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逢卻比相思苦 作詩哪如作別難
小落微笑道:「么西么西,你名字中也有一個洛字,雖然不同,但讀音一樣,我便叫你大洛哥哥吧,大洛哥哥不用客氣呢!」我微笑讚許,接著向街內走去。
「小落姑娘,敢問這浪人是何許人也」我疑惑道。
「么西么西,他們年少時不用功學詩,作不出好詩,在成年十年之後,如果還得不到詩人稱謂,便會被歸為最低等的浪人,失去聖女護佑,相貌也會變得醜陋。人人都不會喜歡他們。但這些人也希望得到別人尊敬,於是常常假扮有名的詩人騙財騙色,虛偽可惡。由於他們的惡行,就更招人們唾棄,人們越是唾棄他們,他們就越邪惡,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深海尋找奪元鐵,以用來攻擊那些嘲笑他們的人。這『奪元鐵』見血封喉,甚至可讓人魂飛魄散。」
「那你們為何還要評選浪人不是自討苦吃嗎」我又問道。
「那是一千年前的規則了。現在已停止評選詩人或浪人了,現在的浪人,都是一千年前的浪人,浪人正在漸漸減少,但數目依然龐大。其實他們大多懶惰得很,我們還會專門派人去供給他們食物。今天是全國詩會,自然會有浪人來搗亂。」她說完禮貌地對我笑了笑。
聽她說來,難怪他那浪人取出短劍之時,所有觀眾都嚇得一鬨而散了。但小落為何不怕於是我問道:「他用劍傷人之時,眾人都逃了,你為何不逃呢」
「么西么西,因為有你啊!呵呵…你可以救采春姐姐,就一定會救我的,不是嗎?」她道。
我也賠笑道:「鬼機靈,若是我被他刺個灰飛煙滅,那你豈不危險?」
「么西么西,你不會的,有這麼英俊勇敢的大洛哥哥在,他可近不了我的身呢」說著,神秘一笑。
「過獎了,小落姑娘」。陪笑道。
「么西么西,大洛哥哥不必客氣!呵呵…」說完我們都笑了起來。後面,她問起我的手掌,我便按蘭兒那樣說了,她十分關心,並沒有多疑。
我們走過了幾條街市,人來人往卻也看得膩了,小落提議帶我到城郊湖邊遊玩,於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們沿著一條小河向下遊走著,小河兩岸種滿正掛著青絲的柳樹,柳條垂入河中與河中倒影連成一線,使得水中天上,綠意盎然。行不多時,我們來到一座橋邊,小落指了指這座小橋,道:「么西么西,這座橋叫西橋,過得此橋,便到了沈園。」
我往橋上一看,見橋上有一對男女,約莫三十歲年紀。二人對立良久,雙雙目光含淚,口中激動地說著什麼,我本不願多管閑事,但他們言語太過激動,我們便被迫聽到他們的對白。
只聽那男子道:「許久未見。沈園一別,你竟傳來噩耗,我獨自苟活,天下寂寞。我死後,已到詩國千年,我的模樣,一直保留在與你最後相見那一次,因我怕老了,你的靈魂來看我時會不認得我;太年輕,又怕勾起我們年輕時的往事,徒增煩惱。我建起這沈園,等你千年,魂牽夢繞,今日終於得見。自此再無世俗將你我分隔。」說完,他喜極而泣,擦了擦眼淚,便要牽那女子的手。
可那女子後退了一步,猶豫了一下,又走上前去。那男子見了,忽覺無禮,但更多是無奈,便搖了搖頭,道:「紅酥手,黃縢酒,滿園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那女子聽了,微微拭淚,答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晚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裝歡。瞞!瞞!瞞!你我早已分離,何不忘了我,卻還來教我斷腸!」細一聽來,是二人各填了一首《釵頭鳳》,詞句悲戚,感人淚下。那女子說完,便掩面離去了,留下男子一人獃獃站著,默默流淚。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靠在橋欄上,望著流水,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遠處的野花傳來香氣,放眼望去,眼前竟一片模糊,原來我的眼睛也濕潤了。想到恭朵為我受的苦,我也不禁神傷,腦中盤算,便胡亂編得一首《聲聲慢》來:
「晚春煙雨。重遇初顏,西橋禾草青處。
四野多情,花木襲人如舞。
一聲許久未見,眼微紅,默然離去。
十年已,又豈能、亂作少時言語?
再迎陳風舊絮。不曾想,相逢比相思苦。
陌路飄蓬,乍見之歡忍顧。
同飲一城春水,共不得、一橋日暮。
君往北,我向南,岸柳楚楚。」我說完轉身,發現身邊的女孩早已梨花帶雨,卻不知是因他們的故事而感動,還是因這些詞句而憂傷?當她發現我在看她時,又立刻破涕為笑,梨花下的笑靨,賽過了這一城春景。
「好一句『相逢比相思苦』,在下陸遊,敢為閣下高姓大名?」那男子自報姓名,我一聽心中一凜,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陸遊。但蘭兒卻從未對我提起陸遊有沈園故事,只說過他也是薄情寡義之人,但今日看來,他倒是一位重情重義的漢子。試想,有誰可以為愛情一等千年的?為此,我不由心生敬意。於是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陸前輩,鄙人乃蘭陵山莊一個僕役,姓名卻不足道哉。」
「若不便透露也無妨,蘭陵山莊果然人才濟濟,你若真是一名僕役,竟已這般了得,那莊主之才,豈非通天入地,只可惜貴莊主從未在詩會一展文采,真是遺憾之至。」陸遊謙虛道。
「在下宮洛天,非不便透露,只是我一末流小卒之名,還不夠資歷被您一曠世文豪所記住。您過獎了,莊主性喜清幽,不喜喧囂,故今日命我代之參加詩會,好向眾詩家學習一二。我有眼不識泰山,爛作之詞,平仄聲律都不對,真是貽笑大方了。」我自嘲道。
「作詩作詞,貴在情感真摯,理那些平仄做甚?圭臬越多,好詩反而越少。大唐詩人人才濟濟,因為圭臬少,思維開闊,可做出無數好詩。而到了我宋朝圭臬多了,好詩雖有,但人才少了。有的大詩人自己精通平仄韻律,便來設置屏障規矩,讓好多有天賦之人在學詩時便受了限制,情感靈性受了限制,還怎麼寫好詩?所以好詩便都留給設規矩的人自己來寫了。你這般作詩甚好,隨心,重情感,先把自己的特點靈氣寫出來,到了火候再調平仄不遲。」陸遊一席話語重心長,顯然是有意點播於我。
「前輩在傷感之時,依然平心靜氣地指教於我,小生不勝感激。前輩重情重義,大氣謙和,真是令人佩服。」我拱手行禮道。
「傷感自是人生常態,快樂何來刻骨銘心啊?祝你好運,年輕人。」說著他向我點了點頭,便下了橋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他寬闊的背脊,不知承載著多大的生離死別之苦,也不知背負著多少國破家亡之難。他不怕報國身死,卻會被一段虛無縹緲的愛情牽絆千年,這便是鐵骨柔腸的陸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