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春終將散場
那是一雙停留在烏雲當中,金色的眼眸。
與它對視在一起,周宣白只感覺全身上下彷彿被什麼力量固定住了一般,無法前進半步。
這種力量的名字叫做膽怯,叫做懦弱。
彷彿是戰馬般的嘶吼在他的心頭炸裂,那兩道身影在雨幕當中越走越遠。
從那以後,他就越發的討厭雨天。
他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用力的奔跑,追逐,渴求,大聲喊叫。
可就算是吼到嗓子嘶啞,那兩個人依舊沒有回頭,暴雨從天空中仿若傾灌一樣將整個城市都淹沒,他無力地站在原地,只能看著他們慢慢走遠。
眼中閃爍的金光在這昏暗的雨幕中一點一點熄滅。
然後,他看到了前面的那兩個人回過了頭。
男人嘴巴微張似乎說了什麼。
女人注視著他,似乎也在說著什麼。
可那聲音被暴雨遮掩,最終還是消失在了這片雨幕當中。
隨之消失的,還有他們兩人若隱若現的背影……
……
「呼。」
周宣白猛地睜開眼睛,遮著他臉的書一下子滑了下來,落到了他的身上。
眼前的風景一點一點地在他模糊的視線當中清晰了起來。
這裡是戲劇部。
「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旁邊很適時地響起了關切的聲音,女孩柔和地關心多多少少撫平了剛才有些激蕩起來的心緒。
周宣白聽到這個聲音,用手抹了把臉,面上恢復了習慣性的笑臉。
「沒事,就是被嚇到了。」
「可憐的娃,剛來學校就在辦公室里待了一個多小時,看來是沒少受折磨啊。」
李沁藍搖著頭,說著還用手拍了拍周宣白的肩膀。
「要約束好自身啊,周同學。」
「滾。」
周宣白一頭黑線。
他可算是發現了,任何事情在仕蘭中學都不是秘密,他才剛從辦公室里出來多長時間,老劉和他的對話就傳遍滿整個校園了。
這些高中生都閑的蛋疼是吧。
「嗨,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放眼整個高三一班,能讓老劉這麼叮囑的從頭到尾就你一個,這是什麼?這是偏愛啊。」
「呵呵。」
周宣白白了她一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去洗把臉,這裡你先盯著吧。」
「去吧去吧。」李沁藍目不斜視地看著舞台的方向,一臉麻煩地擺擺手,生怕他走的慢了。「別從我這邊過,我懶得起身。」
周宣白無語地搖搖頭,抓住椅背,輕輕一躍,跨過了他們那排的座椅,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李沁藍回過頭,擔憂地看著周宣白走出了大門。
剛才周宣白臉上的表情有些嚇人,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為了不讓其他的部員發現,所以她才用書蓋上然後才叫醒他。
真的是,這傢伙不會也到高考焦慮症的時段了吧。
但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她無情地給pass掉了。
開玩笑,她簡直是瘋了。
晃了晃腦袋,她重新看向了舞台,把疑問放在了心裡,等以後慢慢再觀察吧。
……
時間過得是很快的,一個多月,比起三年的時間來說,就跟生日宴會上每個人分到的蛋糕一樣,只是很小的一塊。
拋卻掉中途蘇小妍生日宴會上,周宣白送上的生日禮物外,這段時間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就和從前的那三年一樣,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生活。
哦,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提周宣白準備了整整兩個星期的禮物了。
楚子航終究還是沒有攔住,用他「爸爸」的話來說,他母親是一個保持著孩子心性的可愛女人,這樣的性格,拆禮物當然要第一個動手才行。
當蘇小妍打開禮物盒的那一刻,整個人眼睛一下子就變得亮晶晶的,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寶物一般。
沒錯,周宣白送的禮物就是這麼的得她喜歡。
一個母親最愛的是什麼?
當然是她那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歷盡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小娃娃。
禮物盒中,堆著滿滿的硬紙片不是別的,那是一張張楚子航在高中三年校園生活的照片。
從高一到高三,從運動會到籃球場,從課堂答題甚至還有考試時雲淡風輕的模樣都被收納在這個小小的禮物盒當中。
為了收集到這些照片,周宣白廢了好大的力氣。
他從班裡某個和李沁藍挺熟,和他也不算陌生的女同學那裡,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楚子航那個藏在暗處的應援會。
又在應援會中潛伏了一個禮拜,調查清楚了這三年來身份成謎的應援會神秘會長到底是誰。
在一番「威逼利誘」的鬥智斗勇之後,這才從她的手中拿到她從高一開始就一直記錄的男孩的照片。
用她的話說:「有的人,當你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他會是你許多年後都沒辦法忘記的月光。」
然後,周宣白就成功從她那裡拿到了這些照片的備份,精心包裝,小心收藏,終於,在高考之前一個星期的生日宴會上,送到了楚子航媽媽蘇小妍的手裡。
之後發生了什麼,因為他送完禮物就提前退場,所以並不是很清楚。
但是看到第二天楚子航對他的態度,他就大概猜到了。
之後的某一次閑聊中,他隱隱約約從這面癱那裡套出了真相。
總之,兩句話概括,每一個媽媽都有一顆炫兒的心,還有,好東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而等待了這麼長時間的高考是平淡的,因為周宣白知道,他應該去哪,他決定去哪。
因為之前有過老劉的再三勸導,所以周宣白還是忍住沒有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舉動,中規中矩地考完了兩天的考試。
至於成績,應該會讓這個可愛的小老頭高興一段時間吧。
高考結束,就是畢業晚會。
籌備了許久,做為他們新生晚會的處女作品,《哈姆雷特》又一次登上了畢業晚會的舞台,比起三年前的青澀和緊張,現在的他們已經適應了這樣的舞台。
表演很出色,周宣白坐在台下,看著這些人牽手謝幕,彷彿就看到了他們剛來時候,在戲劇部傳統下,進行的那一場完全由新生主導的舞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臨畢業的緣故,居然產生了一種「孩子長大了」的感情。
而這個時候,他就被某個剛剛卸下部長職務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拉上了台,照下了他們在舞台上的最後一張合影。
李沁藍說,這張照片會在畢業照出來之後一起發給在場的每一個成員。
對於這位辦事靠譜的戲劇部部長,戲劇部的成員都表示十分的放心。
之後,就是戲劇部老成員的歡送聚會了。
戲劇部里富家子弟的數量應該算得上是仕蘭中學所有社團部當中最多的了,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其他社團的高三學員在為了高考退出社團的情況下,他們社團當中高三老前輩的數量還是個頂個的多。
搞這愛好的人心裡都懷著一顆藝術的心。
有始有終,高一新生有了開始,那麼就要在高三畢業為這三年的時光畫上句號,有開場,就有謝幕。
畢業晚會,是他們最好的謝幕。
因為富二代不少,所以這場聚會的地點也在很久之前就確定好了一家高檔的酒店當中,據說這家酒店是部里某人家裡的一些小產業,為了滿足自家乖寶貝的離別感傷,這位父親甚至選擇了閉門謝客,將場地讓給了這些即將散場的少年少女們。
「要不是因為白先生,我估計在入部兩個星期後就退出了吧。」
在餐桌上,一位高三老前輩拽著周宣白的手,淚眼婆娑地說道。
那梨花帶雨的樣子,直讓周宣白覺得……
「你冷靜,你是個男人。」
「性別什麼的重要嗎?他不重要。」
這同學明顯喝上了頭,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大手一擺,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
「白老師,你就是我的神啊,你是光,你是太陽,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發現這玩意這麼有意思的呢?」
男同學抹了抹眼淚,哽咽地說道。「我可能不行了,我家裡那個男人要讓我大學去學金融,畢業之後接手他那全是銅臭的公司,我要放棄了,但是你不能啊,老白,你絕對不能放棄啊。」
最後估計是不知道有那個小姑娘看不下去他這副拉拉扯扯的模樣,直接把他給拖了下去,解救了被糾纏的周宣白。
至於這人為什麼要叫他「白先生」「白老師」,這完全是在入部的時候,某個粗心大意的學姐估計是剛剛睡醒,沒有聽到前面那兩字,直接給他填上了一個「白」。
還十分呆萌地問他後面應該填什麼。
後來戲劇部的人因為這件事,一般叫他都會故意叫成「小白」,後來學長學姐畢業了,他成了部里的老前輩。
同屆進來的人一般都叫他「老白」,而中二一點的叫他「白先生」,對他抱有敬意的會叫他「白老師」。
周字就這麼可憐兮兮地跑到角落裡一個字靜靜哭泣去了。
擺脫了這位可能酒後吐真言的富二代男同學之後,周宣白趕快離開了這片熱火朝天的區域。
這片地方喝醉的人還不少,有的在拉著後輩高談闊論自己的輝煌往事,有得喝哭了勾肩搭背說著不想分開。
最奇葩的是周宣白看見今天晚上飾演哈姆雷特和雷歐提斯的兩個演員在那裡抱在一起小聲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
周宣白聽著挺像某句被魔改了的台詞,只不過覺得這兩人可能平時玩的有點花,然後快步離開了這片區域,背後一身的冷汗。
他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小小的一個戲劇部中居然收到了這麼多仕蘭中學的奇葩。
真他喵的嚇人。
推開陽台的玻璃門,一股夏夜裡少見的冷風帶著海水的鹹味吹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原本有些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了一點。
「你怎麼出來了?」
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周宣白這才意識到,在這寬闊的陽台上,有著其他人的存在。
「喝的有點上頭了,出來吹吹風。」
他走到李沁藍的身邊,女孩正靠著欄杆欣賞月色,被他的突然出現打擾了這份安靜的意境。
「酒量不好就少喝點,還記得第一次喝醉以後是怎麼回的家了嗎?」
李沁藍微笑著說道。
呵,周宣白冷哼一聲。
怎麼回的家他早就忘了,他記著的是上了計程車之後,沒忍住吐了一車,後來同行的同學賠了對方一筆清洗費用,這才把他安全送回家。
不然的話,他怕不是在路上就被那司機用眼神給殺死了。
後來,他把錢還給了這位同學,也就是面前這個後來成為自己三年搭檔的前部長小姐。
「如果這次你還喝的那麼爛醉,我就直接找一輛電三輪,不費勁,還能讓你吹吹風。」
「切,三年了,sir,我難道還不能漲漲酒量嗎?」
「sir覺得,你漲不了。」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是周宣白和李沁藍學的,這姑娘每次無奈地時候總喜歡搖頭。
「現在能透露你選好的院校了嗎?」
過了幾分鐘安靜的時刻,李沁藍突然開口問道。
周宣白搖搖頭:「這還是個秘密。」
「你就喜歡秘密。」
李沁藍白了他一眼,趴在欄杆上,用胳膊撐起自己精緻的下巴。
「要記得我啊,等你回來的時候,我要是發現你和我生分了,我絕對就把你當初喝的爛醉的照片傳到學校的貼吧上。」
「當然。」周宣白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對自己有點自信,你可是我最好的後盾。」
一隻白嫩的小手握緊,輕輕一拳砸在了周宣白的胳膊上:「是搭檔。」
最好的搭檔。
青春終將散場,少年終要遠航。
告別了所有值得告別的人後,也是時候去繼續尋找能往前走的方向了。
「既然你們不會上門來找我,那就只能我主動去找你們了。」
那一天,少年如此說道。
然後就坐上了飛機,去往了一個陌生的國度。
巧合的是,在前一天,同一趟航線上,另一個少年,也去往了相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