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華的好運，微笑（3）

我懷疑李華拉我到這裡來，是來碰運氣的。他應該早就來過這裡，知道能遇到不少有頭腦的出版人，幫他出書。不過，我由衷地希望李華能心想事成。他是我的同鄉、朋友，而我跟他之間，沒有競爭關係。我為什麼不替他高興呢？

「我倒是有不同看法。商人嘛，自然想將東西賣出去。如果不是這些商人，哪有商品流通？需求都是創造出來的嘛。沒有商業流通，哪有文化傳播？」

「你這話沒毛病，沒法反駁。」

一桌人都為剛才那人的話喝彩。

「在商言商，沒毛病。」

「我覺得紙質書市場會慢慢萎縮。現在都流行線上發布作品，速度快，基本沒有障礙。國內現在有很多文學網站，彙集了一大批寫手。」有人說，「我最近在琢磨一個大項目，也想做一個文學網站，舉辦徵文比賽之類，吸引流量，提高人氣。」

「是吧？你旁邊就有個搞網路的。」李華指了指我。

現在輪到他拿我開玩笑了。我看了李華一眼，只見他表情嚴肅，一臉當真。

「幸會。」我旁邊的人朝我伸出手，「期待合作。」

我只好伸出手。

「看情況吧。我目前在W科技公司上班，不一定有時間搞別的事。」

「冰雪季還有三個月啊，我們有的是時間。」旁邊的人說，「你們看啊，冰雪世界每年都有四個月的冰天雪地奇觀，人們基本上不能出門，都窩在家裡。要怎麼打發時間呢？」

「電視節目、電影，綜藝、訪談、真人秀。遊戲。對，最近幾年，遊戲產業火了。還有就是閱讀。閱讀總比打遊戲強吧？我們歷來不反對閱讀，且不管你閱讀的是什麼內容。」旁邊的人繼續說，「我們都是閱讀長大的，不是看電視和打遊戲長大的。閱讀改變了我們，改變了整個世界。過去我們讀紙質書，能有一本書可以看，不容易。現在呢，電子書必定是未來的趨勢。簡單、易得，應該是未來書籍的發展趨勢。只要有台手機，連上網路，就能讀到任何你想讀的書，不再有任何困難。」

「你不是覺得開發遊戲這種工作毫無意義，想干點別的么，現在可是個好機會。」李華說，「做文學網站，確實要更有意義。」

「還是遊戲產業來錢快，賺錢多吧。小夥子，你可別傻，賺錢的事不做，去做很難賺到錢的事。」有人勸道。

「你的決定呢？」旁邊的人問。

「我先想想。」我說。

李華跟眼鏡互相留了聯繫方式。我旁邊的人要聯繫方式，我很勉強給他了，卻沒要他的聯繫方式。

晚餐在愉快的氛圍中結束。李華是本次意外事件的最大受益人。他臉上一直堆著笑，合不攏嘴。我們起身離開餐廳。

「你確實應該高興。」

「沒這樣的事，我也高興。經常微笑，好運氣就會不經意到來。機會總是眷顧那些愛笑的人。愛笑的人心態都好，機會更青睞這樣的人。李力，你應該經常微笑，不要老是愁眉苦臉。你那模樣，顯得高冷，別人都不敢接近你。」

我不知道李華從哪裡聽來這樣的理論，什麼「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他自己真的信？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信。」李華說。

我很難相信這麼一位在訪談中言辭犀利、分析客觀的作家，竟然相信這些雞湯文。我眼前這個人，確實跟以前不同了。他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少年，卻是一個有時深刻，有時膚淺，有時招人喜歡，有人討人嫌，有時高尚，有時像小市民一樣俗氣的矛盾體。

「你變俗氣了。」我說。

「是吧？世界很複雜，我也得變複雜。」李華說。

李華對他的複雜性格，沒有半點懊悔。他反倒喜歡這種複雜性，引以為榮。

「只要不偽裝，做什麼都行。不要那麼刻意，你的形象不是固定的東西。」李華說，「你是否在偽裝，別人一看就知道。」

「我可不像你。你是文人。都說文人無行。你可以放浪形骸，也可以拘謹內斂，人們不會對你說什麼。你要是規規矩矩，人們反倒不習慣，會認為你肯定有什麼還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大眾的刻板印象，不必在意。我不是讓你學我。我只是顯露出真實的一面，不偽裝。如果我偽裝，盡講些言不由衷的話，時間久了，我寫的文章，也會不真誠。」李華說，「你的工作，只涉及到理性思考。你可以將你的人性掩藏在理性的面具後面。不過，那樣太辛苦了。你偶爾也可以皮一下，不要那麼認真。」

「我盡量吧。保持原樣，也沒什麼不好。」

我們一起走出電梯，在走廊里慢悠悠地走著。

「等會兒，你可以先洗個澡。我們七點半再在這裡碰頭。八點鐘，我們到會議廳里集合。會議廳在二樓。」

李華最後這句話說得認真，看不出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我決定試試李華的建議，臉上經常保持微笑。先微笑起來。我為什麼微笑？因為心情愉快。你為什麼微笑？因為我見到了你，心情愉快。這麼想，還不錯。

外面是冰天雪地，保持微笑，沒什麼不好。畢竟，沒人願意在抱怨糟糕的天氣后，進到酒店裡來，看到一張張憂愁的臉。

情緒都寫在臉上。可你為什麼愁眉不展？有心事？微笑就對了。

坐在電腦前，再次沉浸在編程中，我仍然保持微笑。我微笑時，心情確實平和且愉快，覺得工作比以前輕鬆。李華肯定看過研究心理學的論文，才堅信「微笑開啟幸福」這個結論。對我來說，微笑和皺眉，是二選一的問題。我選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