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拋棄
女人去而復返,提著一個羊皮水袋遞到男嬰面前,香氣正是從水袋裡傳出。小傢伙不知道袋裡有什麼東西,但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強烈的飢餓感驅使他抓過水袋,往嘴裡傾倒,倒是讓那隻可憐的螢火蟲暫時逃過一劫,但小東西也沒有離去,因為它發現這塊地方沒有雨水侵襲,只是悄悄飛到了鳥巢的枝杈里藏匿起來。
喝得太急,乳白色的液體順著男嬰的嘴角流下,又立馬被粉色的小舌頭卷了回去,絲毫沒有浪費。很快,男嬰一口氣將小半袋奶水喝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但他意猶未盡,倒不出奶水就開始使勁地嘬水袋的木嘴,巴茲作響,直到徹沒了奶香味兒才鬆開了通紅的小嘴。
他把水袋遞還給女人,眼巴巴地望著,似乎在期待著她能再變出一袋好喝的東西來。
女人接過水袋,看著已經有些鬆軟的木嘴,一時間陷入沉默。水袋是從那些屍體身上搜出來的,原本裝的只是淡水,奶水是她碰巧撞到一隻帶著猴崽的母猴,強行擠來的,總共就這麼點,就算她再去把那隻母猴抓來,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榨出多少存貨。更何況,她也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瘦弱的嬰孩胃口竟然如此之大,本以為這小半袋奶至少可以撐上幾日,現在看來,遠遠不夠。
好在剛生完崽子的母獸不好找,但山林里的野果倒是有不少。女人離開,再回來時,捧了滿懷的野果,種類顏色各異,小的像豆粒,大的不比腦袋小,五花八門,大多數都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否有毒,反正她都試吃過,到現在還沒出現什麼癥狀,就是肚子多少有些鬧騰,問題不大。
男嬰更是不挑,不等女人用雨水沖洗就已經抓起一把塞進嘴裡,不管絨毛還是果核,統統咽下,吃得嘴巴成了彩色。女人清洗了一個梨狀的果子,一邊吃一邊看,嘴角不知不覺露出一絲笑容。
接下來的日子裡,女人一直帶著男嬰,白天她會外出,將他獨自留在鳥巢上,直到夜晚才會滿臉疲憊地帶著果子回歸,有時候也會用水袋裝些奶水回來給他補充營養。倒不是女人運氣好總能找到下崽的母獸,而是她找到了母猴的住處,順路時就會登門拜訪,借些奶水,當然,有借無還的那種。
一開始雄猴還會帶領猴群反抗,在集體被撂倒一次后就老實許多,到後面更是習以為常,見她來時,母猴甚至會主動走出猴群,丟下幼崽獨自來到小樹林,任她施為。
既然反抗不了,不如主動配合!
有了奶水的補給,男嬰明顯圓潤了許多,至少不再是一副營養不良的病態模樣!
女人其實並非慈善之輩,之所以去而復返,是因為不確定。不知道這孩子的跟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他帶在身邊,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孩子對她來說很重要,無論如何都不能割捨。這種奇妙的感覺和聯繫就像……就像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這讓她甚至有些懷疑孩子是不是真的就是她自己的!
正是這份不確定和懷疑,讓她無法將之捨棄。
一段時間的相處,女人發現這個孩子與普通人類小孩十分不同。他不哭不鬧,安靜異常,即便是餓得肚子咕咕作響也只會悄悄地跑去啃枝杈而非吵鬧,而且小傢伙從不粘人,只要吃飽喝足,他就能面無表情地和借住鳥巢的新鄰居螢火蟲耍上一整天。女人離開時他不著急,回來時也不欣喜,感覺比她自己都要淡漠!
而且,林中多蚊蟲,就算是女人在不注意的時候多少也會被叮咬幾下,但是男嬰柔嫩的肌膚上,半個紅點都找不著,似乎是對蚊蟲免疫,實在神奇!
最詭異的是,男嬰好像不睡覺!一開始女人只是以為他不太適應林中環境,可幾個晚上過去,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無論女人何時在夜裡醒來,總能看到小傢伙獨自睜大眼睛放空,偶爾還會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說出一些讓她完全聽不懂的語言,甚至她都不確定那到底是語言還是在哼唱。
連續幾個晚上后,女人推測孩子應該是有離魂症,他不是不睡覺而是在睜著眼睛睡,不然沒有辦法解釋,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紀,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應該處在熟睡之中,不睡覺實在說不過去!
就這樣過去了一段時日,女人白天照常離去,晚上回來得卻越來越晚,並且很多時候身上都是帶著鮮血。
直到有一天,女人在深夜回到鳥巢。早已飢腸轆轆的小傢伙對她伸出手,女人卻無動於衷,她的身上空無一物,並未帶任何吃食回來。
雨期已經過去有段時日,天空恢復明朗。不過雲州之所以叫雲州正是因為雲州的山峰常年雲霧繚繞,天空也是層層疊疊,鮮有晴空萬里的景象。
寬厚的雲朵飄過,銀白的月光抽空傾灑而下,映照出女人沾滿鮮血的猙獰面容。不止是臉上,她身上的衣服也被鮮血打濕,整個人就像是剛從血池裡爬出來,猙獰恐怖。
求食無果,男嬰也沒有露出沮喪表情,平淡地想要收回手,卻被一隻布滿黑色脈絡的手掌抓住,細長的指甲擠壓著小傢伙柔軟的手腕,奇怪的是沒能劃破他的肌膚。
男嬰有些茫然地望向女人,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只見女人的面容越發猙獰扭曲,不時抽搐,眼睛充斥著血絲,全身顫抖不止,似在竭力掙扎,可她越掙扎就越痛苦,折磨之下,女人抱住腦袋仰天哀嚎,嘴角隨著吼叫,一點一點崩裂開來,鮮血四濺,一直延伸至耳朵根部才停下,整張嘴血肉模糊!
她再次變回一開始的醜陋模樣!
男嬰平靜地看著女人,冷淡異常,只是手腕處越勒越緊的力道讓他感覺到了疼痛,掙扎著想要抽回。
可女人沒有打算放開他,伸出另外一隻手將他拉入懷中,張開血盆大口,對著他的腦袋狠狠咬下。
男嬰絲毫沒有反抗,看著女人可怖的面容突然伸出小手,輕輕放在了她醜陋的臉龐上。
臉上莫名的溫熱讓女人被血色充斥的眼眸恢復了一絲清明,她猛地推開男嬰,轉身毫不猶豫地跳下鳥巢,狠狠摔在地上陷入昏迷。
男嬰趴在巢邊朝下望去,一片黑暗,女人暈倒的位置並不在他觀察的方向。或許是巧合,那個方向的空間突然一陣模糊,一個黑點憑空出現,在小傢伙的注視下不斷旋轉放大,很快形成一個人高的黑洞。
黑洞越轉越快,一股吸力傳出,將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吞噬。
像是吃飽了,黑洞旋轉的速度逐漸變慢,也越來越小,最後坍縮成一點,徹底消失不見!
雲層適時散去,皎潔月光再次撒下,照出鳥巢里孤獨的瘦小身影,默默地盯著女人消失的地方。
夜晚過去,東方的天際冒出了一小截光禿禿的腦袋,正努力的攀爬著一片淺薄雲朵,緩緩升起。
螢火蟲從鳥巢中鑽出,順著寬大的衣服爬上男嬰的肩頭,在他眼前飛舞。可這一次男嬰並未理會,他遠望著天邊的美景,死氣沉沉的眼眸中倒映出兩顆黯淡的太陽,看不到任何光亮。
螢火蟲在他的肩頭轉了許久,怎麼也得不到回應,最終撲棱著翅膀,追著東方的陽光而去。
男嬰目送它搖晃著遠去,直至徹底消失在視線里。
肚子再次傳出一陣有氣無力的咕咕聲響,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他已經餓得有些麻木了!
目光略過之前啃過的那根枝杈,男嬰爬了過去,卻未停留,而是越過枝杈來到了鳥巢的缺口處。
鳥巢所在的這棵大樹是這片區域最為高大的一棵,至少也有十丈。男嬰絲毫沒有懼怕,死死盯著支撐鳥巢的那根樹枝的叉口,突然縱身一跳,高高躍起,在他即將成功落到對面枝杈上的時候,勢頭突然一滯,落了下來!
那件寬大的衣服,被鳥巢上他啃咬過的那根樹枝給卡住了!!
好在衣服布料不錯,並未斷裂,男嬰倒掛在半空蕩起鞦韆,不久后,小傢伙的腦袋逐漸充血,難受之下,他開始掙扎晃動。
衣服結實,枝杈卻沒那個韌性,況且那根樹枝本就被他啃咬得破破爛爛,搖晃之下,終於咔嚓一聲斷裂開來。
男嬰垂直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