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十三日
4月13日,天氣晴。今天我又不出意料的遲到了,不過兩個老師並沒有說我什麼,她們人真的好,讓我非常開心。
早上我遇見梁,她也又遲到了。我看過張老師的班主任手冊,上面寫著梁的家住在離學校挺遠的地方,比我的大學還要遠上不少,所以她每天早上經常遲到倒也是不奇怪了。不知是奶奶還是姥姥送她到門口,正巧遇見我過來,她的奶奶便讓她和我一起走進去。梁雖然話說的很多,但實際與別人相處卻很拘謹。我覺得她想要熟悉一個人還是要很長時間的,至少對我就是這樣,現在還是一種比較陌生的狀態。與我一起往裡走時,梁不斷回頭去看,也並不和我並肩一排,我與她說話時也沒有什麼回應。她兩隻手死死抓著書包肩帶,眼神也是左右飄忽不定。我想是因為今天她沒有與往常一樣和別的班級一起走進去,所以有些緊張吧。自閉症的人總是會形成一個固定模式,若是被突發情況給打破,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我與梁到了班級,又見一群人圍在我的座位那裡,原來是高倒水時灑了一杯水在地上,張老師帶著幾個學生們正在收拾。等他們收拾好了,我便坐在位子上,龍總是回頭沖我笑,估計是因為我借他手機看,他對我好感增加了不少。
快要上課的時候,李老師通知我們今天第四節有公開課,校長讓我們實習的都去聽,在前樓的學前兒童那裡。學校的要求是每個老師每學期都要上一節公開課,給其他老師聽,這是慣例。我也不清楚這樣的表演是為什麼,好像年輕老師總是要上公開課的,美其名曰鍛煉講課能力,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或許是我還理解不了背後的良苦用心吧,但願是這樣。許要去聽,我說不去。
今天風特別大,我穿的不多,很冷,結果大課間仍是要出去跑步。站在操場上,我就抱著大楊,大楊比我高比我胖,躲在他身前真的暖和。張老師今天身體不適,讓許帶著學生跑。我這次也跟著,跑步好歹能暖和一些。好在跑完步就回教室去了,我也能緩緩不至於凍著。回去樓里碰見班長,幫她去開了水房得門,順便問起昨天的事,果然她手機真的丟了,在公交車上丟的,令人難過。畢竟現在丟了手機很麻煩,各種信息都在一起,重新補起來真的很讓人煩躁。
第三節是張老師的課,講的是關心家人的內容,張老師讓學生上台表演爸爸下班回家怎麼做,奶奶生病怎麼做,結果學生都爭搶著當大輩兒,倒成了搞笑舞台劇,充滿了笑聲,不過這樣也挺好,在這個時候能看到他們機智的一面,頗為難得。
相比之下,我覺得張老師上的課都是些有意思的課,像什麼遊戲,舞蹈,繪畫,藝術類型的比較多。不像李老師的課更偏向理論的那種,學生和老師都會覺得無聊,而且學生大多理解不了那些抽象的東西。這其實是一個悖論,因為各種社會規定的需要,所以要開設這些課程,課程的內容也確實對學生來說值得學會,但他們卻根本學不會,所以這些課程只有開設的意義,而沒有了結果的意義。這世上的事也總如此,大都更看重了形式,至於結果么,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第四節課許就去聽公開課了,同去的還有其它女生,結果我就需要拿著四個飯盒去了食堂打飯,畢竟只有我沒去聽課。後來向小迪問了一下,那估計是年輕教師必上的課,這節課是粗大動作和精細動作的訓練,夾襪子,簡單的說就是要學生拿著筷子將襪子夾起來放到籃子里。
小迪說很多老師都去聽了,不過好多人中途就離開了,我笑說可能都去乾飯了吧。其實公開課看多了也就膩了,審美是有疲勞的,更何況是無聊的表演。
因為今天很冷,所以我中午就沒有學生們去操場遛彎,在他們午休的時候,我也跑到電腦室躺著小睡一會兒,等午休結束了才再回去。
下午張老師的課是帶他們蒙眼摸物體,能力強的不需要訓練,能力弱的也練不會。後來就是玩遊戲,摸瞎子。我一直在看書,沒怎麼聽課。
放學前,參加社團打羽毛球的石腳底掉了一塊皮,李老師很緊張,問我什麼情況,我不敢說啥。其實我看應該是腳上出汗泡的皮有些泛白那種,打羽毛球得時候一磨,便掉了一大塊。但我不想多說,誰知道怎麼回事呢。
離開學校,路上與小迪閑聊,他今天又給幾個老師和學生家長做了訪談。學生家長說他們在一些機構里見過有一種家長,主觀上不承認自己孩子的「特殊」,也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孩子」。雖然他們仍會把孩子帶到那種康復機構去,但他們還會告訴自己孩子或者其他人,他們的孩子可不一樣,跟那些特殊孩子不一樣。不過我看可能真正不一樣的是家長吧。在旁人看來,這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表現,但我不願意這麼說,或許不承認自己孩子的特殊,已經是他們能夠守住的最後一道防線了,你又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去戳穿呢?
其實大部分家庭生下這樣的孩子,都會再去生二胎,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或者金錢投在小的正常的身上,這大概就是人之常情吧。正常的家庭總還是需要一個普通人來進行維持的,這不是社會的要求,而是生存的必然。
不過被訪談的家長還是認為,如果有足夠的經濟和精力,他們是會給這些特殊孩子足夠的投入的。不過隨著訪談的深入,他們也漸漸無法信服自己的這個觀點了。就比如每個星期的周三,因為只有半天課,便會有許多家長不願送孩子上學。還有下雨天來的人也很少,便說明了這一點。在這裡,我們無法迴避的一點,就是特殊孩子終究是一個家庭的「累贅」,而且是無法擺脫的那種。也正因為如此,會有人因為這樣的孩子選擇了離婚,選擇了逃離。
不過還是有很多家庭會重視,比如這個學校的一些保潔啊之類的工人,都是孩子在這裡上學,她們到這裡工作,方便照顧。比如小迪訪談的一個家長,他們家兩個孩子都在這裡上學,只是一個需要陪讀,一個不用。
在這裡上學的都是能力不足的,哪怕是我們職業班。老師說現在但凡可以的,都會去普通學校隨班就讀,哪個家長也不願把孩子送到特殊學校來。但這就是人生吧,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今天聽兩個老師聊天,我們班李的父親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他五十歲有了李。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其他孩子,如果沒有,待李父百年之後,是否還有地方能夠容納李呢?畢竟這個學校只能讓他們待到十八歲。
李老師曾說以前有那種大酒店,會招收特殊人群當員工,但招收的那些人都是比現在學校里的這些孩子能力強許多的。只是現在這樣的工作機會也都沒有了。我在上課時聽景師說過,為了讓一些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會要求他們招收一些特殊人群做員工,否則需要交更多的稅。但真實情況是,這些企業要麼承擔多出的稅,要麼找一些特殊人群來挂名,不用上班。實際上用特殊人群當員工的,少之又少。我們拚命的發展,努力的奮鬥,普通人尚且為了立足之地而拼盡全力,誰還有閑情雅緻去幫這些特殊人群找一間能避風雨的廣廈呢?
這其實也是我離開這個行業的原因之一,道貌岸然的話說多了,總不會連自己都給騙了吧。我選擇了逃避,無他,只是想找個說的與做的能一致得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