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訪文州大鬧城隍廟,謀銀蟾魔改鐵骨扇
離開玉虛山,靈釧帶著武威和新收的鹿精去往文州城,打算尋個酒肆祭祭五臟廟。走出很遠靈釧回頭望去,見土地公還在那裡一揖到底,想是之前被那氣箭嚇到,再不敢稍有不敬。靈釧心中暗笑,也不理會,領著二將快步走了。行過數里,靈釧忽然想起一事,回頭看看武威,牛角長臉;再看鹿精面色赤紅,但總算還有個人樣,心想如果就這樣招搖過市必定驚動凡人。於是使出天書二十四卷變化卷中的假形之術,將武威變作一個尋常大漢,隱去鎧甲,又將鹿精變成書生模樣。見二人與常人無異這才放心,使出神行技中縮地之法,將二人帶至十多裡外的文州城內。
此刻已到戊時,文州街頭還有不少行人,大多葛巾布服襦裙蟬鬢。靈釧領二將穿過市集尋到一處酒肆,入內剛剛坐好,小二隨即端著茶壺上來招呼。靈釧便學著古裝劇里的樣子,先要一壺熱酒兩個小菜,剛想再要一盤上等牛肉,正歪頭看到武威坐在旁邊,只好生生咽了回去。便問小二道:「你們這兒還有什麼吃的?」小二看一眼靈釧身上穿戴,趕忙回道:「還有熟雞熟鵝鹹魚豬腿肥羊,不知客官要點什麼?」靈釧看看武威想起剛才銅鑼似的腹響,便吩咐小二每樣都來上一盤,再來十個麵餅做乾糧。又見鹿精面有難色,這才想起他說一貫茹素,於是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元寶,吩咐小二再來幾個素菜,鍋也要反覆洗凈不得沾上一點葷腥。看著小二拿著金子歡天喜地地去了,靈釧這才暗暗心疼,心說這一頓飯便是十幾萬塊的花銷,真不知這個花法土地公給的那幾個元寶能扛幾日。不過來玉虛山清修已歷二十年,每天都是粗茶淡飯、泉水野果,靈釧早都忘了人間煙火什麼滋味,所以想到此處心裡又釋然了。
那小二拿了好處自然手腳勤快,不一會便將飯菜送上擺滿一桌,不但武威鹿精大咽口水,靈釧也是食指大動。三人就像幾十年沒吃過飯的樣子,風捲殘雲般吃了起來。看得一旁小二暗自咋舌,不知這幾位江湖豪客從哪裡來,竟然吃相如此難看,而且為首還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
吃完這重返人間的第一頓美餐,靈釧無意間瞥見小二神色,這才意識到自己嚴重失態。女兒家心裡不禁一陣害臊,帳也沒結就領著二將落荒而逃。等走到街上已近亥時,路上已沒幾個行人,就連店鋪也關門歇業了。三人正在街上閑逛,想要敲開一間客棧打尖,靈釧忽覺腦後風聲大作,本能一個側身,然後持劍戒備。只見一隻精鐵飛爪襲來,避開武威,徑直向那鹿精抓取過去。鹿精畢竟修為尚淺,電光火石間就被那鐵爪捆個結實,靈釧本欲出劍砍斷飛爪,卻恐青雲劍傷及無辜,又見那鐵爪並不欲害鹿精性命,這才握劍看向飛爪來時方向。只見飛爪來自一面土牆的陰影里,但那暗處拐角逼仄緊窄明顯無法藏人。靈釧便開天目細看,發現牆上有一黑洞似乎連接異界,裡面隱約有個鬼怪正用一雙血眼盯著自己看個不停。
「你是什麼人?」靈釧嬌斥一聲,那鬼怪緩緩從黑洞里探出身來,逐漸飄到月光之下,手裡還握著鋼索,而他剛才藏身的黑洞也隨即消失。靈釧借月光看清那怪樣貌,只見是個身穿青黑鐵甲,細臉寬肩,灰發赤眼的羅剎。那怪徑直飄到三人面前朗聲說道:「我乃本地夜遊神,奉天帝命司夜於野。見你三妖幻化,特來鎖了去見城隍,以辨善惡。」
靈釧見又是低位尊神便不好發作,上前拱手說道:「那你收了鎖鏈,我等隨你去便是。」夜遊神卻不理會,只牽著鎖鏈拉著鹿精便走,靈釧給武威使個眼色,武威隨即盪起檮杌,一揮便將鋼索砍斷,那鐵爪落地化作一團黑煙散開,明顯不是陽間之物。夜遊神手中一空,回身就要發作,靈釧忙以青雲劍擋在面前說道:「我乃玉虛山凌虛上人弟子,我既答應隨你去,你也不可造次,免傷了兩家和氣。」那夜遊神狠狠瞪了靈釧幾眼方才作罷,引三人往城隍廟去了。
走不久,於文州城東門北側,便有一座臨街廟宇,內里一進三院,地勢逐次升高,正殿高大雄偉雕鏤精粹,抱廈前檐柱上有副對聯,上書:總要一生行好事,莫將十殿作閑觀。說的是十殿閻羅問罪之事。那城隍神乃是冥界陰官,自是十殿閻羅部下,又擔一城守護之責,掌管凡人生死、獎善罰惡,因此民間也多有崇拜。靈釧以前只知城隍廟小吃,這還是第一次進到真正的城隍廟裡,只覺陰風陣陣愁雲慘霧。大殿楹柱上還掛有一副對聯,上書:任爾機謀弄不到此間關節;是誰權勢惹下了這裡神明。靈釧心想:我只來文州吃頓飯而已,又需要打通什麼關節,惹下什麼神明。仗著師父厲害,靈釧倒也不怕,只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端坐正中,紅衣白面、烏髮長髯的城隍神。
好一會,夜遊神才回歸本位,與判官三司、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站在一起,在他身旁另一個細臉寬肩,相貌相似的大概便是日游神,平時這兩位日夜巡遊各司其職。靈釧覺得有趣便多看幾眼。忽然兩旁鬼差大喊起來:「跪……」聲音洪亮,倒把靈釧嚇了一跳,隨即發了小性,持劍不依道:「我乃玉虛山凌虛上人二弟子,今日何故被拘到此,你等還要驚嚇於我。」那城隍神這才緩緩睜目,仔細看著靈釧半晌才長聲說道:「你既是天璣老人座下,又有天命在身,我便賣個面子放你歸去,只是不可長留本境,你且下去罷。」
靈釧只覺掃興,便招呼牛鹿二將離去,沒走幾步,兩旁鬼差將陰陽水火棍交叉攔下,靈釧回身急道:「你既放我走,怎得又要反悔?」那端坐正位的城隍神開口說道:「我只說放你離去,那牛精乃鬼仙奪舍,又有一點純正仙元護住神識,我也可看你師父面上勉強放過,但這鹿精卻是惡業纏身放它不得,若放它,后必有禍。」說著,那判官身後侍立的金枷銀鎖兩位將軍便要上前鎖了鹿精,拘其魂魄,把那鹿精嚇得魂不附體,遍體篩糠,此時倒真像個文弱書生。
靈釧回身擋住兩位鬼將,以青雲劍攔在身前說道:「這鹿精既已歸順於我,以後便是我屬下,視同生死,一起進退。我既然要走,便會護著他二人共離此地,萬望城隍爺成全。要不然,我寧肯與這廟宇同歸於盡也不會放棄同伴。只是一甲子后抵擋天劫的重任,只怕就要著落在尊駕身上了。」
只見城隍神閉目含笑半晌不語,好一會才對那鹿精說道:「那石鏡山下修鍊的赤鹿,今日我權且看在天璣老人面上暫且饒你不死,讓你為這女娃效力。但若日後敢生異心,無論上天入地,我必將你這野鹿剝皮挫骨,神魂囚在九幽之下,讓你萬劫不得翻身。」
靈釧眨眨俏眼,心想這城隍神怎地突然向著我說起話來了,心裡剛生的一點火氣頓時消散烏有。心頭一熱,便跪在城隍神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響頭道:「城隍爺爺,弟子靈釧必定竭心儘力,與那天劫抗爭到底,保護黎民脫離苦海。」城隍神不再說話,只是靈釧突然發現面前憑空出現一個錦囊,知道是城隍神所賜立刻抓在手裡,然後招呼武威鹿精二將倒退著離開大殿,肅然走出城隍廟。
待走遠了靈釧才將錦囊打開,裡面是一張摺疊的黃紙,上書十個字:「天命不可違,初心不可忘。」這前面五字靈釧倒是明白,說的顯然是一甲子后的天地大劫;但后一句卻看不明白,難道說將來自己會忘卻天命,逆天而行?靈釧不禁有些懊惱,當初三星洞中所藏二十四卷天書里的占卜四卷自己一直覺得是半仙騙術,所以從來不願用功。如今若是精通六爻、八卦、占察、命理四卷中的任何一卷,便可參透未來知曉命運,用以避凶趨吉,也就不必再為這雲里霧裡的五個字勞心費神。正想著手中紙片突然一熱,靈釧一甩手,那紙片燃起磷火不等落地已燒成灰燼。
靈釧嘆口氣,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將城隍爺所贈十字記在心底,這才招呼二將以御風之術返回玉虛山,並於空中打開天目,找到土地所說廢棄山神廟,帶著二將落進廟裡去了。
到了子時,鹿精打掃院落留出一塊乾淨地面讓靈釧休息。靈釧倒是不困,先查看武威之前被狼妖寶鏡造成的傷勢,見推入武威心口的靈氣已逐漸化入妖丹,只要再休息幾晚便可痊癒,靈釧才放下心來。等安頓武威睡下,又去看鹿精。那鹿精去了假形之術,恢復了紅臉黃衣的本來樣貌,靈釧便帶他來到院里說道:「今日你已知我天命,便是一甲子后的天地大劫,我已發願要在十年後登上妖王之位,統領天下群妖應對此劫拯救蒼生,那時需得你等助力。料想此番功業也足可令你早登仙位修成正果,不過這天劫非同尋常,稍有不慎便會身死道消。我見你雖有築城之才,卻無自保之力,你可對我開誠布公,細細說出你的師承來歷,我也可量材施用,傳你幾套保命之法。」
鹿精聞言撲通一聲跪倒便拜,不停叩首道:「我本是八百裡外石鏡山中野鹿,因得山神恩典,狼口中救我性命,又為我療傷,我便拜了山神為師學些粗淺法術。平日里只在山中打理俗物修葺廟堂,就這樣相安無事百餘年。不想十年前一隻白**蟆精自西域蔥嶺來到石鏡山,認我恩師為主卻暗中修鍊異術吞噬山中生靈。恩師幾次勸誡,它卻依然故我。後來更趁恩師不備將其害死,并吞噬屍身煉成妖丹。之後又想害我性命,被我僥倖逃脫,從此在外流浪多年不知如何報仇。今遇上仙,還煩請上仙為我師父伸冤做主,除掉那怪解救一地生靈。」那鹿精越說到最後,聲音越是哽咽,直如哭訴一般。
靈釧聽了於心不忍,便扶起鹿精柔聲說道:「那妖物既害山神,便已犯下天條,天庭自不會不管不問。這十年光陰,只怕早被天譴。待明日天亮我帶你兩個往石鏡山一行,為你師父修葺陵墓供奉香火。」那鹿精卻大哭起來:「上仙有所不知,我恩師雖有神位,卻奈何職位低微無法上達天聽。若無人代為上天告狀,那天庭自然就裝聾作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年前我曾偷回石鏡山,不料那裡百姓早被蟾妖吞噬殆盡,方圓百里也找不見一個生靈……」說話間鹿精已泣不成聲。
靈釧聽到這裡便不再問,只對鹿精狠狠說道:「我此次出山,原本就要收天下五毒煉化法寶。那蟾妖即便不來惹我,我也會去找它。如今聽你這番話,即便不是為此,這蟾妖我也絕不會放過!」
此刻靈釧既下決心要除掉石鏡山銀蟾,便逐一細問那蟾妖用何兵刃有何本事。鹿精抹去眼淚向靈釧細細道來:「那銀蟾並無什麼厲害法術,只是兵器罕見。據我師父生前所說,那銀蟾煉舌為劍,是為鞭刃,形似長鞭但兩側開刃,舞動時神鬼莫能測其變化。同時劍刃又塗蟾毒,一旦沾上便皮開肉爛,半晌之後毒發身亡。我曾親眼看到那蟾妖用鞭刃一劍殺死九條餓狼,自身卻無半點損傷。而且那怪還有一物,乃是口中毒涎煉化,名為輪刃,又叫金輪,平日套在手上,一旦甩出,便有斬腰斷頭之禍,就連我師父也是死在那怪的金輪偷襲之下。」說著鹿精眼中又流下熱淚。
靈釧聽他說完,卻想象不出鞭刃金輪到底是何種兵器。那鹿精便以柳枝做成鞭刃模樣演示一番,又用樹榦掏空中間做成手鐲模樣,演示輪刃用法。靈釧雖感新奇,但一時卻沒有破解之法。看看廟中酣睡的武威,料想這場惡戰武威既無妖魂加強鎧甲,又吃了身材壯大行動不便的暗虧,若貿然與那蟾妖接戰,只怕凶多吉少。而自己又沒有必勝把握,若金針和縛靈索未能成功施展,便不能制住那妖,到時面對鞭刃金輪只怕也是有去無回。
思來想去,靈釧最後將視線停在鹿精身上,心中頓時有了計較。便拉鹿精來到一旁石桌坐下,問道:「對了,我還不知你名字,你師父可有給你取名?」鹿精說道:「那倒不曾,師父在時只管叫我鹿兒。不過在白雲山上,那狼妖倒是管我叫鹿秀才。」靈釧笑道:「那秀才二字太過粗陋,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見鹿精點頭答應,靈釧遂道:「自古講究以武定國立威,以文安邦濟世,我師父既給神牛取名武威,我便給你取名安世,願你人如其名,安世護民。」鹿精隨即跪倒拜謝賜名,靈釧將其拉起又道:「如今你既與武威平輩,我便代我師父傳你一套功夫,讓你助我與那銀蟾一戰,同時也讓你能為師報仇。這套法術乃天書中所載符咒之術,本是長生去病之法,也可作奪命竊魂之用,內容龐雜繁多,旬日之間不能盡數教你。我只將其中奪魄、符令二術授你,等你練熟足可用來對付蟾妖。先說奪魄乃是一段咒語,戰時默念此咒可削弱敵方魂魄,強力者甚至能奪魄離體,化為施術者屏障,又可令對手體力衰弱、神智遊離。而符令之術乃是用靈氣化為令牌當作武器,擊打對手造成創傷。你目下修為尚淺,可借用法寶施展此術。我記得你的武器是把扇子,能給我看看么?」安世聽靈釧此說,忙將插在身後的鐵骨摺扇雙手奉上。
靈釧接過鐵扇緩緩打開,只見鐵骨帛面,扇柄鑲有白玉,刻成風雲之相;扇面描繪山河,綉為河洛之形。靈釧便問此物來歷,安世回道此扇名為鑲玉鐵骨扇,乃是西域客商獻給山神,后經山神煉化而成,不過安世雖持此扇百餘年,卻於扇上功夫並不精通,又缺乏實戰經驗。靈釧見狀便按天書中記載造化之術,取出懷中金針,在扇面上以靈力引導,刻畫出風火雷電四道符令的陰文,符膽以秘字連接扇骨,引入扇體靈力驅動。待得功成,靈釧輕揮鐵扇,便有四道暗含風火雷電之力的令符隨之激射而出,如利刃般將山神廟旁幾棵老樹攔腰斬斷。
安世見狀大驚,此前從未想過自己這把扇子居然能有如此威力。但見靈釧仍眉頭微皺便不敢作聲,只在一邊耐心等待。靈釧卻嫌那鐵扇靈力太弱,發出的令符威力有限,只怕對付不了蟾妖。不知靈釧將如何增強寶扇,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