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撐不住了

幽冥台果然是幽冥台，近三千人參與的戰爭在黎國都城內是極少出現的。人們好像對「生」厭棄，對「死」執著，對「忠誠」和「背叛」模稜兩可。事關生死的搏殺是沒有什麼看頭的，尤其那濃重的血腥味，只會令人作嘔。

說實話，雖然黎國朝廷軍的戰力遠不如瑨國，但好歹是正規軍，比沙雪白狼窩軍械庫出來的私兵要厲害許多。同等數量的戰鬥中，朝廷軍很快就能顯示出優勢來。好在那些從沙雪白狼窩軍械庫趕來的私兵有些死不服輸的勁頭，這才勉勉強強站穩腳跟。

在認出宋明臻身份后，完全不能動彈的張兆昌大聲對他的私兵命令，絕對保護宋明臻的安全。這是極其明智的決定，只有宋明臻是安全的，其他人才有存活下去的希望。

圍繞著幽冥台展開的戰鬥，逐漸將「人性」二字拋得越來越遠。

城門口的李素生還是沒能順利為城外的兵法打開城門，反倒受了傷，若不是接連有人保護他，以他的身手和身份，此時怕是已經成了一攤肉泥了。好在城外的兵馬有愈挫愈勇的架勢，許久沒能撞開城門，喊殺聲卻更加洪亮兇猛了。

在宮裡「運籌帷幄」的宋華庭先後收到了城門激戰和幽冥台激戰的消息。他早就坐不住了，問傳信兵：「幽冥台上，領兵的是誰？宋明臻嗎？」

傳信兵答：「是。」

「領的是哪路兵馬？」

「應該是張兆昌他們的私兵，沙雪白狼窩軍械庫的人。」

宋華庭憤怒到了極點，隨手打碎了身旁新貢上來的秋水仙。

宋明臻還是成功地接管了沙雪白狼窩軍械庫的私兵，將他的苦心收買和防範付之一炬。宋華庭想不明白宋明臻用了什麼辦法，她明明只是一個自小就被拋棄的、一無所有的小丫頭而已。當年宋天極說的沒錯，她就是個「災星」。

「闊脫就是個廢物！」宋華庭罵道。除了闊脫，他不知道該罵誰才好。

傳信兵的頭更低了，他說：「如何應對，請陛下示下。」

還能如何應對呢？宋華庭咬著牙說：「把宮裡所有的禁軍都派出去，去幽冥台，交給闊脫，讓他殺了宋明臻！不惜一切代價！」

傳信兵抬起眼瞼，又急忙垂下去，說：「禁軍負責守衛陛下，怎麼能調出去？他們走了，誰來護衛陛下的安全？」

宋華庭全身止不住地打顫，說：「讓他們去！宋明臻死了，朕才有活路，她在，朕就拉著所有人陪葬！」

得到了傳信兵的御令，看到了正在向他奔來的禁軍，尤其見到混戰中郭羅樂被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弩箭射死，闊脫又恨又怕，緊急命令那些手足無措的掌刑官立刻對三人行刑。

宋明臻一直關注著幽冥台上碧落的情況，眼見她被推到鍘刀之下，哪裡還有指揮作戰的心情？她一邊大聲喊著碧落的名字，一邊舉起鴛鴦弩對著那些掌刑官放箭。

宋明臻對孤野的感激再一次湧上心頭，因為她真的射中了即將對碧落和張兆昌行刑的掌刑官，令他們提前見了閻王。當初孤野「威逼利誘」地要求宋明臻練習鴛鴦弩，之後的每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宋明臻都會默默的真誠感謝他。

宋明臻想，或許孤野還在她身邊，保護著她，也保護著碧落。

只是宋明臻的慶幸和感激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那個被安排為塔可之翼行刑的掌刑官似乎有著極強的責任心，他眼見碧落面前的鍘刀沒有及時落下，想到闊脫之前說過，危急時刻必須要處死碧落，他朝著碧落走去。

宋明臻很快發現了這個兇狠的掌刑官的存在，箭鏃所指，是那個掌刑官的頭顱。

就在宋明臻按動懸刀發射弩箭的一刻，一對相互拼殺的人在大開大合中推搡了她，令她一個沒站穩摔在地上，鴛鴦弩也脫了手。

被發射出去的弩箭戲劇性地偏離了目標，不經意命中了旁人，而那個已經握住了鍘刀的掌刑官，安然無恙。

宋明臻清楚地聽到，不遠處闊脫對著掌刑官撕心裂肺地命令：「殺！殺了她！」

渾身是傷沒有力氣掙扎的碧落，宛如待宰羔羊，甚至沒有能力偏著頭看一看趴在地上抓起鴛鴦弩的宋明臻。

宋明臻用最快速度拿起了鴛鴦弩，完全不在意有人踢傷了她的肋骨，有人踩傷了她的手指。她尖叫著拿起鴛鴦弩，試圖對威脅碧落生命的掌刑官再發一箭。

老天爺真喜歡開玩笑的，他定是個無恥的流氓。宋明臻按動懸刀的時候才猛然發現，鴛鴦弩里已經沒有弩箭了。

沒有弩箭了，她沒有了拯救碧落的辦法。再抬頭，宮中剩餘的禁軍已經逼近，刀鋒直指朝廷軍以外的所有人。那一刻，她的靈魂都剝離了身體，呼吸都沒了意義。

鍘刀動了。

宋明臻眼前一片黑暗。那一刻，她太希望司鉞能出現在她面前了，從未有過那麼強烈的希望。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勢單力薄，能力不夠，像隨水飄蕩的浮萍，但這麼多年，有碧落的陪伴，有孤野的守護，她還能咬著牙堅持下來，可現在呢，孤野戰死，碧落也即將離她而去，用無比慘烈的方式，用最漫長的折磨。她的身邊，當真就要一個人也沒有了。

所以她迫切地希望司鉞能像拯救她命運的神明，賜她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她不知道，拼著命往京城趕的司鉞因為連續兩次遭遇宋華庭派出的、打算埋伏曲百獸大軍的軍隊而耽誤行程，折損了兵馬，身上也受了傷，她也不知道他被黎國沙匪當成「肥肉」如何騷擾威脅，她在他面前自私地想著一個結果，希望他能排除萬難，把碧落平安送到她身邊。

如果——她不敢想這個可惡的結局——如果司鉞不能幫助她，如果碧落註定要在她面前結束生命，她或許不會恨，但真的會有不盡的遺憾。

她內心吶喊：司鉞，求你幫我一把，我真的、真的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