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木衛二，潛淵症

無論如何，新的一天都會到來，無論如何努力，時光都會如同流沙一般從指尖流逝，那我們又該努力抓住些什麼呢？是要努力的活著，還是要努力的死去呢？

「氣味還是很濃啊。」我坐在靠牆的椅子上喃喃自語，溢滿鼻腔的是消毒液的氣味，充盈耳邊的是引擎的轟鳴聲。

我關閉了電子終端，緊閉雙眼，在這來之不易的短暫閑暇之中回憶前幾天的精彩時刻，在這其中，我也終於得以抓住一些纏繞在我心頭的困惑。一些是關於歐羅巴的政治，一些事關於這淵洋的生態。

「噔噔噔噔…」傳來了某人的腳步聲，而後速溶咖啡沖淡了消毒液的氣息，我也便知道是尼克來了，這艘船上也只有我們會每天喝咖啡了。

「尼克，來說說看歐羅巴的事情吧，我對此幾乎還是一無所知呢。」難得從接連不斷的意外與驚嚇之中抽身，我也終於得到一個機會來了解民情了。

「確實，木衛二有著比較奇特的政治和比較奇特的生態。」尼克又接了一杯咖啡遞給了我。

「木衛二，在居住站之外的地方殺人是不犯法的，就比如現在，這樣彪悍的風土人情其他地方可不常見吧。」尼克倚靠在吧台上，就好像人命的消逝和用掉一枚硬幣一樣平常。

「那政府為什麼不管呢？根據我們的報酬來看他們也不缺這點錢。」

「嗯，確實，不過吧，木衛二實際上是屬於軍閥混戰的局面，因為帝國的存在他們不敢從名為木衛二政府的群體中脫離，但實際上他們是各自為戰，所以，你懂的，他們需要一些其他的力量，也就是那些海盜。」

「確實，這樣看來得話海盜就是用來攻擊敵人最快最好的辦法了，而且一旦事情出現意外，那麼給出懸賞讓人剿滅海盜就好了。」

「確實，這樣他們就沒有違反帝國不得私自養軍的法律又能極大打擊其他勢力了。」

「啊…那麼果然這次也是吧。」我嘆了一口氣。

「確實，所以他們才會找到我，給我們如此之多的報酬。」尼克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至於那個雞神教派嘛，他們是信仰無限神雞的瘋子，只聽令於雞神的命令。嗯…類似的還有畫皮教派，小丑教派之類的，都很腦癱。」

「嗯哼，雖然比較抽象，但也可以接受吧，論精神病的存在。」

「是嗎我可是花了很久時間才接受得了哦。」尼克拿出了一隻黃色尖叫雞面無表情的按了一下，一聲清脆的雞叫從中傳來。

「噗，別這樣，你這也太抽象了。」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群雞亂舞的昨天。

「嗯哼，挺有趣的不是嗎」尼克把玩著尖叫雞。

「那麼異星遺物呢？」我問出了我最大的疑問。

「哦，」我通過飛燕輕易的捕捉尼克的瞳孔變大了，他很明顯認真了。

「確實，異星遺物是木衛二真正的財寶，這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包括高文給你的那把遺言，也包括鸚鵡螺號。」尼克輕柔的撫摸過鸚鵡螺號的內壁，就好像在撫摸少女的肌膚一樣，「它們，有些是源自於未來，而還有一些，則是源自於過去，而且它們都被強化到了一種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是說穿越嗎？」我把不信任寫在了臉上。

「哼。」尼克笑了，隨後他搖了搖頭，「你馬上就會明白的。」他走向了船長室。

而我也該去看看那些藻類爬行者的屍體了，畢竟我對於解剖它們還是很感興趣的，這是大好的了解木衛二生態的機會啊。

「那麼美妙的一天，從沒有顛簸的…」

「轟。」鸚鵡螺號震了一下。

「我草，自動駕駛真能創冰上啊，挺樂的。」尼克的聲音從船長室傳來。

「你tm的別實踐出真知啊。」

儘管出了點插曲，我還是順利的到達了高文改造過的多功能室，現在這裡已經是集軍械庫，鍛造台，分解所為一體的高度集成的軍工混合體了。

我一進去就看見了正在繪製新型武器的高文和在一旁圍觀的子墨。

「高文，我之前說的完整藻類爬行者的屍體還在你這嗎」

高文停下了手中活，說：「確實，有三具非常完整的屍體被保存起來了，你要開始了嗎？」

「嗯，我們一起搬過去吧。」

「交給我就好了，我有搬運工2號，可以更好的搬運它們。」高文拍了拍趴在地上的四足機械，機械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挺正常的名字啊」我驚訝道。

「它們還沒有達到足以被銘刻的程度。」高文開始從恆溫櫃里搬屍體。

「嗯，我也加入可以嗎？」子墨舉手說著。

「嗯，之前給你的筆記都看完了嗎？」

「嗯，都記住了。」子墨把測試結果傳給了我。

「嗯…很不錯，那你也來實地看看吧。」我看著她97的正確率確實十分心驚，才短短兩天的時刻她就已經學完了一門課程，而且毫不誇張的說，是精通的那種級別。

「好耶，愛死你啦！」子墨蹦噠的飛向醫務室了。

不一會兒，一具藻類爬行者的屍體就被搬上了解剖台，他的心臟已經被融化了。我沒有多想啟動了飛燕的醫學診斷功能，這樣可以更好的幫助我肢解它。

總而言之，近距離的觀察一隻藻類爬行者還是很奇特的，它通身墨綠色，有著類似於人類的上肢，但是下肢卻是魚類的樣子，而且也有著長發，除了驚人的獠牙和修長而又堅硬的爪子之外，很像過去人們描述的美人魚。

「來自過去嗎...」我喃喃自語道。

飛燕隨機就根據我的意識將其下半身給虛構出來了，是一個男人，根據骨齡是32歲...

不對，這不可能，焦慮和恐懼一瞬間佔據了我的大腦，就像是蝗蟲過境一般啃食著我的理智，就好像下一刻我便要墜入深淵一般，它們驅使著我停止觀察這具屍體的外表，我隨即拿起來一把激光手術刀，找到了它肩膀處外骨骼的一處軟質介面隨後將其切開，之後直接扒開外骨骼，露出了它的角質層。

「角質層也這麼堅韌的嗎？」我用手按壓著大臂的角質層，發現其完全不亞於鱷魚，甚至有些接近於人造的對衝擊纖維。

「斯哈，斯哈，」高文抱著被我完好拆卸下來的肩部外骨骼左右觀摩，「雖然不如獠牙的原材料堅硬，但是也是十分厲害的材料啊。」

「嗯哼，有新想法啦。」我儘力克制住了內心的惡魔，摸索著找到了一個較好的角度，然後刺入了手臂的肱骨內側，然後從下自上切開了角質層，然後惡魔就告訴了我什麼叫可笑。

「嗯，確實非得有意思啊，我已經有新的想法啦，弗朗克。」

「弗朗克先生？」

「這就是，來自於過去，嗎？」如果我的義眼沒有欺騙我的話，那麼這就是人類的手臂，但是它擁有著難以想象的肌肉密度和骨骼強度，有著人類所不能及的爆發力和持久力，但是肌肉的形狀，骨骼的模樣和人類一摸一樣，乃至是接合的樣子，只能說一摸一樣...

此刻，蒼白的燈光照耀著我，引擎的聲音漸漸遠去，消毒液的味道被從我的身邊剝離，我的世界只留下了一具屍體，一具人類的屍體，一具美人魚的屍體，一具，藻類爬行者的屍體。

「哼，」我冷哼了一聲，「如果你也是人的話，那我可是相當擅長的啊。」我能感覺到，我的聲音在顫抖。

我對自己注射一劑穩定劑后拿起了手術刀，卸下來了另外一個大臂的外骨骼，隨後是用錐子刺入它手指的最外一節之後用手術刀環切一圈，然後用虎口鉗連同指節一起拔下來，過往的利爪如今也不過是較長的指甲了。

之後便是脊背了，從大臂往上，直到寰椎，然後往下，直到尾椎骨...

「弗朗克先生...」

「啊哈哈哈哈，弗朗克，你真是個天才啊。」

不一會兒，這隻藻類爬行者的上半身就被肢解完了，我看著它，就好像看著一個人躺在我的面前，那種怪異的感我最終也沒能擺脫，倒不如說，越陷越深。

「作為初步的研究而言，這就足夠了，如何拿取你要的原料你也看明白了吧。」我儘可能平靜的說著。

「斯哈，嗯嗯，這太棒啦，簡直就是之物啊！！！」高文在把玩著屍體的指甲和皮膚，「哦哦，當然，之後的交給我就好啦，我一定會造出來許多好東西的。」

「弗朗克先生，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擔心兩個字寫在了他的臉上。

「嗯，我會的，不用擔心。」

「如果需要的話，就吃一些安定劑吧，然後睡一覺吧」她握住了我的雙手，幾乎就快哭出來了。

「沒什麼大事的。」我勉強做出了一個笑容便離開了。

「尼克...」我站在船長室，尼克的面前，他並不震驚於我的到來。

「現在你明白了？」他說的就像一個陳述句一樣肯定。

「於萬物皆是平等嗎？」

「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尼克少有的彰顯出來了自己的文學素養。

透過他身後船長室的玻璃，我看見了無盡的深淵，也不知此處是深淵，還是地獄。

「那麼我們呢？」

「我們自然也會死亡，也可能會被木衛二再度召回，而這些人則會患上一種名為潛淵症的疾病，再也無法離開木衛二。」

我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我的房間，毫不誇張的說，我的世界崩塌了，原來魔法那樣的東西是存在，那更為恐怖的一切也是存在的，我所逃避的並不是臆想，而是血淋淋的現實，那被我所遺忘的一切，都不過是虛妄的安慰罷了。

我看見了，那套古老的宇航服，祂再一度站在了我的面前，這一次沒有溫暖而潮濕的擁抱，有的只有刺骨的寒風而無力的呼叫，有的不過是兩個孩子，一個站在冰面上，一個墜入冰冷而漆黑的湖底，而我，拾起了那之前被潮水沖走記憶碎片。

「弟...弟...」我站了起來，此刻我僵硬的像一個關節鏽蝕的木偶，我艱難的靠近他，靠近那個寒風凌冽的冬天，那個我失去他的冬天，那個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宇航服的日子，但是，等待我的，只會是失敗。

祂依舊安靜的看著我，直到，我穿過了祂，我沒能哭出聲，我跪倒在地上無力地抽泣，聲音不是很大，但是我感覺我的喉嚨如同被火灼燒一般，而我的肺則是被灌入了水中，難以動彈，我的上半身因為肌肉的抽動而漸感麻痹，不知過了多久，我失去了意識。

我再度醒來的時候，我在床上，我的床頭柜上多了一張他的照片，那是他和我的合照，本來在一場大火中被焚燒殆盡，那次意外也帶走了我的母親，帶走了我最後的光明，照片的背後多了一行用蠟筆寫著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