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親密關係的門檻

「你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想著自己。」

芙的這句話，是在我們相識快要兩個月時說的。我們對探討某些私密問題，沒有禁忌。芙對那樣的事，也充滿期待。正是我們之間的那種愉快，讓芙和我都上了癮。我們一遍又一遍地在那種激情中陶醉、沉淪。芙因此得以擺脫上一段戀情結束帶來的痛苦和空虛。我恰好填補了空缺。在我以為我們之間要進入關係的深層次時，芙的態度卻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那是十月上旬。芙外出七天。我們每天都聯繫，將對方視為情感寄託。芙回來，我特意去機場接她。事前，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去接她，想給她驚喜。在機場再次見面，所謂小別勝新婚，芙應該跟我也有同樣的感覺。然而，滿懷期待，備受情感煎熬的我，迎來的卻是芙的冷落。我以為，既然我們忽然分開七天，再次相見，必定要沒日沒夜地溫存。使我感到備受打擊的，卻是第一次溫存之後，芙的抗拒。

邏輯上來說，這不對。我沒有查芙手機的習慣，也不想打聽她的隱私。或許她舊情復燃了？又或者，有另外某個人約她？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難猜。

或許是為了慢慢地推開我，又或者只是為了暫時穩住我，芙勸我要節制。承諾我明天晚上。晚上到來，又承諾第二天早晨。第二天早晨又承諾晚上。她不但這麼說，她的身體也在抗拒——我明顯感受到了。

芙說她不想。不想就是不想。芙認為那種事對她是負擔，她很討厭這種負擔。這在我這裡就說不通了。明明在這之前，我們那麼甜蜜。這忽然一下要把我推開，她到底在擔心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芙說出了這句話：

「你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想著自己。」

是這樣嗎？我沒有顧及她的感受么？那她有沒有顧及我的感受呢？我們恩愛甜蜜了一個多月，忽然給我切斷這種關係，再也不讓我碰她了，這算什麼呢？每天晚上，我無比期待奔向芙的房間，換來的卻是她的冷落，他要我怎樣做？我心中累積的憤怒之火越來越旺，壓迫得我喘不過氣來。

那麼，是時候結束了？芙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了親密，這份感情也不會長久。親密是愛情的基石。芙多麼通透，說得多麼中肯，我是總結不出來的。我只會以行動來表達。如果只是純粹的友誼，我們不需要這麼頻繁地接觸，而且，我們不會單獨相處。

我想著要如何排解心中的憤怒。我不想責備芙，她沒有做錯什麼。可我愛芙，毫無疑問，我已經深陷情網。我只想對芙忠誠。可芙卻一次次拒絕我的要求，我要怎麼辦？我要如何平息內心這股越燒越旺的火？或許，我可以找別人，在別人那裡得到安慰，用別人來替代芙。如果我愛芙，卻不能跟芙親密，這份愛就已變成了恨，變成了愛而不得。這是情緒得不到滿足和安慰的屈辱。芙有拒絕的權利和自由。我不能把憤怒和怨恨投射到芙身上——愛而不得，轉身愛他人。我發現這個想法有立竿見影的好效果。我可以用別的什麼辦法，在其他某個女人身上獲得情感的慰藉。我可以這麼做，也應該這麼做，不然，我這股情緒之火要如何平息呢？在經歷了像是在火爐上灼燒的三個小時候，到下午時分，我內心火焰慢慢熄滅了。我打算將芙忘了，先隨便找個什麼女人，釋放這份情感。

由此，我意識到為什麼一個男人會轉身去找別的女人。也理解了為什麼男人很難將感情全部傾訴在某個女人身上。一旦遭到女人的拒絕，男人必定憤怒而無出路，只會像憤怒的公牛一樣，破壞些什麼東西來平息內心涌動的感情。

在芙那裡遭受了這樣的屈辱后，我已經下定離開的決心。我甚至發誓，不論芙說什麼，我也不會去她那裡了。可是，一到夜幕降臨，芙向我發出召喚，我還是身不由己過去了。我以為芙改變態度，又肯跟我親密了。

可其實我想錯了。芙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她似乎在故意拖延時間，將夜晚折騰到了十一點以後，才慢慢地區洗刷。這時候，我已經有些勞累，想入睡了。可我怎麼能睡得著？我們各懷心事，相鄰而卧。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子裡那個聲音不停地催促我：是時候下決心了，要是再這樣，明天晚上就不來了。我為什麼要自取其辱跑過來呢？我到底在渴求什麼？

於是，我祈求、我索要。芙在極其不情願、毫無反應的狀態下，配合了我的動作。我心滿意足。積壓了三天的情緒，終於徹底釋放。而我也徹底死心。

芙不配合，明顯拒絕，這是對我的排斥。我不在乎她怎樣。反正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再見面，也不來往。我不想要這份感情來作為負擔。

「你要是討厭我，或者有了別人，直接說，不要這樣遮遮掩掩。」我說，「今天晚上，我就坦白跟你說，要是你覺得跟我在一起不愉快，不舒心，我們不要這樣相處了。我隨時解除這段關係，絕不會糾纏你。」

「你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想著自己。」芙幾乎是哭著說了這句話。

「那這算什麼呢？」我說，「我只知道你討厭我。你的身體抗拒我，排斥我。你不願意跟我親密，我感受到了。」

「不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捨不得你。」芙委屈地說道，「我真的很難下決定。」

「你怎麼想，我管不著。你在我面前的表現，已經明顯地告訴我，你討厭我。」我說，「我不怪你。今天晚上過後，我就不會再來了。我討厭這樣子。我不想跟你猜來猜去的。我不想把關係搞得很複雜。要結束，就爽快地結束。」

「那你走啊。」

我們的手牽在一起。芙甩了一下我的手。我卻緊緊抓著芙的手。

「現在不行，至少過了這個晚上。我一向認為，沒有什麼事是不能過夜的。天大的事，也可以睡個好覺后，明天再說。你要是因為什麼事整晚睡不著，我也管不了你。不管怎麼說，我要謝謝你，陪我走了這麼一段。」

聽了這話，芙哭起來。

「你不要這樣，我不值得你這樣子。我沒什麼值得你留戀的。」我說，「要是我在你身邊，都無法安慰你，無法使你開心，我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底線。我不要有毒的關係。情願沒有任何關係，也不要這樣糾纏。我不是針對你，過去的那些事，讓我有了這樣的想法。」

芙轉過身來，抱著我，嗚嗚地哭起來。我憐惜地捧著她的臉，抹乾臉上的淚珠。我看著芙委屈的表情，心生憐愛。心想，我讓芙不開心，為什麼還要出現？

「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有些累，不想那樣子。」芙說。

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是我錯了。

「那就不要勉強。你不應該叫我過來。要是你的身體不允許，我也不會讓你那樣做。哎，要是你不想那樣，我們可以不睡在一起。我呆在我的宿舍，這樣我就不會衝動。」我說，「我們以後就這樣約定，好不好？這沒什麼，說好了就好。」

芙點點頭。

「我不是討厭你。我捨不得你。」芙說。

那就是有些事在心裡，不能跟我說。不說就不說唄。我沒有追問的好奇。芙肯定有她不能說的理由。要是她覺得可以跟我說了，自然會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