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百年孤孀(四)
滿場的風刃和冰凌帶著電光襲向金鼎,將那鼎砸得嗡鳴,三巫再顧不上其他,只能收手在巨鼎周圍抵擋。
縉黎和嬴世趁機躍進卦象之間,風隱喘息片刻后也跟上去,把姬桓從裡面換了出來。
化解風雨也不過用了數息的工夫,三巫的神色變得狠厲起來,回身就要斬殺三人,紛紛出掌。
姬桓剛被他們從陣中推出,見到三巫抬手,反身便是一劍掃去。
這一劍力量十足,與三道掌風迎面對上,在大殿中轟然炸開,震得兩邊都是袖袍獵獵,難以視物。
僅剩的一塊黑巾從常之巫的頭上落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兩位姐妹,三人臉上血痕累累,傷口處冒著淡淡的白氣,一點點開始癒合,看上去詭異的很。
她眯著眸子看向台階下的幾個後生——
被卦象圍住的三人迎戰正酣;姬桓以一敵三完全不落下風,不顧一切的沖壞她們的逆轉之陣;更有甚者,被廟祝附了身的呂辭一門心思的要毀金鼎。
這讓三位巫師有些顧此失彼,不禁怒從中來。
「永汐……」常之巫搓了搓手指,淡淡的血跡在她指尖暈開。
「嗯。」淄川巫冷聲應著,眉眼淡然,可隨即雙目卻用力一睜,怒氣幾乎能凝成實體,一掌拍到了地上。
華光從她手底噴涌迸出,沿著地面彎彎扭扭的裂向四周。
就算毀了整座廟宇,她都不想讓這幾個人接近金鼎。
看出她的意圖,姬桓一把拽住呂辭連連後撤,陣中的三人見狀也鬆了手,紛紛張開護身的結界。
一聲巨響后,太公廟的房梁殿宇都被掀飛,瓦礫炸散,就連呂太公設下的禁制都被炸開。
廟宇倒塌,砸起滿地煙塵,殿內的眾人全都被壓在了房梁之下。
不知過了多久,硝煙散盡,廢墟中猛然伸出一隻手,帶著刺青的手臂推開了蓋頂的圓木。
縉黎一邊咳著一邊起身,只覺得左臂動都不能動,袖子上殷紅一片。
他咬著牙把骨頭接回正位——依著現在的癒合能力,這要是晚醒一會兒,骨頭指不定會長成什麼樣子。
身旁的碎石滾落,嬴世和風隱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兩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並無大礙。
呂辭仰面躺在空地上,看上去還算周全,他長嘆道,「差點兒又死一次。」
可是護著他的姬桓就沒那麼幸運了,腰間插著幾塊碎木,已是鮮血淋漓。
三巫還算光鮮,但她們起身後也不管這五人,大袖一掃分開碎石瓦礫,在廢墟里尋找起來。
「找到了!我找到了!」琅槐巫喊道。
她舉起一塊神主牌位擦了擦,看到上面的裂縫后頓時花容失色。
墓以藏形,廟以藏身,人死之後神魂附於神主牌位,齊哀公沒有後人,又是被周王所殺,乃是罪人,不敢沒有單獨立廟,神主只能一直被供奉於太公廟中。
是以三巫也常年居於此地,聊以慰藉。
眼下神主受損,淄川巫只覺得呼吸一滯,後悔方才一怒之下被沖昏了理智。
三巫身上的傷顯然比五人重得多,她們顫顫巍巍的走過去檢查起金鼎,隨即用殘存的力量重新維繫起鼎周圍的法陣,似乎將這鼎中之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這一幕看得嬴世都有些於心不忍,「三位前輩這又是何苦呢?」
姬桓嘆了口氣,扯下身上那幾根碎木片,隨意包紮好傷口,將呂辭從地上扶了起來。
後者活動了一下筋骨,餘光看到三巫時臉色瞬間一變。
「你們三個,當真連命都不要了嗎!」他吼道,「好!好!好……你們要保這鼎中枯骨,我偏要毀了他!」
說完,也不顧自己尚且不能站穩,「呂辭」抓起地上的劍就要衝過去。
姬桓又伸手扶了他一把,順勢將人攔住,高聲道,「三位神巫神通蓋世,我等已然心悅誠服,如今勝負已定,還望三位就此罷手,隨我等同去覲見齊侯。」
不管怎麼看,太公廟被毀這件事姬桓等人都難辭其咎,無論如何都是要向齊侯請罪的。
琅槐巫冷笑了一聲,「哼,請罪?只怕你們還沒有這個能耐!」
看著她一身的傷,縉黎覺得這老太太歲數不小,嘴怎麼這麼硬?
他正想著,卻聽到殷弓出言提醒,「糟了,夔魖的力量還在外溢!」
原以為經過這般衝擊,就算是三巫的法陣也會一同碎裂,可聽到這話縉黎才恍然發覺,那廢墟間的法陣竟然還在運轉。
他抬眼望去,現在該怎麼辦?
然而淄川巫、常之巫和琅槐巫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三人神采奕奕,衣袍上的血還未乾,可身上的傷口卻半點都見不到了。
「老身等早與爾等說過,要想阻止這法陣,除非取我三人性命。若是一時半刻之前你們或許還有希望,可如今……」
琅槐巫說著咯咯地笑了起來。
只這一句話,她的聲音聽上去卻從老嫗變作婦人,又從婦人變作少女,愈發年輕,最後這幾聲笑更是清脆如銀鈴。
另外兩人也咳了咳,聽見自己的聲音后互相看了看,隨即會心一笑。
這三人現在無論是觀其貌還是聞其聲,均與妙齡女子無異,亭亭而立,即便身處廢墟,仍是淵渟岳峙,與方才的氣場全然不同,宛若新生。
如果說剛才的三位神巫如同宗師一般,那現在的她們已經宛如神明,讓人不敢冒進。
「這麼多年的瓶頸,就這麼……突破了?」縉黎說罷招出長憶劍,用力握住劍柄。
「假象罷了。」風隱言道,「心障不除,如何羽化飛升?她們不過是借住法陣把那妖物的力量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而已。」
說著他還搖了搖頭,似是在替她們惋惜,但神色中也多了些許戒備。
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幾個後生,三巫不再理會他們,反而再次扶住金鼎。
一圈圈光暈源源不斷的從三人掌下擴散,鼎中傳來嗡鳴之聲,緊縛其上的藤蔓根根斷裂,玉蓋和堅冰也出現裂縫,烈焰也不受控制起來,忽大忽小,燃燒的聲音如同哭嚎。
見狀,三巫的臉上漸漸浮現喜色。
可同樣目睹了一切的「呂辭」,卻露出了絕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