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島嶼,少年
烈日高掛天邊,刺眼閃耀得看不清全貌。
陽光的照射下,起伏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是被分割成一面面鏡子,將光芒照耀在海面的一處。
一隻七彩斑斕的小螃蟹身上。
小螃蟹隨著海浪在海面上下沉浮,它在奮力的遊動,奮力的對抗自然。
突然。
它起飛了。
一道噴涌的水柱從海面之下衝出,小螃蟹被水柱衝撞在半空,出現在滿天海鳥的視線里。
海鳥們眼光微亮,群涌而來,漫天絨羽飄灑。它們煽動翅膀,風向都被稍稍改變。
一隻飛得最快的海鳥脫穎而出,長而尖的鳥嘴叼住了小螃蟹,彩色的外殼反射著光,耀眼奪目。
海鳥對著身後的同伴露出挑釁的目光,炫耀自己的速度,也炫耀自己漂亮的獵物。
要不是不能張開嘴,自己絕對要嘎嘎的嘲笑它們。
啪的一下啊,很快。
驕傲的海鳥像是被一張大手拍在了地上,或者說,它撞在了一道無形的牆上。
海鳥貼著無形的牆滑落,掉入海中。
它嘴裡的小螃蟹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逆戟狂鯨將這一幕盡數收入眼底,它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這座小島外有一層無形的保護膜,也許不止一層。
不愧是媽媽一生都想進入的地方,果然沒有那麼容易。
逆戟狂鯨看著那無形的牆,看著無形的牆裡深深的迷霧,看著迷霧中模糊的輪廓。
它再次噴出一道洶湧高昂的水柱,然後將飽滿的空氣吸入肺里。
逆戟狂鯨感覺自己擁有了無限的力量,它高聲咆哮,氣勢節節攀升,血紅色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生靈都為它讓開了道路。
黯淡的血紅色同樣在它的皮膚之上流動,狂躁的氣息在海平面上涌動,它潛入海中。
流水在全身劃過,它的速度變得更快。
逆戟狂鯨攜帶著全身的力量沖碎無形的牆,進入那模糊不清的迷霧之中。
...
陽光被帶有鋸齒的鋒利樹葉切碎,零散的掉落在少年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
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過一頁泛黃的紙張,少年認真無比的看著書,汲取書籍裡面的知識。
鏡子破碎一樣的聲音清脆響亮,在這座從外界看起來被迷霧所包圍的小島之上回蕩。
宣告著有新的生靈闖入了這處神秘的島嶼。
如同寺廟裡黃昏時分敲響的宏亮鐘聲,宣告了一天的結束。
「中位靈王境界的逆戟狂鯨,這麼高的境界進來干做什麼?找死?這裡可不是什麼仙島...」
少年頓了頓。
「這裡可是一座囚籠。」
海浪怕打在懸崖峭壁上,飛濺的浪花撒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彎下腰,用身軀蓋住懷裡的書籍,保護它的紙張不被淋濕。
喵嗚~
舒暢如清風般的「貓叫」自林中傳來,不刺耳也不宏亮,但吸引了少年所有的注意。
「澤,到時間了嗎?」
喵嗚~
槐爺爺說可以了。
一隻將近半米長的貓形生物從樹林的陰影中走出,來到懸崖的旁邊,來到陽光之下,來到少年孔則的身邊。
對著起伏的海面,它舔舐著一身青綠柔亮的毛髮。
它的身軀修長,背部擁有一對摺斷的淺綠羽翼,像是神靈為了不讓這個作品這麼完美而摧殘它的身軀。
靈獸,恐澤獸。
它是孔則的靈獸,也是孔則家人。
甩動一頭濃密的中長發,水珠從發梢甩下懸崖,孔則將遮擋面部的頭髮一把抓起梳往腦後。
一雙濃密而平淡的眉眼展露在空氣之中,視線也變得明亮起來,孔則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舒暢了不少。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一絲微笑。
孔則並不帥,但看著不會不舒服,前提是你不會和他的那雙眼眸對視。
如古井深沉的純黑眼眸之中不帶著一絲白,彷彿最濃稠的墨,亦或者最深沉的黑暗。
從某種角度來說,亦是純凈無暇。
「走吧。」
孔則站起身來,就要往島嶼的內部走去,恐澤獸則依舊獃獃的定在原地,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玩具。
陽光打在孔則剛剛看書的地方,一半打在草地上,一半打在懸崖裸露的岩石之上。
也打在一隻七彩斑斕的小螃蟹身上。
喵嗚?
孔則孔則,這是什麼靈獸?
恐澤獸看著艱難爬上懸崖邊上的彩色小螃蟹,它決定幫幫小螃蟹,於是它彎曲的利爪輕輕一勾,一甩。
彩色小螃蟹被甩在地上,腹部朝天。
潔白的腹部比起彩色的外殼顯得有些單調,小螃蟹慌亂的掙扎著,八隻腳各動各的。
「下位凡卒?好低的境界,是被卷進來的?」孔則提起小螃蟹的一隻鉗子,拎著它在空中轉圈。
這樣的實力根本不能衝破島嶼的屏障。
雖然那道屏障最大的作用,是鎖住島嶼內的生靈。
「看樣子是一隻古淵鬼蟹,背上的形狀是一張鬼臉,原本的顏色應該是灰白色的。這隻怎麼是彩色的?有點意思,要不帶回去煲個蟹粥?」
喵嗚~
好啊好啊。
恐澤獸開心的跳上孔則的肩膀。
小螃蟹不知道這一人一獸在說什麼,只是心裡莫名的恐慌。它只能用鉗子牢牢的抓住孔則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
喵嗚~
對了孔則,以後你不要在懸崖邊看書,萬一你不小心睡著,掉下去怎麼辦?
恐澤獸肉肉的手掌敲打孔則的後腦,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滿的神情。
這個問題它強調了無數次,但孔則就是嘴上答應,下次依然不改。
「好,知道了。沒事的,就算是我掉下去,『它』也不會讓我死的。」
恐澤獸不滿的扭頭。
看吧,又是這樣,總是嘴上說說。
沒有辦法的恐澤獸只能安靜的趴在孔則的肩膀上。
它那晶瑩的青綠色眼眸順著衣物的褶皺看向他的手臂,縷縷灰黑色的煙霧正在緩緩向上飄出。
像是接觸到熱油的肉。
沒有人開口,但孔則和恐澤獸都十分清楚也十分熟悉這樣的情況。
是『它』造成的。
「它」是爺爺給孔則定下的命宮第一靈獸,連恐澤獸都不能搶下靈約位置的命宮第一靈獸。
煙霧越來越多,從開始的在孔則手臂冒出,現在已經在脖子上冒出,還帶著一點點滋滋的聲音。
喵嗚~
現在真的是在烤肉了。
「香嗎?」
喵嗚~
像是在準備烤熟一具死了八十年屍體的味道。
「可我才十八歲。」
喵嗚~
十八歲生日快樂。
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今天是孔則的生日,估計也只有恐澤獸和槐爺爺知道了。
他舉起右手,陽光之下,雪白的皮膚之上密布黑色的符號,它們像是文字。孔則卻從未在任何一本書籍上看到過它們。
黑色的符號像是有生命一般,遊走在孔則的皮膚之上,不時的微微凸起,像是要衝破他的皮膚。
今天的癥狀好像更加嚴重一些。難道這也是生日禮物?
「哦,你應該也知道。」
恐澤獸彈出利爪,輕輕點在黑色的符號之上。悲慘的呼號直接出現在恐澤獸的腦海,那種聲音彷彿來自地獄。
喵嗚~
不疼嗎?
「老實說,沒什麼感覺。」
孔則聳聳肩,島嶼不算很大,回家的路也不長,他已經能看到升起的炊煙了,不是在煮飯,而是壁爐里燃燒的煙。
槐爺爺總喜歡在火光下看書,他喜歡燃起壁爐,既能取暖又能照明。
喵嗚~
也是,你都習慣了。
深色木頭搭成的溫暖小屋就在眼前,恐澤獸跳下孔則的肩膀,來到小屋的門前,有禮貌的輕輕敲門。
一道慈祥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聲音很奇怪,蒼老又稚嫩。
「是小澤回來了?過來這裡。」
沒有一絲猶豫,恐澤獸飛快的竄進屋裡,跳到老人的懷中,享受著壁爐溫暖的火光以及老人身上清新的味道。
它很喜歡這種味道,舒服得能讓人,不,讓靈獸沉沉睡去。
站在窗邊看著火光照出老人和恐澤獸的影子。孔則無奈的搖搖頭,他沒有進門,他有別的事做。
繞著小屋走了半圈來到小屋的後頭。
一口又黑又大的鍋架在燃燒的火堆之上。
火堆的火很奇特,是清脆的綠色。
大黑鍋則樸實無華,除了大就是黑。
大到能讓一對情侶在裡面進行鴛鴦浴,黑得像是世界上最深的黑暗,黑得像是孔則的眼睛。
放下手裡的書,一手撕開自己身上的衣物。原本皮膚雪白的孔則現在幾乎要和大黑鍋一樣黑了,眾多的黑色的符號佔據了他頭部以下的全部皮膚。
將撕爛的衣服丟入火堆里,有隱隱的悲嚎從裡面傳出,冒出黑色的煙霧。
靈巧的一躍,像是鯉魚跳龍門,孔則跳入了大鍋里,滾燙的液體灼燒他的皮膚,他卻絲毫沒有疼痛的神色,反而一臉的舒暢。
「小傢伙,想不想進來泡個澡,很舒服的。」
舉起左手,孔則看著還在手中那隻七彩斑斕的小螃蟹。
小螃蟹奮力的搖擺,奮力的反抗,最後被孔則抓住的鉗子直接斷開。
它掉進了滾燙的液體里。
小螃蟹用行動回答了孔則。
它想。
雙手抱在腦後,躺在大鍋的邊上,孔則扭轉著自己左手腕處潔白精緻的手環。
那是由一隻空脊駱駝背上的空脊製成的手環,裡面擁有一片可以儲物的空間。
這是槐爺爺送給他的十五歲生日禮物。
今年十八,不知道槐爺爺又會送給他什麼。
從中找出一個綁緊的水袋,孔則拔開木塞,一隻手捏住鼻子,猛地將水袋中的液體灌入自己的口中。
幾滴液體逃離嘴角,在星光的照耀下顯得殷紅無比。水袋裡裝的不是水,而是血,是命宮中靈獸需要的食物。
一大袋靈獸血液喝下之後,身上的黑色符號漸漸消退散去。
「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呢,我親愛的爺爺給我留下的靈獸?」
孔則對著天邊的夕陽感嘆,滾燙的液體溫暖他的身軀,腦袋漸漸變得沉重。
孔則躺在鍋里睡著了。