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青銅古境
眼前光線柔和,未見有燈,卻似與外面煥然不同,雖然置身於亮堂所在,但又不能說是一室。有東西將我們所在的空間分隔開來,起初乍覺彷彿一格之地,隨著眾人湧入,空間似自增擴變大。若遠有近,猶可聽到哨聲悠揚。時快時緩,縈轉無定。
進來以後,寒意漸消。我衣衫上的薄霜化若水霧淡淡飄裊,頭頂上邊有兩排青灑之光從每人的身軀齊唰唰掃過,巡迴數次,又往角隅移消,有個若遠若近的幽忽之音從耳後一盪而過,逸去無尋。捧著兩盒東西的花白鬍須傢伙訝望道:「我好像聽到了一萬年前的埃及古語。其意似說『無異』,亦可包含無恙和無疫之意,末字若蘊一笑,流露欣悅悠逸的情態,表明安康無虞。法尤姆湖附近的青銅古城,有一群不知何處跑來遷聚之人在尼羅河谷定居,留下這種早已不再使用的語言,我從埃及第三十一王朝初期的史學家曼涅托等人殘存的記載里仔細琢磨過,根據埃及古物學考古發掘證明『蠍王時期』就沒有人說過這種飄緲曠古之語了,被埃及學者稱為『零王朝』的那段缺乏可靠記錄的前王朝時期甚至連『法老』都還沒有出現……」
長利憨問:「所謂『蠍王』是什麼呀?」
「蠍子王,」花白鬍須傢伙捧著盒子轉望道,「傳說很厲害。我懷疑安東尼就在其曾出沒的古老廢垣那邊遊盪,他常提及愷撒昔曾透露,那片廢墟下邊疑似埋藏有古代宮殿,甚至可能是個不知如何沉陷沙地深處的巨大金字塔形狀城市,他拿到的尋寶古圖標註稱,大概是個移動之城。也有傳說描述為遠古『神王』留下的飛行城堡……」
信孝聞茄惑問:「這跟安東尼突然消失有何干係?」
「當時安東尼剛好頭戴『神王冠』在羅馬的戲台上炫耀,」蚊樣傢伙掰著餅吃,在旁揣測道,「由於我們當中那妞兒腕間某些超維之物發揮作用,已暗暗將其激活,世人誤以為『神王冠』的那個東西覺醒之際,大概急著要帶它的主人逃遁,遠避它以為的危險。或許其時周圍還真有我們並未察覺的潛藏危險,總之它急著悄然打開時空通道開溜。大概安東尼戴上他以為『神王冠』之時,腦子裡閃過這樣那樣的念頭,抑或只是恰巧想到了『蠍王』那裡,就一下子被帶去了他想到的地方。無論究竟何處,我覺得他不在這裡。」
「誰?」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愣坐嚼餅,不慌不忙地喝過粥,才咂著嘴說,「這裡沒別人。」
有樂搖扇轉問:「畫像里那個穿條紋衫的傢伙是誰來著?」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坐著吃餅,仰望道:「我後代。」
「他的後代充滿了唏噓。」蚊樣傢伙從其手上撕餅說道,「其中有一位後人還在『孤星州』那邊坐過牢,這個混血兒穿著條紋式樣的囚衣逃獄,此後又因參與販賣私酒,捲入『大西洋城』激烈駁火的幫派爭鬥,遭到西西里人追殺,跟一個相好的猶太女裁縫被迫逃去印加人或者瑪雅人神秘消失后荒廢的土地挖礦,不意發跡。他家很能折騰,曾跟幾伙淘金失意之人跑到『夏安鎮』一帶幫著開山修路,親歷西進血淚史,並見識了西部世界那些相互『割頭皮』的野蠻殺戮。瀧西這個火藥世家豪族自從有一先輩跟夏商朝代遺留的挖土測地世家『土方氏』聯結姻親之後,生出來的小孩就很愛挖東西。直到人類世界玩完之前夕,其子孫仍忙著滿世界挖東西……」
恆興在畫像前邊蹙眉問道:「挖到什麼沒有?」
「應該沒有,」蚊樣傢伙扯一塊餅放入嘴裡,慢慢咀嚼道。「我聽聞他們最後一次大舉出動,據稱是要去埃及挖掘安東尼傳說中的葬身之地,依據的是兩千年前小皮在亞歷山大留下的線索指引……」
光頭圓臉胖子湊近探詢:「什麼線索?」有樂不禁納悶道:「這個鳥人腳踏一百多條船隻怕也何止,不靠譜得很。為什麼讓他跟來?」光頭圓臉胖子見恆興投來目光不善,連忙挪退到我後邊躲避道:「老奴只想忠心服侍此位儀態萬方的小姐,從今兒起不再亂上別人的賊船,此誠念足以感動日月,上天可鑒。」
「我們上了這是誰的賊船?」一個蒼頭老兵從角落裡顫巍巍立起,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亂指,懊惱的轉顧道,「別以為我沒見過金字塔。早年我先後跟隨馬略、秦納,以及愷撒,曾經四處追擊蘇拉殘餘、以及龐培勢力,哪兒沒去過?這根本不是金字塔……」
嘴裡沒剩幾顆牙的衰頹老叟扶杖坐望,在後邊說道:「你又沒進入過金字塔裡面……」蒼頭老兵嘖然道:「可我見過外面,真正的金字塔不是這樣的。而且再大也沒這般高聳入雲,裡面還隱約伴有輕微的隆隆之聲……」
信孝在一個長方窗格旁邊訝望道:「咦,為什麼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從裡邊卻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頭呢?」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坐著吃餅,愣眼回答:「不曉得。」
有樂伸扇拍腦袋,質問:「剛才我們困在外面半天,你怎竟仍在裡面好整以暇地吃東西,也不趕緊開門幫一下忙……」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啃著餅說:「我背朝你們,既沒看見也沒聽到外面動靜。這個解釋合不合理呀?」
「不算很合理,」恆興搜到一本皺巴巴的殘破畫冊,拿出來拋打其臉,惱哼道,「別以為我剛才進來之時沒發現,你在裡面一邊吃東西,一邊忙著埋頭專註於翻看畫冊里穿東西很少的這些異域美女……」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拾起畫冊翻開展示一幅多人並肩站立金字塔前邊咧嘴傻笑的大像,不無委屈地拿餅指著說道:「不是看美女,我當時翻到這張合像,難免充滿納悶地琢磨,你看他們邊兒上有個人怎麼瞅著像徐錦江呀?」
「在哪在哪?」有樂他們聞言忙挨近湊覷道,「堺市那邊吳服坊梨園資深的『老戲骨』徐錦江又出現在哪裡啦?」
恆興指著其中一個俊俏少年,詫瞅道:「此幅合相怎麼繪製得跟真的一樣?有沒發現這個賊忒嘻嘻的搖扇傢伙越瞧越酷似有樂……」我忙伸眼辨識道:「哪一個像他?」信孝伸茄指給我看,鬱悶道:「這個。其旁另有一個小胖子跟信雄差不多,亦顯得傻頭傻腦。」蚊樣傢伙在旁撕餅就口,投眼而瞧,說道:「那是有樂的後代,長樂和他親戚雄主,以及熱衷於挖掘古迹的瀧川會長,時為人類世界滅亡以前,他們幾撥尋找『哨塔』線索之人在埃及那邊不意相遇……」
長利憨問:「一積那個後代究竟是什麼會社的會長呀?」蚊樣傢伙嚼著餅說:「他只是名叫會長。就跟有樂的後代長樂一樣,為了紀念整個清洲家族曾經出現的偉岸人物信長公,其子孫後裔不少人仍然以信長的『長』字作為自己之名,信雄的後代原本名叫長雄,結交了自稱『長青主』的小珠子她們以後,居然被改稱『雄主』,等於讓他加入了『長青主』的智珠家族序列……」
信孝聞茄笑謂:「想必也跟我們信雄一樣入了贅,後人亦喜『倒插門』。」蚊樣傢伙啃餅咀嚼道:「你們這個家族不容易呀,從魏晉三國時期以來經歷種種波折艱辛,歷盡滄桑而不滅。在旁邊這姑娘終於得勢后,蒙她一家庇蔭之下,有幸與她那些子孫互相結親聯姻,又歷兩百餘載的歲月靜好。迄至幕末再逢激蕩百年風雲,這個早就隱退的世家有不少人成為『華族』,卻接連出走,遠奔拉丁人開拓的新世界,很早就離別了東方故土,跋涉在古代印加帝國和瑪雅人遺留的陌生天地,到那邊繁衍並且繼續折騰……」
有樂擠在我旁邊俯覷道:「哪個人像徐錦江老師來著?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合影的場面都有他……」
我瞅著像冊裡邊一人正自暗揣納悶,長利轉頭憨望道:「咦,那個嘴巴掉牙的老頭兒去哪裡了?剛才我還看到他坐在後面,一轉眼又沒影,不知是什麼身法這樣快……」蒼頭老兵顫巍巍地扶杖轉覓,裹著麻布佝僂而行,口中說道:「他跟特裡布拉斯差不多,皆曾修鍊星辰派的門道。昔時在亞歷山大港戰役,數十萬人密擠在一起貼身激斗,各派勢力緊挨著聚集亂戰,肉堆肉打成一團,要不是有這般身手,早就玩完了……」
向匡從壁上那幅畫像前移步去方窗之畔眺看,說道:「下面好像也是肉堆肉打成一團,許多人似乎粘在一起了,邊爬過來,邊發出怪叫,有些懸浮的圓球圍著噴射火焰,整得煞是熱鬧……」蚊樣傢伙聞言不安,撕了塊餅往條紋衫小孩兒碗內沾蘸一抹,抬起來放進嘴裡,品味道:「這碗粥里摻加的是豆奶,並非你以為的牛奶。」隨即拊掌抵牆,似試念念有詞。
條紋衫小孩兒舔著碗里的剩粥余汁,猶自愣坐不動的問道:「要去哪裡呀?別說我沒告訴你,這些牆很奇怪的。柔光就好像從四壁熒照出來。這裡一直明亮,就只是剛才門開之時,才顯得光線轉暗,門關上以後又恢復亮堂了。」
「從這裡只怕又要撞不走,」信孝在旁聞茄說道,「不如試試使用那位無牙老僧遺贈的『回程卷』,返到羅馬再重新撞牆溜掉……」
恆興蹙眉說道:「再回那邊,未必還能走脫。不是每次都有機會,展翼如千刃連綴的那個傢伙瞅似極不好惹……」
「那個有刃翅的狂暴老兄,」蚊樣傢伙若有所思地說,「我記得他應該不是這樣的。」
信孝聞茄轉問:「當時他為什麼那樣顯得偏激浮躁?」
蚊樣傢伙在熒壁之畔揣摩道:「或許便因其能更加敏銳地洞察附近有黑暗力量伺伏,才故意那樣表現。這位大神很善於迷惑他從前那位老朋友,而後者總想拉攏他也跟著一起墮落。」
「什麼黑暗力量呀?」信孝聞著茄子回想道,「我們離開的時候,好像天快亮了。我瞥見有晨星熒照夜空,映耀出屋頂上方不知何時悄踞一影,在煙霧中幻輝熾晃如六翼擺動,我從未見過那般最美麗高貴的影像……」
「那就恐非好兆,」花白鬍須傢伙捧著盒子惴然道,「我曾看過古籍提及『晨星』指的是巴比倫之王,而在兩河流域以西,有人把霎隨星光熾顯六翼之靈體喚作路西佛,這個名字真正的來源是羅馬神話中的晨星之神『盧禧華』,后經拉丁語的翻譯轉換形成了『路西法』一名。又有傳說稱其乃墮落的遠古神靈。『路西法』是一個拉丁字,意思是光之使者,光耀晨星。所以被渲染成天外神靈中最美麗的一位。既高貴,又驕傲。不知為何其竟墮落於凡塵?」
「因為不肯低頭,」蚊樣傢伙撫按旁壁,若有感觸的嘆息道,「何止被打得淪落於凡塵?後世許多教派經史,諸多典故皆由此而來,源自那些古神傳說。羅馬由大亂到大治,又過數十年方始進入耶麻會所謂『紀元年代』。直到兩千年後,人們離開這個世界,才終於弄清楚那些神學傳說的真相。並非由來無故,小珠子她們智珠家族認為有些所謂遠古神靈,其實來自七重天外,屬於超越六維的生靈,亦即世人所稱的神級文明,其中更有一些形成超能量體的智慧生命在宇宙中遊盪出沒,它們之間有鬥爭,亦有生與滅……」
向匡在方窗那邊貼耳側聆道:「你們有沒聽到,外邊隱約傳來號角之類吹響的聲音,持續縈盪天穹……」長利憨望道:「我好像聽到吹喇叭的聲音,巨大又沉悶。不必貼耳靠牆也能聽到,其越來越響了。」
恆興悚然道:「傳說末日審判的號角由加百列吹響,難道這就是……」
「你想多了,」有樂搖扇眺看道,「那座山頂上鳴響巨大的喇叭而已。還有些飛行之物盤旋迴放同樣聲音,似是騎士團在發出什麼警報,大概戰鬥不利,急於召喚撤離此地,可是又能逃去哪兒?」
信孝拉長鏡筒觀察道:「山上有人敲響大鐘,我覺得那幾個傢伙似是托缽僧的模樣,眼見此地也要失守,不知他們還能往哪裡撤離,恐怕已是退無可退……」
「無論如何都是只有死路一條,」蚊樣傢伙在窗前哀嘆,「老天爺很毒的。既鐵了心要玩死你,便把所有手段一起施加,讓你怎樣都逃不過。你看下面那些人不只遭受各種災難般的劇烈襲擊,更有輻射風暴也跟著籠罩漸近。除了這些還不夠,就連月亮也崩掉了,直接砸過來……」
隨著滿天焰芒爍落,有樂他們從窗邊驚退不迭,慌避道:「月崩在即,別等它砸下來,咱們還是快溜為妙……」信孝顫著茄子忽有所感,匆忙低覷道:「咦,我感覺咱們好像在緩緩上升,是不是這樣?」恆興面色驚疑不定的轉顧道:「我們似隨整座大山一起徐徐拔高而起。這個東西簡直比山還大,怎竟飛得起來?」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著餅愣坐回答:「這個東西會飛的,想是要帶我們飛升上天去……」有樂伸扇往他腦袋一拍,嘖然道:「這怎麼行?可別把信雄他們丟下,須要趕快穿越去找回來!」
「噩夢啊!」蒼頭老兵從角落裡顫巍巍立起,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亂指,懊惱的轉顧道,「這都是弄丟了安東尼的結果,引起了一連串的浩劫……」
「應該跟安東尼沒什麼關係,」信孝顫著茄子說道,「此前我們來過這裡,那時安東尼並未從羅馬消失,便已然如此。然而他消失之後,我們再來此處仍是一樣,人類同個收場。」
長利返到窗邊探覷道:「快看許多鳥往這邊飛來!荒野上還跑過來不少走獸,其中有些著火了,不顧身上燃燒,跟人一起爭先恐後,拚命地逃近……」我隨有樂轉瞅窗外,看見紛有飛鳥燃燒而墜,其餘仍撲簌而至,心頭不禁湧起莫名的悲哀之情。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餅餵鴨,愣聽有樂在旁唏噓道:「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即便世人歷來造孽深重,該有此報,然而那些生靈都屬於無辜受累,看得令我心酸不已。咦,這裡面怎麼會有隻鴨子,瞅其莫名眼熟,而且像鵝……」
「這個是阿梨,」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著餅引見道,「先前我聽到有人叫她這個名字。她自己開門走進來了,又想找我玩兒。」
有樂伸扇一拍腦袋,質疑道:「鴨子怎麼會自己開門走進來?」長利憨瞅道:「或許是只鵝也說不定。」
「就算它是鵝,」有樂以扇拍頭,不無納悶道,「又怎麼會自己開門進出自如呢?況且這兒只有牆壁,我沒看見門在哪裡……」
阿梨張開翅膀,一溜兒快跑,避過有樂揮拍之扇,奔到牆邊,撲翼數下,有道門開了。有樂見狀一怔,阿梨連忙竄過去,門又閉合之際,有人在那邊粗著嗓子喧嚷道:「可見西方那班自以為是的傢伙完全弄錯了,真正害大家『爆大钁』的並不是我們俄羅斯人。當然咱自己也缺乏好眼力,大家一起付出代價,落到如此下場並沒什麼好說的……阿梨,你剛才去哪裡了?不要隨便跟那些野小孩搭訕,以免不小心遭引誘失足墮落。無論做人還是做鴨,當心『遇人不淑』沒好結果。尤其記住要矜持,不可亂生蛋。咱們在逃難的途中,我不想費勁幫你養孩子。」
「落到這個下場,人人有份。」隨著有人唱起歌劇的聲音,一語在隔壁悲嘆道,「要讓我說,這更像是一個文明的集體崩潰,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近年我漸漸明白,便在『躺槍』之際終於想通了。人類這個物種已經爛透,早一天滅亡就是對世界最大的敬意。」
「軍長,不要太過悲觀!」先前那個粗嗓子的話聲在隔間說道,「你看這些治癒設備多神奇,受了傷往那兒躺著一掃就修復很快。剛才我還留意到,旁邊另一處晶亮剔閃的精緻所在,懸浮有個透明的圓艙,不知是用來幹什麼的?等你身心療愈以後,咱們悄悄進去坐來玩兒……」
長利聞語不禁「咦」了一聲,訝然而往,門卻在跟前先已掩合無痕,消去話聲。長利連忙撫壁尋覷道:「門呢?怎麼又沒有了……」
有一道門在旁邊開啟,有樂揮扇朝熒白之壁招揚,口中念念有辭:「芝麻,開門……」明眸皓膚的小姑娘從我身旁探頭張望道:「那邊有道門悄悄打開了。」
花白鬍須的傢伙捧著兩盒東西正要走去察看裡面,有樂朝熒壁揮扇又念:「芝麻,關門。」花白鬍須的傢伙一下磕額,懵問:「門呢?」有樂嘖嘖稱奇:「看來阿拉伯的咒語在這裡很好使……」隨即又朝熒壁揚扇揮甩幾下,不意打開另一道門。
「跟咒語無關,」蚊樣傢伙朝熒壁招了招手,又按掌抵拊,揣摩著說道,「似是感應動作的裝置。這些四面皆白又不刺眼的熒光壁很奇怪,好像我們置於此室卻沒留下影子……」
恆興在窗邊臉沒轉的說道:「亦跟外壁一樣,皆似能隨處觸發伸縮自如的機關。先前那個雪刃女子也跟咱們一起從羅馬撞過來,磕在外壁往下跌墜,我沒等看清楚,探手欲拉,卻拽她不著。那女子墜落之際,另有一板平台伸出,承托其軀。雖然也跟咱們差不多,身下有個平台伸展出外,使能容足其上,不過她棲身之處卻顯得狹小,大概是跟人數多少有關……」
「既然不意穿越到了傳說中北極仙翁的地方,」長利憨問,「為什麼我們在外邊沒有冷死呢?」
「因為氣候已然崩潰。」蚊樣傢伙嘆道,「人類世界到了末路之時,北極早就變得沒那麼冷。而在南邊的極地,許多冰山消融……」
「誰說不冷,」明眸皓膚的小姑娘在我身旁懊惱道,「剛才我們都快凍壞了。這裡面雖然好些,但我不想上天。它好像越升越高,你們還不快找辦法帶我回家……」
「此物就像一座大山拔地而起,」恆興往外窺測道,「卻只懸空停留在地面上方,暫未再緩緩上升。奇怪的是,天上紛落的那些裹著巨焰的岩塊,皆沒砸到它。明明有些看似要砸到,卻又偏開了甚遠……」
信孝到窗邊聞著茄子探覷道:「好像是有至少一層或數重無形外罩作為屏障防護,而且似能聰明地辨識哪些東西不能讓它接近,哪些又可以放其靠近。你看那些驚慌的鳥飛過來了,頂上有個東西打開,給它們躲避進去。下邊還泛出一圈一圈的光環,紛紛越距連發,將逃竄來避到底下的鹿、兔之類活物吸攝往上,連同那些殘餘的逃難之人一古腦兒收容在內。」蚊樣傢伙湊眼來瞅,在畔說道:「小珠子說『哨塔』是由有樂和信雄以及那個小女王的後代找來引領殘餘的眾生逃亡之物,其從埃及的沙漠深處飛出,前來接應最後的騎士團營地剩下那些人離開崩滅之境,還一路帶走了不少瀕臨絕望的鳥獸,就跟兩河流域和土耳其一帶古老傳說的諾亞方舟那樣……」
長利拿起條紋衫小孩兒面前翻開的畫冊,指著一幅合像,說道:「大概就是這些人一起組隊找到『哨塔』的,其中有男有女。旁邊還有個傢伙瞅似徐錦江老師……」信孝聞著茄子問道:「徐錦江老師扮演誰呀?」恆興湊覷道:「該不會是演他自己罷?」有樂轉瞅道:「他們真能挖,搞不好就連徐錦江老師也在此艘遠古殲星艦上面……咦,我好像看見馬千戶也在裡面。你有沒留意到最後邊那一排隊列末尾有個臉形奇特的傢伙也跟著咧開嘴樂呵?」蚊樣傢伙挨近辨覷道:「哪一個?」有樂伸扇指著說:「頭戴一頂好像廚師帽兒的那廝。像不像馬千戶?這廝真精呀,竟然早已悄有部署,有意無意跑去靠攏各路尋寶傢伙組織的隊伍,甚至不惜混入到廚房裡低調地洗菜,乘機登上了逃出生天的順風船。我看就差幸侃這個大胖子沒跟著擠在裡面湊趣了。」蚊樣傢伙眯起眼縫兒瞅著像冊說道:「沒在裡面也不奇怪。小珠子說幸侃有個混血兒後代成為『條頓騎士團』掌權的長老,此兒自幼半身不遂,在『聖瑪麗善堂』援助的療養院獲得機緣,憑藉重裝甲胄的機體和德意志鐵血騎士團擁戴,打出一條生路。其與智珠家族聯合,有一半屬於『人機合體』,或許當下就領軍在北極……」
有樂搖了搖扇,嘖然道:「那他豈不是又要跟其先祖幸侃一樣無敵?」蚊樣傢伙翻看畫冊道:「恐怕這位『聖堂長老』比幸侃厲害多了。畢竟其有智珠家族量身定造的機甲之體,移動很快,而且火力強大。這就是『絕處逢生』的活例,他自幼身有殘疾,被遺棄在療養院,無法行動自如,依靠善堂那些嬤嬤們好心收留撫養,後來他遇到了小珠子一位兄弟,互開心扉,引為至交,終被打造成為重裝機甲加身的鐵血悍將……」
信孝聞茄說道:「便如安東尼外孫兒、自幼殘疾的羅馬皇帝克勞狄一世,以及西班牙小女王伊莎貝爾的外孫兒、生下就畸形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老天爺很公平,也給他們機會了。讓其亦有機會出人頭地,只要真能把握住來之不易的機遇,即便在激烈的權位爭奪中,身處如此劣勢也能脫穎而出。」
「然而大多數世人未必善於把握機會,」蚊樣傢伙嘆道,「人們無視諸多警告和徵兆,終於自取滅亡。在危急關頭,北陸發生『聖堂之戰』,幸侃那位重裝機體的後代發現世人已走上絕路,毅然挺身而出,不憚以鐵腕奪取權力,將德意志騎士團重新轉變為鐵血戰團,匯合了歐洲各路殘存的兵力,成為末世霸主,決戰『集屍者』大軍,失利後撤退到極地,佔據地下城,並修築擴建為末世要塞『冰封絕域』,進行最後的抵抗,一直堅持固守到當下……」
向匡在窗邊驚叫:「下面有個萬手千頭怪……」蚊樣傢伙不安道:「北極這裡也有?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那東西殺不死,還是快溜為妙……」
「快帶我們去找安東尼,」那位蒼頭老兵從後邊顫巍巍地轉出,裹著麻布佝僂而行,斜伸拄杖戳點道,「不要再繼續廢話連篇。你們在這兒掰扯了半天,我只聽明白了『騎士團』一直都有。然而安東尼便是『騎士團』的統帥,羅馬當下的亂局沒他怎麼收場,靠誰去拾掇場面,西塞羅那張嘴嗎?別以為屋大維頂著『愷撒繼承人』的小號兒就能壓住場面,眼下他還嫩著呢,指望不上……」
信孝在我旁邊聞茄說道:「格拉古頒法改制之前,羅馬所有的元老也都屬於騎士。而『騎士團』此稱呼便源出於古羅馬。我看過史料所載,才明白後世有許多東西來自他們那裡,包括所謂路西法,真正的來歷其實是古羅馬人描述的『晨光之神』……」
有樂搖扇納悶道:「當時造紙術還沒有傳到他們那邊,像古希臘、古羅馬,那麼古老的時代,究竟用啥物料留下文史著作呢?」
「我來解釋一下這個其實很簡單的常識,」信孝從股后拔出一個新茄,拿在鼻前嗅著說,「古希臘、羅馬雖然沒有造紙術,但是他們卻從埃及進口一種相當高效的代用品,亦即莎草紙。約在五千年前,古埃及人就開始使用莎草紙,並將這種特產出口到古希臘等古代地中海文明的地區,甚至遙遠的歐洲內陸和西亞地區。歷來人們找到諸多實物證明,數千年前就記載在莎草紙上的希臘文或拉丁文,甚至埃及聖書體或草書體的書籍,普遍收藏在埃及以及世界各地的博物館。有些人以為他們用羊皮卷或石板刻文,然而哲人西塞羅留存於世的上百部著作,以及大量書信,多以莎草紙為手稿。難怪埃及人自豪地說,君主指望靠木乃伊實現不朽的夢想,有了莎草紙,世人才真正得以不朽。古埃及人造出的莎草紙,讓人們不僅曾經活過,還在世代傳承的文字記述里一直鮮靈地活著。」
花白鬍須的傢伙捧著兩盒東西在一道悄又開啟的門口突然驚跳道:「裡面怎麼會有一具木乃伊?」
有樂嘖然道:「金字塔裡面存放木乃伊,有什麼奇怪?」長利憨望道:「怎麼曉得一定要有,你又沒進入過金字塔裡面……」有樂伸扇拍頭,說道:「我又不是木乃伊,為什麼要進去裡面?」
「這個並非真正的金字塔,」恆興驚疑不定地拉我退後,蹙眉說道,「本來不應該有木乃伊。」
「但它好像是所有金字塔的遠祖,」便在我忽感手又悄有搐疼之時,瞥見腕間朱痕似轉異樣,蚊樣傢伙在門邊探覷道,「不知那個木乃伊是誰在裡面?」
穿條紋衫的小孩兒啃著餅轉望道:「那個東西大概是剛才誰搬進去擺放裡面的,先前還有人抬了一具靈柩到隔壁擱在那頭……」有樂伸扇指著旁邊一道門,問道:「是這裡嗎?」長利探頭探腦,往裡邊憨瞅道:「我沒看到靈柩……」穿條紋衫的小孩兒拿著餅走過來瞧了瞧,惑覷道:「又好像不是這道門。我看見那些挖東西的人搬些古物進出過……」
「別亂瞅四處了,」向匡在窗邊催促道,「趕緊想辦法離開。我覺眼下漸離地面似比剛才更高,不知要飛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