是他準備離開,他想了想,朝著雲城走去,記憶中,雲城可是最近的城池了。
他走到雲城足足花了兩天兩夜,路上又進了一次鏡中,已然是讀,看,選,無果又出來。
等到他到雲城之外時,並未發現平時城門口熙熙攘攘排隊進城的人,他有些詫異。但命魂中隱隱傳來一股不安。
他就這麼走近了空蕩蕩的城門,城門外一步地下是一個碎裂的瓦罐,看碎的樣子就是從城門樓上扔下來摔碎的,城內也是安靜的可怕,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滿城靜寂。
他穿行了半坐城,沒有看到一個活人,如此的詭異更是讓他心有不安,於是他果斷的轉身,原路返回,出城。
出了城后錢陽心中的不安與警惕才略略放下,城外靠著城牆有一個小窩棚,本來是給晚間入不了城卻要值崗的軍士使用的,如今錢陽準備在裡面休息一下。這詭異的情況跟他所知的雲城差別太大,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這一城的人都不見了,憑空消失?要不然為何連血跡都沒看到?
當晚,錢陽並不能進入鏡中,只是在窩棚里半睡而已,如此詭異的雲城,讓他並不敢睡踏實。
然而這一晚上沒有絲毫的響動出現。恰好時間差不多,他又進去了鏡中。
這一次錢陽讀看地更仔細更認真也更快了。雲城遭遇,讓他的危機感無限放大,他亟需能保護自己的力量。
前幾次加起來他快看了有一百多法門,他並沒有如何滿意的。今天,他準備繼續看了,即便依舊沒有足夠滿意的法門,他也要從中選出一門來修鍊了,要不然,他心不安。
看了不知多久,他摸到了一片石頭,上面刻滿了星星點點,他正是一頭的霧水,手指在反面摸到了文字的凹凸感,翻過面來,起首三個字略大些:星辰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