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新的家庭

低沉而悠長的鐘鳴回蕩在大街小巷，夕陽的餘暉下小鎮宛如一副古老的畫卷，古樸而神秘中夾雜著一絲時間的韻味。小鎮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的辛勞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裡的一切彷彿還停留在那個古老黑暗的年代。

位居小鎮一角的孤兒院依舊喧嘩，年紀稍小的孩子們相互打鬧嬉戲，再大點的孩子正在幫助修女準備晚餐，而那些年齡大的孩子們，則疲憊的從門外走入，放下手中的花籃小攤，七嘴八舌的交談著小鎮的八卦雜談，以驅散一天的無聊。

「好了，好了，孩子們。晚餐就要準備好了，大家來清潔自身，準備神聖的餐前祈禱……說你的，尼祿小鬼頭，別打了，再打下去你的晚餐就沒了！」

西斯塔修女，魔劍教團所屬教團孤兒院的新任院長，負責統轄管理這座孤兒院的諸多事宜。看上去已經接近暮年的她脾氣依舊是如此暴躁，一方面來說，正值特殊時期的女人壓根就是一點就爆的火藥桶，恐怕只有對於神明的忠誠信仰才能壓下她的怒火；而另一方面來說，孤兒院里日益增多的孩子，以及這群小鬼頭之中幾個特別不老實的熊孩子，那沒日沒夜的嘰嘰喳喳快要將她逼瘋了。再這樣下去，西斯塔修女覺得自己馬上就得退休，去那神明的天國，尋找自己的嬤嬤了。

或許是這裡地理偏遠，又或許是曾經斯巴達領主封印地獄之門的故事是真的，總之，即便是在那人山人海繁花似錦的大都市中，惡魔的存在依舊是古老傳說以及電子遊戲中的老掉牙故事，根本沒多少人親眼目睹；而在這偏遠小鎮，惡魔倒是經常出沒，而且近些年來日益增多，不僅在小鎮外面，有時甚至能突破騎士團的防線，深入小鎮內部。

即便小鎮有著騎士團的24小時全天候全方位防護，惡魔的襲擊依舊層出不斷，即便是教團的人特意檢查了小鎮上那塊，據說是被封印的魔界之門，依舊是毫無線索。惡魔的數量似乎無窮無盡，騎士團的人手卻十分有限，儘管近些年來騎士團已經裝備上足以和惡魔角力的石中劍（Caliburn），死傷依舊十分嚴重。如此以來，受到惡魔襲擊倖存下來的小孩子，死去教團騎士所遺留的孤兒，都被送進了這家孤兒院。

照顧如此之多的孤兒，所需要的不僅是修女的教導和關愛，更重要的——財物。儘管魔劍教團已經儘可能發放足夠多的資金補充，在這群能吃而且滿身勁無處使的熊孩子面前，依舊是杯水車薪。年紀稍大的孩子外出幹些零工，偶爾好心人士的捐贈，以及一些家庭的領養，這家孤兒院才能勉強維持下來。

僅是如此，剛任院長不久的西斯塔修女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了。

至於上任院長？

願領主大人斬殺一切惡魔。

「你聽到了嗎，尼祿！鬆開喬希的頭髮！還有喬希，別哭了！」

年僅4或5歲的小男孩撇撇嘴，鬆開手中倒霉蛋的頭髮，感覺頭皮都快扯掉的喬希抽著鼻子，努力不讓碩大的鼻涕掉到嘴裡。

「尼祿！」

一頭短髮的白毛小鬼不屑的撇撇嘴，蔚藍色的眼睛滴溜溜轉著，稚嫩中已經能看到幾分長大后英俊的臉上滿是不耐，據他所知，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西斯塔修女的訓斥怕是不會停下了，這個老女人怕不是已經養成習慣了，半天不訓斥他就靜不下來。

開頭大概是什麼「斯巴達在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可惡小鬼……」

「哦天啊，斯巴達大人在上……」

所以說這個斯巴達究竟是什麼鳥人，大家為什麼要向他祈禱？怎麼，他難道很能打嗎？

然後接下來該是什麼「和諧友善，和睦相處」的老話，恨不得把這些單詞刻進自己的腦袋裡。

「你是不是不明白什麼是和睦相處？我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你為什麼不把他記到腦子裡，而不是只把它當作耳旁風？」

是了是了，再下去就該誇自己的那個臭弟弟了，什麼你怎麼不跟著人家學學……

「你怎麼不跟著你弟弟學學？看看人家羅丹，懂事聽話從來不給我鬧事……咦羅丹呢？」

啊對對對……慢著，羅丹不在？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哦他不在啊，太好了我這就去叫他！」

猛然發覺脫離苦海的時機已至，喜出望外的尼祿瞬間就竄了出去，西斯塔修女甚至沒來得及拉住他，那撮白毛已經飄出好遠。

「喂尼祿，我話還沒說完呢……算了，找到了就趕快回來，要是晚餐時間過了就罰你沒飯吃！」

漫長的訓斥暫告一段落，日漸龐大的餐廳開始了歡聲笑語，偶爾夾雜著西斯塔修女的絮絮叨叨。已經跑出好遠的尼祿這才放慢腳步，尋思著自家兄弟到底藏在何處。

那還用說嘛，那個乖寶寶，肯定在圖書室里！

輕車熟路走著最近的小路，空蕩蕩的圖書室里靜悄悄的，這裡堆著騎士團送來的書籍，除了一小部分的神話故事外基本上都是些大塊頭。除了年長的修女，恐怕只有自家弟弟那個怪胎，能沉浸其中了。

至於自己？

開什麼玩笑，看書什麼的，有一拳打哭熊孩子那樣有意思嗎？那些大塊頭能哭出鼻涕嗎？

西斯塔修女專用的座椅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抱著一本厚厚的書籍看得出神。直到尼祿的推門聲打破了這裡的靜謐，那身影才抬起頭。

「哦，是尼祿啊。」

稚嫩的聲音彷彿千載的寒冰，那份冷漠與疏遠簡直是「動人心魄」。不同於尼祿的短毛，弟弟羅丹的白髮已經快要到肩膀的位置了。和尼祿極其相似的稚嫩面孔揭示著二者之間的血緣關係，卻絲毫不見尼祿的那絲桀驁不馴。蔚藍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彷彿是極地的寒風，即便是滾燙的熔岩也會冷卻凝固。

而正是這份沉著冷靜，讓這個人偶般的小男孩成為了修女們口中的好孩子。幹什麼都是：「看看人家羅丹！你們就不能……」，這讓孤兒院里一半的孩子都對羅丹「滿腔怒火」。

「當然是我，不然誰自願來叫你這個討厭鬼。」話是這樣說的，熟知自家弟弟性情的尼祿卻是毫不在意的靠近，歪頭看著羅丹手中的巨大書籍努力，想要找出這東西到底有趣到那裡：「喂羅丹，你在看什麼？有趣嗎？」

「《舊約》，似乎是哪個外來者帶來的書籍，這裡面記載著一個天使的故事……雖然西斯塔修女不會翻看這種其他教派的書籍，但尼祿你能擦擦臉上的土灰嗎？你有何誰打架了？喬希？薩根？還是托尼奧？」

冰冷的聲音夾雜著一絲嫌棄，尼祿倒是毫不在意的接過弟弟遞過的手帕，勉強擦得像個人樣，然後將髒兮兮的手帕塞進弟弟的口袋裡。

「無聊的書本……哦，喬希那個傢伙竟敢罵我們，說我們是什麼『妓女的私生子』，我就直接把他按在地上了，要不是西斯塔修女攔著，我就把他那頭金毛剃了……」

「……好吧，下次你應該叫上我。」

將自製的書籤夾在「Lucifer」的一頁，羅丹站起伸伸懶腰，將那厚重的書籍放回角落。

「我有點餓了，走吧尼祿，今天的晚餐是什麼？」

然而尼祿並沒有回答，圖書室中一片寂靜。羅丹轉過頭來，發現一向對外顯得暴躁的尼祿，此時卻有些不安。

「羅丹，難道，我們真的是私生子嗎？其他人雖然和我們一樣，但至少，他們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家庭，而我們……」

小鎮很大，大到周圍有四季飄雪的山脈，樹木叢生的森林；小鎮又很小，鎮上的人們相互認識，什麼風吹草動都一清二楚。而不同於孤兒院里的其他人，尼祿和羅丹，從小就只有修女起的名字，沒人知道他們的父母是誰，小鎮上適齡的女性中找不到任何可疑人選，無數的流言蜚語在尼祿耳邊迴響。冷漠如羅丹自然毫不在意，但尼祿不同，在外時他是兄長，自然要有兄長的模樣，而在自己的親人面前，那外露的堅強與不屑一顧卻又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不，兄長，我們就是親人，我們就是家族。」

羅丹的話語依舊冰冷而簡潔，但尼祿卻彷彿打雞血一般重振旗鼓，心底的難過一掃而空，抓著羅丹就要往外沖。

「快點羅丹，再晚一會就沒飯吃了。」

然而這頓晚餐終究還是沒能吃上，西斯塔修女的身影出現在門外。瞬間尼祿如臨大敵，下意識將羅丹護在身後，而預想的訓斥並未降臨，西斯塔修女的聲音頗為歡喜，卻又罕見的帶著幾分不舍。

「尼祿，羅丹，你們還記得姬莉葉和克雷多他們嗎？」

尼祿當然記得，那是經常來孤兒院做義工的一對夫婦的兒女，那對斯巴達的忠誠信徒很是偏愛自己兄弟，大概是因為兄弟二人那頭據說和斯巴達相似的銀白頭髮吧。

「這可真是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你們知道嗎？那對夫妻說，他們決定了，要收養你們。真是好心的人們，忠誠的信徒啊，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孤兒院的大門外，那對面熟的夫妻正微笑著看向這裡，在一個七八歲大故作鎮定的男孩身後，躲著一個和尼祿他們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她正悄悄看向這裡，露出一個害羞的笑容。

「歡迎你們來到新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