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抉擇

「趙大哥，此事可是真的？」

趙一清此時也沒了平時必須讓兄弟們叫他委員長的習慣，直言道：「消息屬實，一個月前剛從上界傳下來，他們幾家的會盟大典邀請的人眾多，已經從多方面驗證過了，不可能是假消息。」

許榗沉思了一會兒，道：「帝座們的想法是什麼？」

「帝座們說，人家剛結完盟，你就把其中一個成員給殺了，確實不太好，所以盡量別讓他們知道是咱們殺的。」

「這樣啊，多謝諸位帝座了。」

許榗拱手向空中行禮。

「子晉，我的意見是，這次你和木小姐別去，那老賊雖然出了天靈域，但是會盟的地方也兇險異常，我們不可能提供太多的支援，一旦襲擊未能得手，很容易被人圍攻。」

「我和沅槿好不容易等來了這麼個機會，怎麼可能放這老狗一條生路？」

「那你不想想他嗎？」

委員長指了指地上正在咬烤肉的孩子。

許榗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是啊，他現在不是一個人孤身闖天下的時候了，也不是和木沅槿兩個人無拘無束的時候了，他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已經是個父親了。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隨時隨地都敢去死；和木沅槿在一起的時候，他可以讓自己擋在木沅槿面前先死，可是現在他有孩子了，他孩子那麼小，那麼可愛，他捨得放開他去玩命嗎？

趙一清突然感覺到，許榗體內的氣息逐漸變的紊亂。

「子晉，子晉，許子晉！」

聲音如黃呂大鐘，將許榗彌散的精神拉了回來。

「趙大哥，我，我心裡有點亂。」

「沒事子晉，等過幾天上面傳下來的消息足夠以後，咱們再根據情況想一個其他的方案，到時候把雲門叫過來，他主意多，大家一起出主意。」

「多謝趙大哥了。」

「沒事。」

趙一清離去之後，許榗生吸了一口氣，緩緩飛回竹屋。

「怎麼了，榗？」

木沅槿感受到他有點不對勁。

「沅槿……」

許榗聲音有點顫抖。

「榗，我在。」

「我好像有點，找不到以前的感覺了……」

他伸出手，握了握拳，曾經能夠移山填海的雙手，如今看起來是這麼的無力。

……

「子晉的道心出了點問題，雲門。」委員長道。

「好，我馬上趕回中州城。」李潢答到。

「嗯，我已經向長霖帝座申請問心鏡了。」

委員長切斷了通話令牌的聯繫，轉頭看向桌上的一堆文件，這是剛剛送到的。

或許，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子晉的。趙一清想。

洞天內，許榗踏空而立，緩緩向前轟出一拳。

空間產生一陣漣漪，如同石子掉進湖水一樣，波浪一圈一圈由內及外，又由外及內。

總算沒有像之前那樣轟出幾個大洞。

許榗收起了不是那麼顫抖的手，長嘆一聲，終於控制住了。

緩緩飛回竹屋，木沅槿焦急地看著他，小許把叉子丟在一旁，雙手抓著母親盤子里的烤肉，吃的油光滿面。

「榗。」

「沅槿，我沒事。」

許榗長吸了一口氣，默默看著小許，一直盯了好久，把小許看的心裡有點發毛，趕緊拿起筷子，身子坐正吃飯。

「榗，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

「沅槿，別傻了，木遠平那老賊藏的那麼深，平日里連木家的禁地都不怎麼出，他肯離開天靈域，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了，如此良機，怎麼能輕易錯過？」

「榗……」

「沅槿，我想好了，就在會盟大典結束后的那幾天動手，那幾天是所有人都最鬆懈的時候，老賊仗著那麼多帝境保護，防備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緊密，我一擊得手之後，就立刻離開，燃燒三成的生機之後，化虹之術應該能幫我逃離帝境的追捕。」

「榗……」

「我意已決，你不要擔心，我會向長霖帝座申請，去玄天寶庫中借一兩件帝兵出來，上界那群帝境窮的都沒有多少帝兵，這次行動應該會很順利。」

木沅槿沉默了好久，道：「你既然決定好了，那就這樣吧，我們什麼時候走？」

「你去幹什麼？這種事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不能去嗎？木遠平那是我的仇人！我爹！我娘！我爺爺！全都是因為他而死的！」木沅槿吼了出來。

「殺他我一個人就夠了，人多了反而麻煩，你在家裡看好孩子！」

「木遠平他是帝境，參與會盟的人也都是帝境，你讓我留在家裡，什麼都不做，等你的死訊傳來嗎？」

「我說了，我有把握！」

「你有什麼把握？一兩件帝兵抵得過十幾個帝境嗎？」

「你根本不懂斗天界的煉器實力，我說有自然是有！」

「……」

「……」

許榗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下。

轉頭一看，正是小許，小許怯生生的，喊了一聲：「爹」，又用沾滿油的手指在地上寫了「不要吵」三個字。

許榗那顆剛強的心，突然就化了。

他一把抱住孩子，緊緊的摟在懷裡，小許被勒得有點疼，身子扭了扭，許榗卻不為所動，似乎生怕一鬆手，孩子就消失不見。

木沅槿的眼神也逐漸柔軟。

許榗抱著小許，思考了好久，鄭重的對木沅槿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跟我去的，你放心，我真的沒有託大，你畢竟出身外界，不知道蕭仙之後，我界的靈器有如何強大，你放心，要是沒有足夠的把握，我會拋下他而去嗎？」

木沅槿盯著他看了老半天，道：「要不這樣，你留下來，我去。」

「你瘋了，你現在境界還沒回到九星斗聖，就算擊殺成功，怕是逃都逃不掉，你讓我怎麼辦？你讓他怎麼辦？」

夫妻二人沉默不語。

「爹，餓了。」

小許在許榗懷裡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眼睛一直看著外面的烤肉，無心之語卻打破了尷尬的場面。

許榗綳著的臉笑了，把盤子端了過來：「來，爹喂你吃。」

……

「你們幹什麼？我好得很。」

「好不好，你去問心鏡里走一趟就曉得了。」

通天塔第七層，斗天界委員會的總部，幾人正拉著許榗往一處房間趕去。

「我覺得你事很大，快點，雲門在裡面等著了。」

委員長拉開房門，示意他們把許榗弄進來，王鳴韶幾人趕緊架起來往裡送。

「趙大哥，我真的沒事。」

「有沒有事你進去測一下就知道了，還有，叫我委員長。」

「進去吧你。」

王鳴韶用力把許榗推了進去，順便在屁股上踢了一腳。

黑色的大門猛然關閉，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唉，這群傢伙……」

許榗搖搖頭，拍拍屁股上的灰，轉頭看向房間深處。

房間整體像一個橢圓形的盤子，黃色的地板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沒有任何接縫，渾然一體，長度看起來不過十丈左右，許榗卻知道這裡面內有乾坤。

房間里沒有任何窗戶，黑色的牆壁上面刻著複雜的紋路，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黃色的地板提供著些許的光亮，往前走上幾步回頭再看，黑色的大門已經與牆壁融為一體，一模一樣的複雜紋路讓人搞不清楚哪裡是牆，哪裡是門。

許榗默默走到房間中心，盤腿坐下，靜心凝神。

「雲門，我準備好了。」

「好，我開始了。」

李潢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許榗屏氣凝神，靜靜等待著接下來的考驗。

地板上的光芒越來越暗，漸漸歸於虛無，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永恆的沉寂，許榗閉上眼睛，默默的等待著，好像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會兒，那永恆的沉寂終於散去，許榗睜開眼，發現自己此刻正置身於一片無比廣大的湖泊之中。

帝器問心鏡，即使是在靈器多的不要錢的斗天界，它依然是能排在前列的那一批。

許榗低下頭，看著水裡的自己。

水中的許榗微笑行禮，道：「好久不見，許子晉。」

問心鏡的房間外，幾人正在閑聊，黑色的大門泛起一陣波瀾，李潢像是穿過水幕一樣，從門中走出。

「如何？」

「帝器已經催動了，之後就全看子晉他自己了。」李潢答到。

王鳴韶道：「咱們不能在一旁看著么？」

委員長沒好氣的撇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沒進去過，這種事還要問。」

李潢道：「可以啊，只要你掌握的比我還多上十幾倍，應該就能在一旁圍觀了。」

「嘖嘖。」

王鳴韶翻了翻白眼，沒有再多說，問心鏡這件帝器與其他的不同，掌控者所擁有的學識越多，它能發揮的威力越大，所以才經常由八星後期斗聖的李潢來操作，而不是斗聖大圓滿的委員長。

「咱們幾個也別瞎等著了，聊聊吧，這個事情到底該怎麼辦？」

委員長道：「我還是之前的想法，不去，可以，等子晉達到斗聖圓滿之後再找時機；去，也可以，但是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這次行動我們不能參與，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交給子晉他們來做，必須要把握好時機。」

「目前來看最好的時機就是木家那老頭在會盟結束后，在城中逗留的那幾天，來的路他和天靈域其他幾族一起同行，四五位帝境在一起，根本沒機會動手。」

「回去的路呢？天靈域那幾家回去的時候不會也要扎堆吧？」

「得到的情報是金家會先走一步，水家可能也要先走，具體時間不確定，其他兩家確定了要留在城中。」

「祖靈城是蒼茫界在上界經營的重鎮，就跟咱們的蕭城和炎城一樣，他們那幾方選擇在那裡會盟，就是看中了祖靈城的大陣，子晉要是想在城裡刺殺他，得手之後，恐怕很難撤離。」

「可以選擇在出城的那一刻動手。」

「還是有點危險，萬一那老賊和其他幾大家族一同出城，該怎麼辦？」

「你們幾個完全不考慮子晉能不能擊殺那老頭啊？那可是帝境啊！」

「為了壽元強行用外物提升上來的帝境，不過偽帝而已，連你都能殺，你覺得子晉殺不了嗎？」

「會盟的那群人中，可是有實實在在的真帝境的，子晉就算穿著帝器也只能扛上一兩招，到時候要是殺了木老賊，卻逃不過其他的帝境，那又該怎麼辦？」

「那你說，你有什麼辦法？」

「我……」

李潢沒有參與爭論，聽了一會後，轉頭問向委員長：「你剛才說，他們？」

「是啊，他們，子晉要去的話，木小姐絕對不會不去的；木小姐要去的話，子晉也不會不去的，這就是現在最大的問題。」

王鳴韶喃喃道：「他倆要是都去了，那孩子……」

「你想的沒錯，這就是子晉現在面臨最大的問題，如果不去，那以後能不能把握住這樣的機會就難說了，依木老賊那個性格，躲在木家幾千年不出門都有可能，反正他是帝境，壽元比咱們長。如果去了，那木小姐一定會陪他去，到時候孩子怎麼辦？在祖靈城參與會盟的足足有十幾位帝境，殺了木老賊之後能否逃出來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他們還是兩個人。」委員長道。

王鳴韶搖了搖頭，道：「咱們這邊真的不能提供任何援助嗎？」

「儀鳳，你是知道規矩的，私人恩怨與自身勢力無關，歷來都是這樣的，要是一有仇家就讓帝座們幫忙報仇，豈不就亂套了？我們當初在上界尋仇的時候，也沒有勞煩帝座和兄弟們，全都是靠自己完成的，子晉自然也不會靠我們。我界能做的，就是在出發前給子晉他們準備好所需的一切，等子晉報仇成功，逃回天火域的時候提供庇護，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能做。」

「我可以不用天火域的身份，用其他身份去幫子晉。」

「儀鳳，別傻了，去的人越多，脫身的時候越危險。」委員長長嘆一聲。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李潢突然道：「問心鏡又睡著了，子晉應該快出來了。」

話音未落，黑色的大門已經由內打開，許榗踏步走出來，一切與先前沒有什麼不同。

「子晉。」

「子晉？」

「子晉……」

「你們這麼看我幹什麼？我沒事啊。」許榗笑道。

委員長道：「子晉，你現在的想法是？」

「去啊，好不容易逮到這麼個機會，要是放過了，可太可惜了。」

王鳴韶急道：「子晉，何不再等等，等達到斗聖圓滿之後再去？你兒子還小，等上三四百年也未嘗不可啊！」

「儀鳳……」

許榗笑了，笑得那般陽光燦爛。

「我今日若是因為孺子，而不敢報我妻的大仇，他日又有何勇氣，敢衝擊帝境呢？」

「子晉……」

「儀鳳，相信你的大侄子，他也不願意自己的父親是個遇到問題就退縮的人吧。」

許榗微笑道：「我決定了，帶著我妻一起去上界，至於他，就麻煩你們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