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3 將星試翼

第二回3 將星試翼

董陽和曹可用率領部隊一口氣奔出了三十多里,才駐馬點查。這次偷襲可謂大獲全勝,除了戰死一人外,只有六七個寨卒受輕傷,眾人無不歡呼雀躍。

對於宋啟愚來說,這兩天顯得異常漫長。三更已過,他一個人在團練公所實在睡不著,就叫人把吳襄和席軍民請來,仔細推演自己的作戰方案。宋啟愚對席軍民說:「國棟,太公已經要求全寨壯年男丁參加團練,組建『承、公、佐、佑、弘、義、尚、賢』八哨。從明天開始,你負責對這些人登記編隊和訓練。」席軍民爽快地答應道:「包在我身上。這裡面有不少人年少時就在團練軍里服役,我的『民』字哨還可以幫著訓練他們。」宋啟愚轉向吳襄說:「長白,眼看要打大仗了,你這幾天帶人幫著寨外住戶遷居城內。然後,我把『前、后』兩哨交給你,你負責沿河這條道路和山道的布防任務。另外,向大同、應縣、雁門等地派出哨探我會讓曹可用負責。以後,團練軍要全天備戰,不許缺員。」吳襄也點頭應承了下來。眼看到了卯時,宋啟愚望著地形圖獃獃地說:「不知道光照他們是否已經成功,傷亡情況如何。」屋子裡的氣氛沉重下來,三個人都沉默了。恰在此時,公所外面的崗哨喊道:「是誰?」

「余允文。」

聽到這個名字,宋啟愚先是打了個冷顫,繼而以拳擊掌高興地說:「哎,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呢!快隨我出去接先生。」三人打開房門,走出庭院,快步來到團練公所門口。一個青巾藍衫、瘦弱枯乾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前。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拎著黑布籠子,正笑眯眯地看著出來的三人。

宋啟愚走到余允文面前,一躬到地說:「余先生,學生給您請安了。」吳襄和席軍民也有樣學樣地鞠躬施禮。余允文趕緊扶住宋啟愚說:「宣道施禮我可承受不起,若論年齒我長你許多,但若論功名我只比你早一年考中秀才,到文廟教授你們三個也只有半年時間,稱先生實不敢當。」宋啟愚誠懇地說:「余先生不是迂腐讀死書的人,所以功名成的較晚,但每遇大事先生都有非凡見解,這一點連太公都是認可的。再說我們都有馴養動物的愛好,意趣相投,早已是知己,先生不要客氣。」余允文略一拱手,嚴肅地說:「我猜想今晚我不來,明天你也一定會去找我。不用客套了,我此來是有正事告知。」說完,也不等宋啟愚幾人相讓,余允文就邁步走進了團練公所。

待進得屋來,余允文劈頭就說:「我團練軍子時發動攻擊,全勝而歸,斃傷柔然兵千餘人、戰馬千餘匹,我僅陣亡一人,輕傷數人。」吳襄和席軍民大為不解,紛紛說道:「余先生,三百多裡外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這是真的嗎?你是在消遣我們吧。」吳襄首先反應過來,但旋即否定說:「信鴿,余先生養的鴿子。哎,不對呀,鴿子晚上不會飛呀!」余允文不緊不慢地把燈籠放到桌子上,舉起手中的黑布籠子說:「宣道相馬的本事你們都知道,可要說怎麼訓鴿子就得看我的了。這籠子里裝著的是我專門夜翔出來的信鴿,暗夜只要有星光它就能報信。」宋啟愚驚喜地捧起鴿籠,輕輕拉開黑布罩子,一隻健壯的白鴿警覺地立了起來。它瞪著眼睛扭動著腦袋看著周圍的人物,喉嚨里還發出「咕、咕」的輕叫聲。宋啟愚仔細端詳著白鴿,不住地讚歎:「它可真漂亮,體態健碩,飛羽油亮,先生養信鴿真是絕了。不過,我去您家看鴿子不是一回兩回啦,您好像沒提到過它呀?」席軍民也說:「是啊,我還跟宣道去玩過一次呢。」余允文笑著說:「它和小黑可是我的寶貝,幾百隻鴿子裡面也就訓出這麼兩隻,怎麼會輕易示人呢。」余允文接著說:「我的長子余天錫在團練的『平』字哨當差,昨天出發前給我要了它去,叮囑我接報回信。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徹夜未眠吶。」宋啟愚拉著余允文請他坐下,興奮地說:「有了先生的信鴿,我們就變成了千里眼、順風耳,這下保衛光裕的勝算更大了。」宋啟愚又給余允文作了個揖說:「先生,以前您也多次給我的團練軍教授過識字課,但那都是臨時的。現在我請求您正式加入團練,幫我參贊軍務。您能答應嗎?」余允文堅毅地點了點頭說:「十幾年前,我攜妻兒投奔光裕寨,得以生存、讀書、中功名、養意趣,受宋氏大恩,無以為報。我今夜此來,就是想為光裕出力,加入團練,求之不得。」宋啟愚緊緊握著余允文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日上三竿,柔然軍隊對大同城的頭次進攻失敗了。烏利可汗端坐在馬上,面無表情地一晃鞭子,又有幾百名騎兵旋風般地撲向了大同北門。這些兵士都用兩腿控制著戰馬,手執彎弓,不停地抽箭發射。箭矢飛過護城河,雨點般傾瀉在城牆和城樓內外。柔然人的輔助部隊推動著笨重的器械,準備在護城河上架設浮橋。與此同時,城裡拋石機發出的幾十個火球從天而降,或把柔然兵砸得人仰馬翻,或把攻城器械砸得枝斷架裂,或是砸在地上劃出一道道火線。

這時,一個柔然騎手飛馬來到烏利可汗近前翻身下馬,緊跑幾步,跪倒行禮。他手托一份羊皮文扎呈送給可汗。烏利可汗用手裡的鐵蒺藜骨朵把文扎挑過來,審視了一遍,鐵青著臉回手就是一下。報信士兵被鐵蒺藜骨朵砸得腦漿迸裂,當場斃命。旁邊服侍的隨從趕緊上來把死屍拖了下去。烏利可汗用馬鞭指划著叫過兩個大臣,對他們交代了一番。兩大臣施禮后,騎馬離去。

正午,光裕寨西街的福星居內,參與偷襲柔然營壘的團練軍坐滿了十幾張八仙桌。人們喝酒吃肉、猜拳行令、大說大笑、吹牛起鬨,氣氛非常熱烈。宋啟愚為大夥賀完功、挨桌敬完酒之後,稍作停留,便叫著曹可用離開酒樓,匆匆向內北門走去。宋啟愚邊走邊說:「啟南是堂叔的幼子,連親還沒成呢,就這麼走了。堂叔一家這會兒不知道傷心成什麼樣子了。啟南的後事咋處理的,入殮了嗎?」曹可用回答說:「已經安排好了,我帶人料理的。老太公還吩咐大老爺代表他前去撫慰,估計現在已經在靈堂了……」

內城東北角一所院落內高搭靈棚,大門上掛著白幡,院內傳出凄慘的哭聲,幾個寨卒在大門前支應著。宋氏族人和街坊鄰居不時有人前來弔唁。宋家大老爺宋祥仁命兒子啟智和侄子啟元在靈棚內招呼著,自己則到東廂房勸解堂兄和堂嫂。這時,一個寨卒在門前喊道:「團練和曹爺來了。」宋啟智趕緊跑出去把哥哥接進來。宋啟元拿過長香遞給二人。宋啟愚焚香在手,站在棺木前深施一躬,嘴裡叨念了一番,起身將燃香插在香爐中,然後問:「大哥,堂叔、堂嬸在哪裡?」宋啟元邊向旁邊讓著邊說:「二弟,你父親正在屋裡陪著呢。」宋啟愚進屋看見堂叔和堂嬸倒身就拜,悲愴地說:「我對不起您二老呀,不該派兄弟去呀。」堂叔急忙把宋啟愚攙起來,掉著眼淚說:「這咋能怪你呢。咱們宋家祖祖輩輩為國守邊,戰死的也不止啟南一個。他是宋家人,得守這個本分。」宋大老爺扶著堂兄重新坐下,對宋啟愚說:「兒啊,你叔嬸都是明理的人。光裕寨有難,咱們宋氏肯定都會拚命一搏。現在咱們就該把啟南的喪事辦好,讓他風風光光的下葬。」宋大老爺又轉臉對堂哥、堂嫂說:「我來的時候,太公已經准許把啟南的牌位供入祠堂,和其他戰死的祖輩一塊享受世代祭祀。」在宋氏族人眼中,能被供入宗祠是件無比榮光的事情。一對老夫妻被感動的涕淚橫流,甚至欲圖下拜相謝。宋大老爺趕緊扶住他們,口稱:「使不得,使不得,族裡應當這麼辦。」等堂叔、堂嬸重新落座,宋啟愚說:「啟南走了,但他給家裡的供養不能斷,宗族產業每年的收入裡面都有啟南兄弟一份,這件事我爹就能做主。」宋大老爺點頭說:「這個當然,每年的糧米和撫恤銀子我交代你三叔去辦。不能讓戰死的英雄不安心。」宋啟愚又看了一眼屋裡其他的人,對眾人說:「啟南一走,堂叔家裡就剩下啟東一個男丁。我想出一個告示,凡是家中有人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的,家裡其他兄弟可以免於服役,不再上戰場。這個想法我還沒有跟太公商量,但我想太公會同意的。」

這時,曹可用也進了屋,跟大夥講述了宋啟南英勇作戰的過程,在場的人無不扼腕痛惜、悲傷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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