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投影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上一刻我還坐在控制室的椅子上，現在我卻站立在一個荒涼的行星上。
如果不是意識與身體存在一定的延遲，我會毫不懷疑這是某種傳送技術，延遲大概在一次到兩次心跳之間。
以光速計算通訊距離的話，我們與這個行星的距離應該不會太過遙遠，可為什麼之前我卻沒發現它的存在？
我抬頭觀察了一下天空，什麼也沒有，漆黑一片。
怪不得，這應該是一個孤獨的行星，宇宙中類似的行星雖然少，但並非沒有，我曾經就遇到過。
只是，沒有恆星照耀，生命難以誕生，我們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彷彿是聽見了我的心聲，凜開始告訴我關於這個行星的故事：
「這裡留有很多人類生活過的痕迹，據模的計算，那裡曾經存在一顆矮黃星的。」
凜抬起手指著天空某處，我很懷疑她只是隨便指的。
「後來恆星因為不確定原因消失了，因為時間過於久遠，缺乏足夠數據計算，不過大概率是爆炸了。」
雖然我不太相信凜的隨意推測，但現在不是打斷她的時候。
「而這顆行星就有點奇怪了，根據現有的數據計算表明，當時這顆行星上的人類文明科技水平不足以抵擋恆星爆炸所帶來的衝擊，但這顆行星卻倖存了下來。」
「恆星爆炸並不是他們面對過的最嚴峻的考驗，失去恆星后的生活才是。」
「最初他們依賴地熱繼續存在了一段時間。」
「後來行星失去了溫度。」
「於是文明也就消亡了。」
沉默，這明顯不是一個輕鬆的故事，同為人類，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沉默以對。
「額，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在最後時刻發現了空間摺疊原理，並開發出可以攜帶讓文明再一次發芽的種子的飛船。」
過了好一會兒，凜才又補充道，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們都知道，這種可能的概率太小了，對於經歷過恆星爆炸，需要地熱才能繼續存在的人類，生存就已經足夠困難了，那裡還能有餘力去重啟文明？
而且根據凜所說的故事，他們應該連人造恆星都沒能實現便匆匆退下了歷史的舞台。
至於空間摺疊？沒有大引力源，就算有這樣的技術也沒用，無法進行超距離跳躍，便只能困死在這方寸之地。
「你不要再偷懶啦！不然時間會不夠用的。」
不遠處的蔚忽然開口抱怨，此刻的她正在調試著一台機器，如果不是機器提供的光源，我們甚至無法看見彼此。
「嘻嘻，怎麼會呢！」
凜笑著朝蔚走去，我忽然有種自己似乎被騙了感覺。
不過也不一定，可能是她們見過的類似的故事太多，以至於難以共鳴。
畢竟，如果有人向我描述孤獨是一種怎樣痛苦的感受，我必然會嗤之以鼻。
我緩緩靠近凜與蔚，問道：「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現在不用，你還不掌握這項技能，不過你可以先觀察，下次休眠過後我再給你設計學習課程，等以後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就能幫助我們了。」
說話的是蔚，很耐心很詳細的描述了當下的狀況。
「是哦！下次……」
凜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了句不明不白的話，眼珠微微轉動。
我莫名有種不好的感覺漫延，只得連忙問道：「我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嗎？」
「去吧！注意危……撲哧」，話還沒說完，凜便自個笑了起來，凜與蔚相視一眼，兩人笑聲漸漸傳開，甚至感染到了我的情緒。
也是，我們都只是投影而已，那裡會有什麼危險。
漫著輕浮的腳步，我漸漸走向遠方，身後有一個拳頭大的飛行機器人跟隨，並伴有光照亮四周。
待距離足夠遠之後，我試探性問那機器，「你擁有智能嗎？」，可惜沒得到任何回應。
自踏上菱形結構體，我遇到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智能，然而我卻沒見過一個擁有智能的機器人，這讓我很苦惱。
一天無法得知凜與蔚她們對智能機器人的態度，一天就不能停止定時任務喚醒夏娃。
沒有夏娃的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剛學會如何使用火的猴子。
要不幹脆直接問她們算了？
不，萬一讓她們產生懷疑，從而去調查我的飛船，那就真太過失敗了。
我可以對信息不夠敏感，但不能這麼愚蠢。
會讓事態無法抑止走向糟糕與崩潰深淵的不是錯誤的決定，而是猶豫不決。
現在，我確定了自己的選擇，不再糾結，不再有意識的遠離凜與蔚，終於能隨心地朝那未知的黑暗走去。
這裡有風，不時揚起一陣塵土，為荒涼與空曠增添了幾分美感。
沒有植被保護的大地，最初表層會逐漸沙化，但那不是盡頭，只要時間足夠，最終它們會在與風的摩擦中變成粉末，正如我現在所見到的。
而生命，乃至於文明的痕迹，也會慢慢消失，只要時間足夠。
不知不覺，我越行越遠，即使回頭也再見不到照耀凜與蔚的光，我沒有停止的想法，直到一塊巨石阻擋了我的去路。
我本想繞開，但它實在是太大了，我只好調轉方向，準備回到凜與蔚的身邊。
可就在離開的瞬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自然界怎麼可能會存在這麼巨大且規整的天然石塊？
這是人造物，自然而然，無需太多的思考便能到答案，任何一個有邏輯的生命都不會得出別的結論。
如果是自然形成的石塊，再大也沒什麼意義，可人造的就不一樣了，他們為什麼要造這麼一塊石頭放在這裡？這其中必然有什麼原因，我想知道。
對一件事情產生興趣的過程就這麼簡單，從前我不知道它的存在，現在我知道了它的存在，然後便想知道為什麼。
我嘗試將手輕輕放石壁上，沒什麼明顯反饋，稍微用些力，頓時按出一個手印來。
考慮到這具模擬的身體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力量，這石塊應該是從前被風沙侵蝕使得表面變脆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